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10
可奚人……怎会与她阿翁有什么恩怨?
王敬勇接着道:“这些人本属于奚族的楚里部,那为首之人正是十余年前,在楚里部与时家军一战中生死下落不明的楚里部首领延鲁——”
听闻“时家军”三字,萧夫人眼神微黯,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萧牧,道:“这些人我隐约也是听过的,据说多年前那一战,楚里部大败,领地被咱们大盛军所占,其首领带着一群部众不知逃去了何处……原来竟就窝藏在营洲一带?”
这些游牧族,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关系也时近时远,加之后来奚族先是归附大盛,而后又与契丹先后反叛,连年战乱之下,延鲁等人的下落渐渐也就无人在意了,多半是早已散落了,或被哪个部落吞融了也不一定。
没成想时隔十多年,这延鲁竟会在此时突然出现。
“可他们为何会盯上阿衡?”萧夫人面色不解。
王敬勇迟疑了一瞬,目含请示地看向萧牧。
萧牧微一颔首,示意他说。
衡玉微微抓紧了衣袖,几乎是屏息以待。
却听王敬勇道:“似与永阳长公主有关。”
“永阳长公主?”萧夫人大为意外:“这又和长公主殿下有何干连?”
萧牧平静道:“若我不曾记错的话,十数年前与楚里部那一战,领兵之人正是彼时的舒国公时敏晖,而永阳长公主在其麾下任副将之职。”
当今朝廷上下众人皆知,时家出事之前,永阳长公主年少时曾跟随时敏晖四处征战多年,二人情谊胜似兄妹。
多年来所闻所见,让衡玉对此也有些了解。
先是征战时落下旧伤,而后是驸马早逝,再接着便是时家通敌被满门抄斩——殿下的身子,就是这样一点点垮下来的。
当今圣人尚为皇子之时,便得她阿翁开蒙相授,彼时的舒国公年岁尚幼和当今中书令姜正辅皆为皇子伴读,极得先帝喜爱的永阳长公主,也跟随左右,四人皆是她阿翁的学生。
故而,圣人、姜正辅、长公主殿下,和后来那位被治以通敌叛国之罪的舒国公时敏晖,皆有着一同读书相伴长大的情谊。
只可惜之后世事难料,儿时少年情意终究未能支撑人心变幻——
至于变的究竟是何人,却还不好轻易定论。
衡玉所思此中旧事不过一瞬,她察觉到萧牧似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听他道:“将延鲁带过来——”
他是要当着她的面问清此事。
这正也是衡玉想要的。
她必须要亲自印证此人对她下手的真正意图为何。
不多时,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便被带进了厅内。
那男人身形粗壮,年纪约四十上下,一道长长的狰狞疤痕斜斜横过大半张脸。
他双手被牢牢缚住身后,被王敬勇死死按着跪在厅内,满眼都是杀气。
那双杀意逼人的眼睛很快找寻到了坐在那里的少女,顿时更添寒意。
衡玉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着。
很显然,这个人想杀了她。
方才在城外时,萧牧截下的那支箭,应当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我与阁下素未谋面——”衡玉看着男人,缓声道。
男人冷笑一声:“废话,你一个小黄毛丫头,也配认识老子么!老子当年大杀四方之时,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之所以杀你,是因永阳那贱人!”
大约是心知逃脱无望,这些年来东躲西藏,显然处境不顺的男人似要将心底的怨愤不甘全部宣泄出来——
“听说那贱人得了报应,死了丈夫,落了个绝后的下场!真是上天有眼!”他似解气般笑了一声,又死死盯着衡玉:“她躲在京师不敢露头,我杀不了她,便干脆杀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解恨!这些年来我早探查过了,她自己生不出,便将其师长吉家之女视如亲生!如此我也叫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战场之上,成王败寇,你单因昔日落败便如此耿耿于怀,时隔多年竟要对一位无辜的小姑娘下死手,未免也过于落了下乘啊。”印海摇摇头,叹气道。
“你又知道个屁!当年是她永阳行事卑鄙在先!”
印海眉头微动——看来是还另有内情在?
第042章 提醒谁呢?
“当年我本已拟好了求和文书,上表大盛皇帝想要化干戈为玉帛,与大盛就此休战!”延鲁恨恨咬牙道:“可求和文书刚送出去没多久,永阳那贱人便唆使其手下将士多番挑衅我部落族人,屡起争端之下,她借故再次发兵,逼得我族人不得不战!”
就是那一战,让他丢了部落领地,险些将他逼入死地!
“简直荒谬!”坐在衡玉上首的萧夫人冷笑一声:“若事实果真如你所言,你既当真诚心求和,我朝永阳公主又岂有缘由再挑战火?”
她自己的儿子是军中主帅,见多了战事的她,自也清楚两军交战的底线所在。
十余年前时家军在北地同异族久战多年,虽占上风却也亦是疲惫不堪,且劳民伤财已久——许多时候,战场上的人恰也是最想休战之人。
大盛朝廷的态度也一贯明朗,北地异族部落甚多,做不到斩草除根,亦难以管治,暂时使其臣服归附,才是最省力的局面。
如此之下,永阳长公主有何道理非要主动挑起战火?
却听延鲁道:“她当然有缘由!因为她不想和亲,不甘心嫁给老子!”
萧夫人皱眉:“什么和亲?”
“当年我给大盛皇帝的求和文书里,指明了想要永阳和亲!”延鲁笃定地道:“她定是知晓了此事,才会蓄意生事挑衅!这贱人一贯不识抬举,心狠手辣……我只恨不能亲手将她挫骨扬灰替族人报仇雪恨!”
衡玉看着事隔多年提及此,依旧会恼羞成怒咬牙搓齿,且屡次出口成脏的男人,心底不由升起嫌恶之感。
此人竟借求和之事,有过想要求得永阳长公主为妻的想法……
然而特意指名求娶,此举是出于爱慕吗?
衡玉嗤之以鼻。
见鬼的爱慕。
端看此人此时提及殿下时那幅满是贬低的嘴脸,便可知他当年求娶的真正意图所在了——不外乎是不甘心在战场上屡屡输给一个女子,便想要借男人身份的优势,企图将那女子变成自己的私有物,以填补那受损的自尊心罢了。
纵然殿下真下嫁与他,断也不可能得到他的丝毫爱重。
至于殿下指使下属蓄意挑衅——
“说到底这不过只是你没有凭据的臆测而已,你既有借婚事折辱殿下的心思在先,如此狭隘的心胸,未必不是一孔之见,以白诋青。”
衡玉直视着男人,声音冷淡地道:“且战场之上,各凭本领,你口口声声称当年是殿下刻意挑衅,你既自认识破,却仍中计,是为意气用事,不坚不智,咎由自取;时隔多年,为此陈年怨气,欲行杀人之举,不顾这些年来陪你东躲西藏的下属安危,是为蠢笨不义;分明是自己心中积怨,还要宣称是为族人报仇,更是下作虚伪——”
少女目光沉静,却似一把利刃。
“住口!”男人听得怒气暴增,涨红了脖颈,挣扎着要起身扑向她:“老子是楚里部的第一勇士!杀过你们不知多少盛人!岂是你这小贱人可以说长道短的!果然是和那贱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脸,说不定就是永阳那贱妇与人苟且生下的野种!老子——”
延鲁接下来的话还未能出口,便被迎面飞来的一只青玉玲珑茶碗砸在了左脸上。
延鲁吃痛,身子往后一仰,而后侧着头“呸”地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
衡玉不由看向出手的萧牧。
那人神态依旧平静,一身玄衣坐在那里笔直挺阔如寒松。
萧夫人已然骂道:“生得一张臭嘴,就只会拿来喷粪!张口闭口不喷些诋毁女子之言,便不会喘气了不成?看来你只怕根本不是女子生养,就真真只是个粪坑里钻出来的蛆虫罢!”
那延鲁满口血水,还要再骂,只听萧牧冷声道:“带下去,依律处置。”
王敬勇应下。
延鲁不甘的骂声逐渐消失在厅外。
“这就是个疯子,阿衡,那些难听话你只当……”萧夫人话到嘴边打了个弯,换了个相对文雅的说法:“只当没听见就是。”
衡玉点头:“是,晚辈明白。”
她并不在意对方怎么说,但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他所针对的的确是长公主殿下无疑。
这与她心中所希望得到的结果可谓南辕北辙。
衡玉心底有一闪而过的失望。
“景时,这些人是否还有同党,必须要彻查清楚才好,免得再叫阿衡遭此祸事。”萧夫人正色提醒儿子。
“母亲放心,儿子近日一直在让人暗查这群人的下落,今次之后,必不会留有漏网之鱼。”
衡玉听得有些意外。
萧侯一直在暗查延鲁的下落?
那么,这些人藏身在城北一带,他是不是事先就已知晓了呢?
她正思索时,只听萧夫人在耳边温声询问道:“阿衡,我记着你可是经常随身带有一块儿永阳长公主殿下的玉牌?”
“是。”
“北地鱼龙混杂不比别处,在人前且还是收起来为好。”
衡玉应下:“夫人放心,日后我定会谨慎的。”
起初她将这块玉牌带在身上,实则也是存了几分试探各处反应,以方便行事的心思在。
当下看来,萧夫人的确一早就认出了那是永阳长公主的东西。
如各地官员、或延鲁这等昔日交过手的仇敌,认出殿下的玉牌不奇怪,可萧夫人也认得出……要么是萧侯的提醒,要么便是萧夫人与殿下有过交集了。
可殿下并未对她提及过后者。
而无论如何,各方关系错综复杂非是她能看透的,可萧夫人起初未曾点破的话,此时为了她的安危却选择明说提醒,这份好意,是毋庸置疑的。
再有便是……
萧夫人知晓玉牌的来历,侯爷必然也是知晓的……
她带着殿下的玉牌四处招摇,去了城北的昭明寺,深夜未归,而侯爷近来在暗查延鲁的下落——
所以,他的出现,当真就只是所谓“碰巧路过”吗?
对上少女那双乌亮的眼珠,萧牧微微错开视线:“雨后寒凉,易染风寒,母亲早些回去歇息罢。”
印海缓缓转着手中佛珠——将军究竟提醒谁呢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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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这句雨后寒凉提醒到了萧夫人:“是,阿衡可不能着了风寒,快快回去更衣,再叫厨房熬些驱寒的热汤!”
说着,看向严明:“此番阿衡受了惊吓,还得劳严军医给阿衡好好看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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