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已到 第66章

作者:非10 标签: 穿越重生

  四人先后去其三,仅还在这世间活着的一个他,也早没了昔年模样。

  “殿下?”

  吉南弦的声音,让太子自往事中抽回神思。

  棋子落在棋盘之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吉南弦正思索着方才这位太子殿下的异常之时,只听对方又拿难掩好奇的语气问道:“南弦,方才你说……令妹夸赞萧侯样貌堪比神仙?她还说了些什么,能否给吾展开讲讲——”

  吉南弦:“……!”

  天色将晚,姜正辅出宫归家,刚下了轿,跨进府门内,便习惯性向迎上前的家仆问道:“姑娘今日如何?可有按时吃药用饭?”

  “回郎主,姑娘一切皆好,听内院女使说,今日胃口也不错,早早用了晚食,此时大约已歇下了。”

  姜正辅微放心了些,点头道:“近来天寒,饮食起居,让底下的人都务必仔细伺候着。”

  “是。”

  交待罢了女儿之事,姜正辅回院更衣罢,便去往了书房。

  “大人,这是营洲送来的书信……”一位幕僚先生捧上一则密信。

  姜正辅拆开了看,微微皱眉:“此人多少是无用了些——”

  “倒也不能全怪此人办事不力,只能说萧牧行事太过谨慎……”幕僚劝说道:“当下营洲城被萧牧治理得如同铁桶一般,再想安插眼线已是不能,此人已是最好用的一颗棋了……”

  姜正辅不置可否,转念想到今日早朝之上的不顺,眼神明灭不定了片刻。

  “回信,告诉他,本官的耐心已经不多了,接下来……”

  晚风自窗缝乃灌入,恍若在窃听屋内之人的低声谈话。

  另一边,永阳长公主受召入宫,此时已来至皇帝寝宫外。

  “长公主殿下可算来了……陛下等候您多时了。”掌事太监上前行礼,亲自将人迎入内殿,边低声说道:“陛下自今日早朝后,便起了热,待到晚间,便一直念叨着想见您……”

  永阳长公主披着锦裘,闻言眉间忧色颇深。

  隆冬天寒,内殿之中烧着地龙不便开窗,便积攒了些苦涩药气。

  “姑母。”

  守在龙榻边的太子向来人行礼。

  永阳长公主微一点头,来至龙榻前,福身行礼:“永阳参见皇兄……”

  “永阳来了啊……”皇帝躺在那里,声音虚弱地道:“昶儿,你先退下……朕同你姑母有话说……”

  “是,儿臣告退。”太子行礼罢,抬眸之际,下意识地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朝他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太子这才缓缓退了出去。

  皇帝让掌事太监屏退了内殿中的宫人,单独和胞妹说着话。

  “永阳,朕近来总会梦见少时之事,梦到,朕,正辅,你,还有他……我们四人来迟,被吉太傅罚站顶书……你知道吗,朕于梦中亦在苦思……”

  他和永阳长公主乃是嫡亲兄妹,皆是已故皇太后所出,年纪仅差两岁,幼时一起读书识字,相伴长大。

  或正因永阳长公主与他共同经历过幼时到少时的那段时光,于是当他于这孤寂深宫中独自“念旧”时,便总会想到这个妹妹。

  想到是想到,真正因此将人叫到跟前时,却是头一遭。

  永阳长公主觉得,这大抵是要“归功”于皇兄此时起着热,神思实在是有些糊涂之故。

  她在床榻边的鼓凳上慢慢坐下,叹息般问:“皇兄在苦思何事呢?”

  “朕想不通……他究竟为何要背叛朕!背叛他立下与朕一同守护大盛江山的誓言,背叛我们一同长大的手足情谊!”

  纵是时隔已久,纵是病中,提及此,皇帝的神色亦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第077章 本宫那傻子皇兄(求月票)

  永阳长公主望着他,一时没说话。

  殿内除了皇帝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外,便只剩下了寂静。

  好一会儿,皇帝才道:“永阳,你连附和朕一句都不肯啊……你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认为是朕残害忠良,背信弃义……冤枉了他?”

  永阳长公主垂下眼睛:“皇兄做事,自有思虑在。”

  皇帝闻言闭了闭眼,无力地笑了一声:“朕知道,你一贯是最重情义的那一个……还记得当年父皇为你选驸马时,你起初百般不肯答应,可成婚之后,却日渐与之生出了真感情,乃至驸马故去多年,你仍无法走出来,为此抱疾难愈……你总是如此,将一切压在心底,可你即便不谈,朕也是知道的……”

  永阳长公主眼睫颤了颤,压下声音里的波动:“皇兄说远了。”

  “是啊,远了……都是旧事了。”皇帝再睁开眼睛时,浑浊的眼底变幻不定:“可这件旧事,却一直缠着朕……他死了八年,朕便被噩梦整整纠缠了八年!”

  “朕想知道他为何要叛国……朕想知道原因!”皇帝浑身紧绷着,道:“所以,朕才想要押璇浦入京,朕原本想要亲口问明当年之事……可璇浦死了……连上天都不给朕一问究竟的机会!”

  永阳长公主终于缓缓抬起眼睛,看着那陷在旧事心魔当中的帝王,缓声问:“如若皇兄当真查明了当年时大哥是被诬害,又当如何?”

  这句话如同一颗钉子扎在皇帝心口处,叫他紧绷着的身形微微颤抖起来。

  他定定望着织金祥云床帐,如同不知耗费了多少气力那样,一字一顿道:“若他是被冤枉,朕,自然要还他公道,替他除去冤名!朕会的……朕一定会的!”

  是吗?

  可当年分明有机会了解真相时,为何不再试着去深查一番呢?

  所谓铁证刚摆在眼前,便急于定罪——

  当下声称想要亲口问明当年之事,可当年为何却连亲自去见上那人一面,亲口听对方解释的勇气都没有呢?

  如今反倒执着于一个区区璇浦口中的真相了——

  这实在怎么听,怎么叫她觉得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永阳长公主掩去眼底淡淡嘲讽,道:“时过境迁,关键之人皆已不在人世,再想追溯旧事,怕是极难了。”

  皇帝闻言,下耷的眼角颤颤,有一滴浊泪缓缓滑落。

  那显出沉沉昏暮之感的帝王,几乎是哽咽着低声道:“朕……朕或许就不该做这个皇帝的……”

  又问:“永阳,你可恨朕吗?”

  永阳长公主轻叹了口气:“皇兄总归是我唯一的兄长……”

  皇帝的声音越来越低,神智也逐渐愈发昏沉。

  永阳长公主已听不甚清他的呓语,遂唤了掌事太监过来。

  “怎会这般昏沉糊涂?”永阳长公主亲手替皇帝放下床帐,转而朝掌事太监低声问:“药可吃过了?太医如何说?”

  “药是吃罢了的……太医只说,当下陛下身子亏虚,已用不得重药,只能尽力调养着看看……”面对长公主,掌事太监方才露出一丝忧色,道:“太子殿下也已命人于民间暗寻名医……”

  永阳长公主愁眉紧锁,轻一点头。

  她回头看一眼龙帐内,唯有道:“当心伺候着。”

  “是,奴必当仔细照看陛下。”

  掌事太监亲自将长公主送出了内殿。

  “姑母。”等在殿门外的太子迎了上来。

  “怎还没回去?”

  “侄儿想送一送姑母。”

  姑侄二人一向关系亲近,太子伴着永阳长公主下了石阶之际,便目含忧色地低声问:“依姑母看,父皇他……”

  姑母虽多年不再上战场,也早已不过问战事政事,但他对姑母的钦佩和信任,一直都在。

  “说不好……”永阳长公主轻轻摇头,看向前方宫灯高悬的朱墙长廊,道:“你为储君,凡事当早做准备。”

  太子脊背微绷,应声道:“昶儿明白了。”

  身侧提灯之人是最得太子信任的心腹内监,皇帝寝宫在身后越来越远,永阳长公主才又低声道:“姑母知道,你一直未曾放下过时家之事……然自古以来,新旧更替之际,皆是最紧要之时,于此关头,你且还是将此事放一放为好,以免被人捉住把柄,于你父皇面前大做文章……”

  太子微有些意外。

  姑母一直都知道,他在查时家旧事吗?

  “你母后去得早,你是姑母看着长大的……你是个怎样的孩子,姑母岂会不知。”道破他的想法,永阳长公主目视前方深深夜色,虚弱的面容上隐有着一丝坚韧:“真相不会永远被埋没,它只是一贯被真正的掌权者握在手中。”

  夜色冷极,刺骨寒气浸在眼底,叫太子眼眶微微发红:“是,昶儿谨记。”

  一阵风来,永阳长公主咳了一阵。

  太子颇为忧心地道:“听闻姑母府上有位郎中暂居,调养之下,还是没有起色吗?”

  一阵咳罢,长公主的声音有些沙哑:“无碍……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病罢了。”

  一旁的其蓁嬷嬷无声叹口气,替她又拢紧了些披风。

  太子立即吩咐内监,备来一顶软轿相送。

  目送着那顶轿子离去,太子朝身边人交待道:“姑母体弱,往后出入宫中,可于禁宫外换乘软轿,无需再步行入宫——奉吾之命,将此事尽早安排下去。”

  内监当即应下来。

  永阳长公主乘轿出了禁宫,便带着嬷嬷坐上了长公主府的马车。

  永阳长公主接过嬷嬷递来的热茶,满眼叹息地道:“本宫的这位傻子皇兄啊,自幼便生性懦弱逃避,耳根子软,尤擅自欺欺人……活了一辈子,还是这幅模样。”

  嬷嬷则低声道:“今日早朝之上,姜大人与众臣弹劾定北侯……幸有太子殿下出面反驳,才不至于闹至无可收拾的地步……”

  “去信给他,叫他明里暗里都要多加提防些。”永阳长公主道:“姜正辅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是。”

  “北地的形势是愈发紧张了啊……”永阳长公主感慨着撩开一侧车帘,望向深寒夜色:“不知那只猫儿如今在作何,本宫实在想她想得紧……明日便进腊月了,没有她在一旁闹着,真真是连一丝热闹的年味儿都嗅不到了呢。”

  “是啊,平时里衡娘子在时,偶觉得闹腾了些,这一走,便好似冷清了下来,日子都无趣许多。”嬷嬷道:“但殿下放心,衡姑娘如此聪慧敏锐……定能早日平安回京的。”

  永阳长公主轻轻点头。

  “本宫也日夜盼着我的阿衡能早日平安回来……”

  腊八当日,营洲城内外冰雪未融,却也是个见了太阳的好天儿。

  时值清晨,刺史府中,营洲刺史裴定正立于书架前拆开一封刚拿到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