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衡玉:“想蹭饭,那得问萧侯答应不答应了——”
这句话听似有些玩笑,但其中并非没有考量。
裴家为姜正辅办事,萧牧虽说暂时无意对裴家下手,但到底立场不同,私下仍是敌对关系。
她平日里个人与裴无双如何往来是她自己的事,但此时这是萧牧的队伍,她自是不好擅作主张的。
有些事情不能拿来混淆。
“萧侯爷。”裴无双向萧牧福身行了礼,笑得有些勉强:“若侯爷觉得不方便也无妨,我……我带人回去即可。”
说来她这个人也算大胆厚颜的了,可每每面对这位萧将军,总是自骨子里泛起一股子冷意来,从来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不说,一些小花招小聪明,也统统不敢使出来了。
对于这种心情,她将之解释为,神仙嘛,寻常人待神仙敬畏些,不敢靠近那才是常态,不是因为她怂。
而这一点,她就很佩服阿衡了——能与这位萧侯走得这般近,牙关都不带打颤的。
“无妨。”萧牧对裴无双说着话,视线却看向衡玉,而后便转身往回走。
裴无双听得眼睛亮起,有些激动地跑去扯了扯衡玉的衣袖:“侯爷这是答应了吗?”
“不然呢。”衡玉也露出笑意:“走吧,蹭饭去。”
裴无双便向等在不远处的女使招手,让人跟了上来。
裴无双跟着衡玉去见了萧夫人,上前行了礼之后,又心不在焉地喝了半碗汤,才悄声问衡玉:“他人呢?”
该不会已经知道她来了,又跑了吧?
“之前见人拎着酒壶,像是往后面去了……”翠槐悄悄指向营帐后方。
“那我去瞧瞧!”
裴无双“噌”地站起身,便往营帐后方而去。
再往后,路便不慎平坦了,原本有条浅溪,溪水干得差不多了,却还有些泥泞。
少女提着裙角在昏暗中四处张望着,只见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有人独坐吃酒,背影披上月色,乍看之下有些不甚真实。
裴无双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睛,静静看了片刻,心中欢喜飞快滋长,只觉离开营洲后,这一路上的疲惫都在此一刻消失不见了。
她朝他走去,虽踩着泥泞,却脚步轻快似在云端。
印海未回头,待那脚步声近了,才声音懒散地问:“何事?”
他有些醉了,只认为营帐在此无干人等不可能靠近,来寻他的多半是小兵。
然而没有声音回应他。
裴无双抿唇忍着笑,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一个人喝酒呢。”
寂静夜色中,女孩子的声音灵动又干净,其中又有着怎么也遮不住的欢喜。
印海原本松弛的身形一僵,有些醉态的眸中显出一丝困惑。
他是出现幻觉了?
可为何会幻到她身上去?
正当自省时,只觉那幻觉愈发真实,少女很快绕到了他面前来,满眼期待地笑着问他:“惊喜么?”
印海怔了怔,夜风吹过,立时清醒了几分。
不是幻觉。
“问你呢!”少女强忍着雀跃:“怎么,见到我来,都高兴得不会说话了?”
印海立时坐直了身子,看一眼左右。
“不准走!”裴无双敏锐地察觉到他要逃,连忙展开双臂挡住,好声好气地商议道:“我才刚来,至少听我说两句话吧?”
印海低下头揉了揉发愁的眉心。
“你知道我怎么来的吗?我为了追你去京师,这一路可是吃尽了苦头的。”少女有些委屈的声音在面前响起:“我是偷偷跟着母亲出的营洲,为了不被母亲太早发现将我赶回去,我在箱子里足足躲了一整天,一口吃的,一口水都没有,险些就闷死在里面了——”
印海揉眉的动作微顿。
下一刻,只听那声音里再没了委屈,只剩下了纯粹的欣喜:“但都没关系,我如今见到你了!”
见到他,便什么都好了。
看着那张格外灿烂的笑脸,印海不知是不是自己喝了酒才迟钝的缘故,一时竟说不出往日那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言冷语来。
“你的额头怎么了?”看着她额角的淤青,他有些鬼使神差地问道。
这是见面后,他的第一句话。
第152章 醉后从心
见他盯着瞧,裴无双下意识地去摸了摸那块淤青,而后连忙拨弄额发遮盖住。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没有哪个是不爱美的,尤其是在心上人面前。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是之前藏在箱子里磕碰到的,马车嘛,难免颠簸了些,那日我的胆汁都要吐干净了……”
印海沉默了片刻。
“你怎么一个人跑此处来喝酒?是有心事吗?”女孩子眼神认真地问。
印海将视线移开,语气像是恢复了往日的浑不在意:“我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看看这夜景罢了。”
“这黑黢黢的,能瞧见什么呀……”裴无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处层叠的山峦,强迫自己道:“不过,倒的确也有几分别样的沉静……”
她像是极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瞬,生怕他下一刻就跑掉,嘴里不停地说着话:“倒叫我想到了一句诗,你想不想听一听?”
印海又仰头喝了口酒,酒水辛辣,他轻嘶了声,道:“不想。”
裴无双自动无视了他的回答,已经吟道:“……夜深静卧百虫绝,清月出岭光入扉。”
她念罢便笑着问他:“是不是很应景?”
印海看向山间那轮弯月:“那这诗的倒数第二三句,你可知道是什么?”
“倒数第二三句……”裴无双想了想,道:“当流赤足踏涧石,水声激激风吹衣。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鞿?”
小姑娘再如何爱闹腾,到底是世家出身的小姐,诗词涵养不在话下。
“既背得出,那想来也该知晓此中意吧?”
“当然——”裴无双微抬起下颌,有些自得地道:“不就是说的那,赤脚踏石淌过涧溪,风吹衣动,水声潺潺,人生在世如此亦能自得其乐,又何必要受拘束,像是被束上马缰,从此失了这份悠然自得么?”
印海点头:“我之所求,正是如此。”
裴无双一愣,看向他。
“人生在世,行走于天地间,无拘无束方为我所向,我生来如此,最终也将归于此。”印海喝了口酒,眼底泛起一丝笑意,看向她:“难道裴姑娘不向往那诗中所指吗?又何必非要给自己套上枷锁。”
“当然了!”裴无双忽然抚掌在身前,像是突然开悟。
印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你是在邀我与你同游天地,去过那无拘无束的日子?”她满眼希冀向往,点着头道:“我愿意!此生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就是了!”
印海面上微笑凝滞。
“我喜欢江南山水!”少女越说越欢喜:“你去过江南吗?果真如诗中所写那般?”
她说话间渐有些激动,伸手抓住了印海一只手臂。
印海将手臂抽出,含笑道:“裴姑娘误会了……贫僧的意思是,你我当各行其路,各得自由。”
“你这根本是歪理,为何一个人的自由是自由,两个人的自由便成枷锁了呢?”裴无双不满地道:“说什么参悟红尘,你带着既有的想法入此尘世,这般顽守己见,试都不肯试,谈何真正参悟?”
印海听得颇头疼,趁她要据理力争之际,一只手掌撑在巨石上,从旁侧一跃而下。
“怎么又跑,我还没说完呢!——哎呀!”裴无双快走两步想追上去,身形忽然一弯:“嘶,我的脚……”
走出数步的印海无奈停下,回头看向她:“别装了。”
“你觉得我是装的,那还回头问……”女孩子忍不住露出笑意,尽量维持着可怜巴巴的神色:“但我真不是装的,真崴到了。”
见他似有些犹豫,她连忙打蛇随棍上:“你背我吧?”
印海听了就要走。
“欸!等等!不背不背,扶着也行啊!”裴无双退而求其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此话音落,倒见他慢慢走了回来。
裴无双见状,强忍着不笑出来。
印海来到她面前,右手探向腰间的佩剑。
裴无双顿时瞪大眼睛:“你……你……”
她,她虽过分了些,但罪不至死吧!
下一刻,就见他要佩剑解了下来,递给她:“自己拄着回去吧。”
而后,不待她反应,便拎着酒壶走了。
“喂!”
裴无双急得跺脚,碰到伤处却更疼了。
她哀嚎了一声,看到手中佩剑,却眨了眨眼睛。
她将那佩剑抱在怀里,面上渐渐有了笑意,忽然抬头朝他的方向喊道:“这算定情信物吧!”
“……”印海头也没回,走得更快了。
“你不说话,我就当是咯!”小姑娘将那剑鞘抱得紧紧的,笑了笑,自语道:“反正我可不会还回去了……”
她傻乐着走了一会儿,就见女使寻了过来。
“姑娘,您的脚怎么了!”女使颇紧张地上前将人扶住。
裴无双跛着脚走路,声音里却都是笑意:“我的脚,可是懂事得很呢……”
说着,不由问那女使:“你怎知我在此处?”
“印副将告诉婢子的,让婢子来找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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