作者:小庄周
想起前世,许芊芊竟觉得,晏呈的确是手下留情了。
……
许苁深夜方才进了小门回来,顺带将这段时日来的账目给带了回来,供许芊芊看。
许芊芊接过后,便放置在桌案上,这个铺子,她本就是打算交给许苁。
并未打算要回来。
许芊芊又询问了一下,许二哥的近况。
许苁道:“二哥出去玩耍去了,这次发挥的很好,中了状元,所以祖母给他银子,让他出去散散心。”
前世许二哥并没有中状元。
现在却成了状元?
待她洗漱好时,许芊芊已经躺在了床榻上,两姊妹说了好些话。
许苁一句,“那现下,你打算如何?”
许芊芊望着顶上发呆,良久后,低叹道:“我能如何?”
许苁抿了抿唇,倒是感受到了许芊芊的无奈,的确,她能如何?若是这一次,许芊芊不反击,那么别说许芊芊了,许苁和周流芳都会命丧许府。
许苁睡前,嘀咕了句,“我们住在这也不安全,不如换个地方吧,能保护到我们的。”
半晌后,许苁又道:“不如去宫里吧…”
东宫么?
这是许芊芊的第一个念头。不得不说,东宫是现在唯一能保证她们三人安全的地方。
但…
许芊芊一想到要和他坦白这些事情,便有些难以开口。
许苁许是累到的,不一会儿便睡下,身旁的人熟睡的样子,感染了她。
许芊芊眼一闭,也睡了过去。
她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她回到了前世。
这一次,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不是雪,不是冬天。是一年秋,枫叶很红。
她看见整个季朝挂上了哀字,白色的灯笼,白色的布,遮盖住了一具棺木。
众人跪在地上,哭声响彻整个宫内。
作者有话说:
前三十红包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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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长街, 季朝举国上下同哀。
晏呈一袭白衣,那双薄凉的眸子里的情绪莫辩。
似哀愁, 又似在替圣上的解脱感到开心。
皇帝的丧礼很隆重, 三日的举国同哀,直到棺木入了皇陵后,当晚, 晏呈才乘上了马车,走到了郊外一处世外桃源, 走进了一处静谧的林子里, 里面赫然是三座坟墓。
一座坟墓上, 写了顾青寰,许申明。
另一座坟墓上,写了晏须还有林沁弯。
还有一个坟墓上, 写了许芊芊和晏呈的名字。
晏呈将带来的梨花糕放在了许芊芊的墓碑前。
晏须是今天入葬的, 那块墓碑后的土壤被翻新过,他收回视线,又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坐在了许芊芊的墓碑旁,靠着她的墓碑,轻声道:“你们倒是团圆了,留我一个人在这。”
晏呈一袭素白色的长袍, 修长的指尖攥住了坟前一颗新长出来的草,那株新草被带出了土, 他喉结滚动, 自从许芊芊离开后,他变了另一个样子, 众人听见晏呈, 都要抖上一抖, 而就是这么令人闻风丧胆的太子爷,在这深夜里哭的像个孩子。
他捧了一块土,放进了手心,靠在许芊芊的墓碑上。
低声呢喃道:“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再来看看我?”
明知道不会有回应,但是他却还是一直往下说,“我本想早些去陪你的,但是一想到父皇,我便觉得不忍。”晏呈知道失去一个人的痛苦,母妃的离开让圣上一夜白了鬓角,他也不能再让他老来丧子。
看着圣上日渐老去,直到他离开的时候,晏呈才发现,自己行尸走肉的日子,终于画上了句号。
不是说他没孝心。
而是他也受够了这个世界,许芊芊不在的日子里,他每日回到岁阖殿,都是过着宛如傀儡般的日子。
而今,他终于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在心底做一个了断。
晏呈摸了摸许芊芊的墓碑,就像幼时揉许芊芊的头发那般亲昵,低声道:“等我忙完这一阵子,我就去陪你。”
天色慢慢的变化交织,从日暮到白昼,再从白昼到深夜,变换了好些个时日后。
晏呈的身影坐在岁阖殿,看着许芊芊的画像,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岁。
终于在某一刻停止。
那自许芊芊离去后便白了的鬓角,如今已经随着时日,慢慢的变化。
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一头乌发早已变成花白。晏呈年轻的脸庞也多了几分沧桑。
昔日矫健昂然的身影,也随着对爱妻的思念,被渐渐压垮。
他一袭明黄色的龙袍,杵着拐杖,慢慢的从东宫的岁阖殿走出,走到了皇宫的另一处庭院,那里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子正在朗朗开声,读着书,而男子的身边,赫然是已经成为了将军的顾帆远。
顾帆远见了晏呈,上前毕恭毕敬的行礼,道:“参见皇上。”
晏呈咳了咳,那指尖已经使不上任何的力道,却还是说道:“朕来瞧瞧太子的功课,看看他有没有偷懒。”
一直认真看书的十三四岁的男子听见这话,笑嘻嘻的道:“父皇,儿臣可没有偷懒,你就放心吧。”
晏呈咳了咳,低声道好。
顾帆远见状,站出来,温声道:“皇上放心吧,殿下很听话,近日来的课业也都按时完成,太傅都说了,殿下很聪慧。”
晏呈拄着拐杖的手,像是患了病似的一直抖,而后他道:“帆远,陪我走走。”
顾帆远应是猜到了晏呈有话想说,便随着晏呈一道,离开了殿外。
历代的季朝皇宫哪一年不是嫔妃嬉笑,热闹无比,但唯独到了晏呈这里,后宫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唯独一个被追封为元惜皇后的许芊芊。
顾帆远长呼一声,而后道:“皇上,殿下虽说是王爷的遗孤,但骨子里还是和他的父亲差别很大,至少他的心,是向着皇上的,这一点,皇上倒是没看错人。”
晏呈深深的呼吸了几口,而后才道:“若不是先皇后,朕的皇兄也不是一个叛贼,他骨子里和先皇很像,是个重感情的人,若不然,又怎么会在先皇离开的那年,故意死在朕的刀枪下,让朕照顾好他的儿子。”
晏呈的皇兄,也就是皇后的儿子,名唤晏州。
他从晏呈幼时,便被封为了亲王,离开了京都,去了藩地,若不是皇后以死相逼,又怎么会逼得晏州压抑无奈,假意举兵谋反,实则是将遗孤托给了晏呈。
晏呈将遗孤收到自己的膝下,给他取名晏怀悯。
怀惜,怜悯。
是将来要做帝王的,所以晏呈希望他有一颗怜悯苍生的心,怀忆、珍惜。
顾帆远垂眸,看着晏呈那愈发不便利的腿脚,心口一涩,轻声道:“皇上,我怎么瞧着,你的身子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可寻了太医瞧瞧?”
晏呈身影一顿,那双眸子里溢出了一丝笑,那曾经觉得最可怕的毒,如今对他来说,倒是一种解脱。
他摇摇头,不答,但却道:“这段时日,辛苦你与许舟好好教教怀悯。”
许舟,乃是已故的元惜皇后的二哥。
顾帆远总觉得晏呈的话里有话,看着他的背影渐渐离去,化成一个点时,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一次竟然是最后一次见面。
......
晏呈回到了东宫的岁阖殿。
苏维弓着腰,走了进来,低声道:“皇上,该吃药了。”
晏呈看着那桌案上的黑乎乎的药时,眉头微微蹙起,道:“不喝了,喝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好。”
苏维一听,心里不怎么得劲儿,知道晏呈这是彻底的放弃了,跪在地上道:“皇上,你就喝了吧,这不管怎么说,都是能保命的啊,你若是不喝,出了什么事情,你让...你让老奴怎么活?你让天下苍生,还有太子如何能受得了?”
晏呈今日不知怎么了,往日也曾不喝药,但是听见苏维的劝导,听见天下苍生后,都会闭着眼喝下这碗续命的汤药,可今儿,他非但没有喝,甚至还不耐道:“朕为了天下苍生已经放弃了好多,今日,朕要成全自己。”
他说完,那双视线看向了墙上挂着的许芊芊的画像。
画像里的人,身披皇后的衣裳,头戴金灿灿的凤冠。
这是晏呈凭着记忆里的模样,画出来的许芊芊。他看着几眼画像后,长叹了一口气,杵着拐杖又站起身来了。颤颤巍巍的走到了岁阖殿的后厨里。许芊芊生前做糕点的地方。
他到了后厨后,将拐杖放置一旁,而后挪着已经不能动弹的一条腿,熟练的打了一个鸡蛋,又在滚烫的锅炉中,放下了一把面,苏维在旁边目睹了一切,心下恍然大悟。
难怪今日晏呈这么奇怪。
原来是许芊芊的生辰。
苏维看着那碗面,忍着鼻子的酸涩,低声道:“皇上,皇后知道了定然会很开心,每年都能吃到皇上亲手下的长寿面,来世,定然长命百岁,福寿安康,日子过的无忧无虑。”
晏呈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而后,道:“苏维...”
苏维应道。
晏呈道:“真有来世吗?你说若是有来世,她还会否愿意见朕?”
苏维张了张口,须臾后,还是说了心底话,“皇上,你的心意,皇后在天有灵会知道的,若有来世,皇后娘娘定然会和你双宿双飞,若有来世,皇上就不会中毒,也不会故意冷落皇后,皇后娘娘会知道、会明白您的处境。”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皇后都会知道的。
她会知道,晏呈在大婚后的第二日得知自己中毒后,那份绝望和嘶吼,日日濒临崩溃的边沿。
她会知道,他想让她好好的,想让她对他失望,让她离开。
她会知道,他不想让她体会失去爱人的痛苦。
她会知道,那些无能为力的夜里,他曾多少次煎熬,有多少次想要袒露心声,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成了无尽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