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63章

作者:非10 标签: 穿越重生

  “我应当,只是困得厉害了……”她的声音愈发微弱含糊,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嗯,那便安心睡吧。”如冰雪消融,他的声音带了丝温和笑意。

  然后,他自语般道——

  “找到你了。”

  是,他曾是找过的。

  起初是无力自顾,待到了北地,安定下来之后,他总会想到破庙里的那个雨夜。

  她赠予他的首饰,他未曾当卖,恐泄露她的踪迹。

  或是因相遇时二人处境相似,像是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彼此;又或是于他而言,他曾于其中体会过冰冷残烬中一丝不期而遇的暖意,无论是从那个小小的女孩子身上得到的、还是他那微末的给予——

  总之,那场相遇于他而言始终有着不同的意义。

  于是,他试着找过她,想知道她是否平安回到了家中。

  又因之后听闻晴寒先生在幽州城外出事,其孙女不知所踪,他便猜测那个女孩子是否姓吉——

  他暗中查探诸多,几经摸索之下,得到了一条线索,查到了一伙人贩子身上,然而得到的讯息却是那个“她”已不幸身死。

  再后来,他突然听到了晴寒先生流落在外的孙女被寻回的消息——

  他便猜想当初得到的消息是否有误,到底线索太过杂乱,且彼时他能动用的门路实在很少。

  但猜测总归皆是猜测。

  直到她突然来到营洲,这份猜测才日渐清晰。

  再到今夜,真正得到了证实。

  萧牧垂眸,看向怀中那张恬静的睡颜。

  这就是当年那个流着泪啃着馕饼、睡梦中哭着喊“阿翁”、临别时将首饰摘予他的小小女孩。

  她后来当真平安回家了,仅靠着小小的自己走了一段极长极艰难的路——

  “很苦吧。”

  他声音很低,很快被夜风揉散,散落在雪中。

  苦吗?

  若是问衡玉,她定要摇头的。

  相同的问题,永阳长公主殿下便曾满眼心疼地问过她。

  她答不苦。

  人在极艰难时,只想着如何求生保命,便无暇去想苦还是不苦了。

  待脱离险境,回到家中,更是只剩下满心庆幸了,高兴还来不及。

  所以她觉得一点儿也不苦。

  这一夜,衡玉睡得极香极沉。

  已记不清有多少年,不曾睡过这样放松安稳的觉了。

  没有梦到那些旧事,没有卸不下的戒备,没有一惊即醒。

  醒来时,房内静悄悄无他人,窗外阳光正盛,映着皑皑积雪,将屋内照得愈发明亮。

  这明亮透过床帐,落在女孩子伸出的手指上。

  衡玉躺在那里,抬起右手静静看着,脑海中闪过昨晚二人倒在雪地中的情形。

  彼时二人离得极近,侯爷的脸上似乎……

  会是她看错了吗?

  她那时已醉得颇为离谱,竟想也不想便伸出了手指去戳他的脸……

  然后又发生了什么来着?

  衡玉费力地回忆着,动了动被子下的左脚。

  脚腕处仍有疼痛感传来,提醒她那些零碎的画面并非是梦。

  而萧牧蹲跪下身替她正脚踝的画面,此时于她脑海中,竟于昔年里的一幕隐约有了重合之感……

  衡玉眼睛微睁大了些——她总算知道在萧牧身上的似曾相识之感是出自何处了!

  她猛地坐起了身来。

  八年前……破庙中!

  但据她此前推测,破庙中遇到的那名少年身份极有可能是……

  且后来她分明也听说过,当年于舒国公府时家满门被诛之际逃出京师的那位时家嫡子,早在临出幽州界内之时便已经伏法……

  换句话说,时家的那位郎君,早已死在了八年前逃亡的路上。

  衡玉略微平复着心绪,微微拧眉,满眼皆是疑色。

  “他分明是萧牧啊……”她低声自语着。

  诚然道,二人相似处的确不算多,是她……出现错觉了吗?

  可她平生于记忆之事上,还从未有过如此错觉。

  衡玉坐着出神之际,吉吉放轻脚步走了进来,隐约见床帐内的人是坐着的,才轻声问:“姑娘醒了?”

  “嗯,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已近午时了呢。”吉吉走到床边,将床帐收起挂好:“姑娘可觉头痛吗?”

  衡玉摇头,笑道:“睡得很好。”

  “萧侯爷也真是的,怎能将姑娘灌得那般醉……”

  衡玉闻言张了张嘴,轻轻“啊”了一声,还是替萧牧解释道:“他未曾灌我,是我自己吃醉了。”

  “姑娘昨晚果真是醉得不省人事了,萧侯爷一路将姑娘抱着送了回来,临走之际姑娘还抓着侯爷的衣袍不肯放呢。”

  “……?”衡玉万分讶然,她醉酒时,竟也如此地厚脸皮吗?

  想到那画面之窘迫,衡玉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才易醉了些。”

  不过,萧牧也当真够抬举她的,昨晚那酒饮来偏清淡,不料后劲却如此之足。

  吉吉一愣:“喜……喜事?”

  “是啊,我家吉吉要嫁人了,不正是大喜事吗?”

  “姑娘……”吉吉无端有些慌乱:“婢子不一定要嫁人的……”

  “若未曾遇到合适之人,自然是不嫁也罢,可若那人值得你嫁,又岂好错过呢?”

  衡玉认真道:“坦诚来说,此前我亦无意于蒙家,并不曾考虑过这门亲事。可之后,我不曾想到的是,兼祧之事,蒙校尉处理得很好——未起争端,皆大欢喜,足可见其担当沉稳,亦能看得出他家中纵有迂腐陈旧之念,却也愿意反思纠正,这于当下十分难得。”

  说到此处,带了些笑意:“更重要的是,他是吉吉喜欢的人——昨日我已去信,将此事告知了家中。”

  听到此处,吉吉红着眼圈跪了下去。

  “婢子这几日也在反反复复地想,无论姑娘如何决定,我都听姑娘的,可我……我舍不得姑娘……”小丫头低着头,眼泪“啪嗒嗒”地掉下来。

  “又非是嫁了人便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姑娘……”

  “我身边也不缺人照料的。”衡玉轻声截断了她的话,欣慰道:“你本也不该一辈子只围着我转的,如今能看到你去做自己想做的,经历你该经历的,我很高兴。”

  她身前围着锦被,乌发披在肩侧,巴掌大的脸上满含笑意地道:“我家吉吉这般好,日后定能将日子过得很好的。”

  吉吉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与那双笑眼对视间,瘪着嘴露出了一个似哭似笑的笑容。

  二人多年相知相伴,这一刻,已无需再多言其它。

  “姑娘……您的脚还疼吗?”吉吉忍着泪意道:“今早侯爷使人送来了一瓶药油,婢子给您揉揉吧?”

  “还真有些疼,那便揉揉吧。”衡玉挪了挪身子,坐到床边。

  吉吉应声“是”,取过药油,上前替少女将裤管挽起,倒了药油在手心里,力道均匀地按揉着伤处。

  衡玉垂眸看着认认真真的小丫鬟,不觉间眼眶也是微红。

  这门亲事,她已认认真真考量罢,除却蒙家人自身种种之外,她还考虑过蒙家与当年杀她阿翁之人是否有牵扯——

  程平的话给了她答案,蒙家是不知情的,干净的,简单的。

  如此她才能放心点头。

  且她如今距真相更近了一步,危险也又随之更近一步——当年她将吉吉带在身边,是因吉吉无依无靠。而今,能在危险来临之前,看着吉吉又有了自己的“家”,得以安稳平静度日,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另一边,蒙大柱忙完手上差事,急急忙忙地去求见了自家将军。

  远远地,便见印海于冷风中独自守在书房门外。

第075章 就这?!(求月票)

  “印大哥。”

  蒙大柱匆匆向印海拱了拱手,走进了书房内。

  萧牧如实将昨晚衡玉提及的那“两个条件”对下属言明。

  “属下都可以办——”大柱当场就要应下,话到嘴边却又一顿,正色道:“属下这便回去告知家中长辈!”

  是告知,而不是请示,告知的范畴在于商议与说服。

  萧牧满意点头:“去罢。”

  “是,多谢将军。”大柱露出笑意,再次行礼后退了出去。

  跨出门槛,将书房的门合上之际,大柱不由看向一旁冻得嘴唇微青的印海,疑惑道:“印大哥,你怎不进去?”

  印海笑微微地看着他:“……但凡你还有些眼色,应当都能看得出来我此时是在受罚。”

  “啊……受罚?”大柱愕然问:“为何事受罚?”

  印海叹了口气:“我也不甚懂,不过是奉命办事而已,到头来却一片真心错付,满腔好意付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