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227章

作者:非10 标签: 穿越重生

  一些在萧夫人出事的间隙曾离席外出之人,仍被拘在宫中细询。

  如此折腾,诸人出宫之时皆是满面疲色,却无人敢有埋怨之言。

  纵是未曾参宴者,于夜中隐约听得些许风声之后,也几乎是一夜未眠,绷紧着心弦等待宫中的消息。

  晨光初现之时,衡玉随永阳长公主一同出了宫,吉南弦仍留在东宫料理诸事不得脱身。

  永阳长公主拉着衡玉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于车内将人揽在怀中轻声安抚着。

  衡玉靠在她身上,闭着眼睛时,眼睫犹在发颤。

  许久,她才开口说了上车之后的头一句话:“殿下,我想去侯府看一看。”

  少女声音轻而微哑,永阳长公主轻轻点头应允着:“好,那便去看一看。”

  车轮滚滚,碾过清晨微潮的青石板路,最终停下了定北侯府大门前。

  在永阳长公主的示意下,其蓁陪着衡玉下了马车。

  后面由程平赶着的那辆马车内,翠槐由车内跳下,快步上前扶过自家姑娘。

  衡玉站在定北侯府的大门前,神情怔怔。

  自入京来,为于人前避嫌,她还从未亲自来过京师里的这座定北侯府。

  而今第一次过来,却是满目丧白。

  一夜之间,定北侯府已经挂丧,大门紧紧闭着。

  衡玉胸口处堵得发疼,不知那紧闭的大门之后此时究竟是何情形。

  翠槐上前拍门,好一会儿才有一名服丧的仆从将大门打开,张口却是道:“我家侯爷交待过,今日府中恕不待客,还请回吧。”

  言毕便要关门,衡玉见状忙道:“等等,我有紧要之事,若萧侯不便,还请向印副将通传一声,我在此等候即可——”

  看了一眼长公主府的马车,仆从犹豫了一下:“敢问娘子贵姓?”

  “延康坊吉家——”

  “娘子稍候。”

  仆从入府通传,衡玉很快便得以见到了印海。

  印海面上再无半分往日的自在随意,腰间系着丧带,眼中布满了血丝,抬手朝衡玉施礼:“吉画师。”

  “他连我也不见吗?”衡玉看向府内的方向,入目皆是刺目的白。

  “吉画师……”印海有些为难,低声道:“将军曾特意交待过,若您前来,便让我等劝回……昨晚吉画师于宫中拼力相救夫人之举,已甚是招眼,此时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此处,于暗中揣测吉画师与侯府的关系……将军如此,也是为了尽量不牵连吉画师与贵府。”

  衡玉微抿唇,而后道:“印副将不必诸多解释,我都明白。我此番前来只是想知道,他现下……”

  她顿了顿,才接着问:“他现下如何了?”

  印海沉默一瞬,才答:“不太好。”

  衡玉眼睫一颤,定定地看着印海。

  印海也看着她,道:“将军身上旧伤无数,入京前亦是初愈而已,至今未能断药……此番这般打击之下,悲怒攻心,牵动脏腑,一个时辰之前甚至呕了血。”

  衡玉微攥紧了衣袖之下的十指,语气几分急切,不忘压低声音:“他此前的伤便是白爷爷所医……我这便让平叔先行回去,暗中带白爷爷来此替他诊看!”

  印海再次向她施礼:“如此便多谢吉画师了。”

  “夫人遭人所害,真凶尚未得到惩治,他断不能再出事了……”衡玉眼眶微红,再次看向府内:“照料好他。”

  印海应下:“吉画师放心。”

  衡玉将视线一点点收回,带着其蓁与翠槐转身离去。

  回到了马车上,她倒在永阳长公主肩头,眼泪无声大颗涌落。

  永阳长公主拥着她,眼底亦是一片通红之色,叹息着轻声道:“傻孩子,你已经尽力了,许多时候生死之事谁也无法左右……接下来要做的,是替萧夫人讨回公道。”

  衡玉反抱住她,眼泪愈发汹涌。

  “想哭便哭吧。”永阳长公主轻抚着她的背,任由少女在自己怀中宣泄压制了一整夜的悲痛。

  衡玉回到吉家时,家中之人个个皆是心急如焚,此刻全都聚在前厅等着。

  先前打算在娘家住上一段时间的喻氏,一早听到消息,天不亮便带着娃娃和顾听南一同赶回来了。此时见衡玉回来,双目红肿不堪,整个人丢了魂魄般,喻氏连声音都不自觉放轻了:“小玉儿,萧夫人当真……”

  衡玉抬眼看向嫂嫂和祖母,阿姐,迎着那一双双视线,她一时未能说得出话来。

  见她如此,吉家众人皆有了答案。

  这答案虽说几乎已无意外,但厅中一时仍陷入了压抑的寂静中。

第227章 究竟是谁?

  宁玉勉强回神,上前扶过妹妹:“快先坐下……”

  顾听南则倒了杯温茶,无声送到衡玉手中,让她捧着。

  孟老夫人看着坐在那里的孙女,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昨夜宫中之事,只是大致听了些各处得来的消息……阿衡,你来说一说,这原原本本的经过。”

  按说此时不该再急着去触碰孩子那血淋淋的新伤,但她家的阿衡,她清楚。

  而眼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她家阿衡更清楚。

  衡玉捧着温热的茶盏,哑着声音却条理清晰地将萧夫人出事的前后经过仔细说了一遍。

  “阿兄还在宫中陪太子殿下处理此事,故而未得回府,特让我同祖母还有嫂嫂说一声,勿要担心他。”衡玉最后说道。

  孟老夫人语气复杂:“此事势必要在朝堂之上掀起一阵风雨了……”

  “那突厥使臣疯了不成,竟猖狂到这般田地!”喻氏紧紧皱眉:“还是说,突厥人蓄意挑衅,眼看南境不安稳,他们存心想要找个由头,好借此光明正大挑起战事?”

  “嫂嫂所言不无可能,突厥人一贯好战……且我曾听景时过,他们近两年来虽明面上对大盛称臣纳贡,暗下却也未曾断绝与契丹的往来。”衡玉想到昨夜所见所听所感,道:“但我总觉得……事情或许没有这么简单。”

  真相未明之前,将罪名全部只压在一方身上,是盲目的。

  顾听南道:“若不是突厥人所为,那又会是谁?萧夫人初来京师,也不至于与何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才对……”

  “事情出在宫中,私仇的可能几乎可忽略不计。”孟老夫人目含思索:“只怕还是冲着大势来的,不妨先冷静下来看一看,此事会给何人造成何等困局……”

  “是。”衡玉垂眸,低声如实道:“昨夜事出突然,我甚至疑心此事乃太子殿下授意主使——”

  宁玉与喻氏难免惊异地看向她。

  衡玉接着道:“但现下一步步看来,此事无疑是将太子与朝廷逼入了两难之境。”

  “没错。”孟老夫人道:“如今嫌疑最大的正是突厥使臣,若处置此人,便是给突厥人送去了挑起战事的把柄。而若不处置此人,便等同是行包庇之举,势必要与萧节使心生隔阂,北地卢龙军也绝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至于让定北侯和卢龙军为大局而虑,勿要“中计”?

  试问这天底下又何来的理由,能让痛失唯一亲人的那个人,保持近乎冷漠的理智?

  况且卢龙军与朝廷的嫌隙,早早便已经存下了,如一根将断之弦,已经不起任何一丝摧动。

  “如此说来,岂非怎么选都会引起战事?”喻氏惊觉道:“……若果真是有人蓄意策划,那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想看大盛陷于战乱?该不是别国使臣背地里使的阴招吧?!”

  “别国使臣……”孟老夫人思索着摇头:“事情出在东宫,那些别国使臣们的手只怕伸不进去……阿衡方才说,那突厥使臣自称被一宫娥抓伤,窃去了手串,可却因指认有误,由此反向证明了那些话皆为狡辩——此一点,恐怕也是背后之人算计好的。”

  “没错,那被伽阙指认的宫娥名为月知,最大的特征是眉间有一粒红痣。”衡玉道:“伽阙称,是在竹林前遇到了那名宫娥,那片竹林昨晚我在寻萧伯母时也去过,视线昏暗不明,加之伽阙醉酒恍惚,只凭一粒红痣认人也是有可能的——如此便只需一位与月知身形近似之人于眉间画上一粒红痣,梳上同样的发髻,衣着,首饰,便可将伽阙之后为己解释的话钉为谎话。”

  而最有嫌疑的人一旦“撒了谎”,这罪名便愈发难以摆脱了。

  宁玉几人闻言思忖着,不禁点头。

  衡玉眼底之色凝重:“而这般做的前提,必是此人在东宫内有极称手的内应……能在太子的眼皮底下培养出这样的眼线暗桩,实在深不可测。”

  微微一顿之后,她几乎笃定地道:“若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么此人必然与刺杀河东王背后的真正主使,是同一人。”

  这两件事情乍看没有关连,但纵观大局可见,其目的有殊途同归之处——借朝廷之手逼反卢龙军,引祸于大盛如今的掌权者。

  若再往大了说,此人一直在试图制造乱世。

  这一点,很像晏泯。

  但晏泯尚且没有这般通天本领。

  一时间厅内陷入异样的静谧,诸人皆觉有寒气笼罩周身。

  “那此人……会是谁?”宁玉声音低低地问。

  喻氏也觉心神紧绷:“会不会是那些想要谋权夺位的诸侯王爷?”

  “再等等……”衡玉看向紧闭的厅门,缓声道:“很快便能现身了。”

  对方于暗处设局,又焉知不会入局?

  从前厅离开后,宁玉放心不下衡玉,遂陪着她往居院走去,路上小声问道:“方才平叔急急地独自赶回来,几乎是将白先生押上了马车……可是往侯府去了?”

  衡玉点了头,哑声道:“他如今,需要白爷爷……”

  宁玉红着眼睛叹气:“老天怎就这样不公,这死别的苦难怎就专挑一人……”

  衡玉抬头看向刺目的青天与炽阳,日光一刺,酸胀的眼中立时又有泪水打转。

  回了房中,为了让阿姐放心些,衡玉听话地在床榻上躺下。

  直到见她闭上眼睡了过去,宁玉适才从床边起身,轻手轻脚地替妹妹放下床帐后离去。

  床帐内,衡玉重新张开了眼睛,一动一动地望着床顶。

  她没办法闭眼。

  一合眼,便是萧伯母溺在水中面色青白的模样,四面都有被鲜血染红的池水朝她漫来。

  以及,那个在心底已然发了芽的可怕猜测……

  衡玉不知如此躺了多久,翠槐只当她疲累到了极点,睡得沉了,便也未敢惊动,将房内女使都支去了屋外守着。

  直到窗外天色发暗。

  “姑娘,该醒醒用些晚食了……”翠槐来到床边轻声唤道。

  衡玉应了一声“好”,慢慢坐起身来。

  时至深夜,满身疲惫的吉南弦方归。

  次日晨早,定北侯府打开了府门。

  不久,太子即至,亲来吊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