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137章

作者:饭团桃子控 标签: 穿越重生

  “如今在这山南东道,唯有襄阳同江陵,能与我们一战,已经是三足鼎立之势。”

  段怡看着程穹一本正经的侃侃而谈,突然插嘴道,“我有一个疑问,咱们初次对战,瞧你说崔子更那话,也不像个正经人。怎地如此,竟是成了高洁君子?”

  程穹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都是你们衬托得好。”

  从前义父周道远性情严肃,大兄是高深莫测的神棍,二哥是周道远的等身小人,他算是最跳脱的,还曾被义父骂皮猴儿。

  可自从入了段怡麾下,他那是瓜皮对泼皮。

  段怡同情的拍了拍程穹的肩膀,“没有关系,看看你的轻功,不是叫我训出来了。待我想想……”

  程穹回想了被蛇漫山遍野追的恐怖往事,火速的摇了摇头,“大可不必,总得有个正常人,同外人打交道,合纵连横。”

  他说着,像是方才注意到旁边默不作声的申成似的,唤道,“申刺史!”

  申成见他们终于注意身边还有一个大喘气的活人了,松了一口气。

  再等久一些,他便已经维持不了一州父母官的体面了。

  天知道他刚从温泉池子里出来,头发都还淌着水,再站久些,那就要结冰了。

  “老夫乃是朝廷命官,读圣贤书,听圣人言,是绝对不会屈从于逆贼的,你们要杀便杀,要剐便剐,申成宁死不从。至于申慧,就当我没有生这个女儿。”

  段怡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番申成。

  “我虽是个土匪山大王,那强抢人也是格调的,起码得是年轻貌美能打架!”

  申成老脸一红,他年轻之时,也算得上是温润如玉,翩翩君子好吗?一想到这里,他忙止住了自己的念头,省得完全被段怡带到沟里去了。

  “士可杀不可辱!”申成怒道。

  段怡想看傻子一眼看向了申成,“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你好生生的站在这里吹着冷风,打着喷嚏,我不是也没有拦着你?”

  “你又不是那貂儿,做不成大毛领子,谁费那个劲,去剐你的皮?你若是愿意留下,这富水军中我说了算,这日常琐事,还是你管着。”

  “你若是不愿留下,拿了盘缠,喝上几碗姜汤,自行上京寻圣人去。不过此去山高水远,祝你一路走好了。”

  申成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见她眼神清明,不似作伪,心中竟是生出了一丝茫然来。

  他朝着那城楼下看去,申慧火红的身影格外的好辨认,她蹲在地上,笨手笨脚的学着一旁的小娘子的样子,给躺在地上的伤员包扎。

  申慧的样子格外的认真,像是他从前求学的时候一般,生怕听漏了一个字去。

  他陡然眼眶一热。

  想到先行送走的妻儿,申成深吸了一口气,“申慧便托付给将军了。”

  立场不同,便是来路一致,去向亦是径庭。就像他同申慧的母亲一样,到底是要分道扬镳的。

  申成说着,朝着段怡拱了拱手,袖子一甩,下了城楼。

  段怡并未将申成放在心上,感受到程穹炙热的目光,她伸了一个懒腰,又打了呵欠,“昨夜做了个噩梦,一宿未眠。先生教我,有事弟子服其劳。”

  “我没有弟子,那就只能有事你们劳了。”

  程穹笑了笑,在袖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包杏干来,“先前见你一只吃花椒,用这个解解麻吧。若样样事情都要你来干,那要我们这些手下做什么?”

  段怡闻言,狐疑的看了程穹一眼。

  这晏先生也不在啊!到底是哪个对程穹发动了洗脑大法,让他一下子变成了贴心小天使?

  即是有这本事,怎么不早用!

  程穹揽事,段怡乐得轻松,她打了个呵欠,下了城楼,一头扎进了苏筠同韦猛中间,同他们一起扛起伤员来。

  “段三段三,我们正在比谁捡人捡得多!韦猛一回能捡三个!”

  段怡冲着苏筠笑了笑,蹲了下去,将一个受伤的竟陵军,一把背起了起来。

  那小兵瞧着年岁不大,约莫十六七的样子,一下子涨红了脸,身上的伤,竟是都忘了疼了,他有些结巴的说道,“段……将军,怎么能让你背我?”

  “我如何背不得,我刚十岁出头,就在战场乱窜,剑南军好些将士,都被我背过。别看我是女郎,力气却是大得很。你不要担心,祈先生还有珍娘,医术都很好。”

  那小兵感觉段怡如履平地,轻轻松松的,心头也跟着一松,他声音小了几分,“可是,你是将军。”

  段怡走得快,还来不及说话,便已经将那小兵,背到了放伤员的指定地方。

  正因为她是将军,所以才每次战后都要在战场走上一遭,知晓什么是责任。

  打仗是会死人的,死的不光是敌人,还有信任她的自己人。

  她想着,掏出了程穹给她的杏干,递了一块给那伤兵。

  然后又大步流星的朝着乱糟糟的战场上行去。

  程穹站在城楼之上瞧着这场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是说要做甩手掌柜么?”

  待段怡处理好一切,终于躺进温汤池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第二四五章 主仆泡汤

  这富水郡以温汤池子闻名。

  申成贵族出身,是个会享受的,那刺史府中,一共有三处汤池。

  段怡领着知桥同知路,择了处清幽的小池,因为这处院子里有片竹林,便索性在这里住下了。

  夜晚有些微风,墙外的红梅花瓣被吹落了进来,零星有一些,飘落进了汤池之中,平添了几分冷冽的香气。

  段怡脸红扑扑的,她揉搓了几下手中的灵机,张开了嘴,一旁的知路,颇有眼色将一枚果干,塞进了她的嘴中。

  灵机难得没有睡,它脚划拉了几下,甩了甩身上的毛,蹭了段怡一脸水。

  “难怪那么多人想做昏君……”

  段怡看了看知路,又看了看知桥,左拥右抱还能撸食铁兽,简直就是人生巅峰好吗?

  她想着,伸手一薅,拿起了池边放着的果子酒,递给了知桥同知路,一人一瓶。

  “姑娘,说起来,今日方才是年初二呢。往年的今日,咱们都是要去顾家的。离开剑南的时候,方才入冬,再过几日,都要立春了。”

  “前头十几年,咱们都待在锦城,这几个月,像是做梦似的。就是可惜了崔将军送的年礼,放在竟陵没有来得及吃。”

  段怡瞧着知路一脸肉疼的样子,笑了出声,“都送了些什么?还要朱鹮巴巴的来上一趟。”

  知路一下子来了精神,“有烟熏过的傻狍子,还有一些苏州的锦缎,零嘴儿。旁的我都锁着,倒是裁了一些素白锦,想着给姑娘做中衣。”

  段怡见她乐在其中,扭头看向了闷不做声的知桥。

  “你可要去江陵,瞧你姑母?我们应该会在富水待着不短的时日,再去襄阳。”

  知桥轻轻地点了点头,“若是姑娘准许,我去一趟便回来。当年离开得急,都没有同姑母告别。后来又怕被人追杀,更是不敢告诉姑母我还活着的事。”

  “知桥心中愧疚不已。”

  段怡拿着手中的酒瓶,同知桥碰了碰杯,她拿起酒,轻轻的抿了一口,话锋一转,说道,“知桥,今日那申慧,你可瞧见了?”

  知桥一愣,不知段怡是何意,迟疑着点了点头。

  段怡见她紧张,将小灵机放在了她的怀中,食铁兽香香软软的样子,让知桥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姑娘,我对天发过誓,是绝对不会离开姑娘身边的。”

  “没有人要你离开。我同你说申慧,不是说要她取代你。当年捡到你,之所以要你以婢女的名义留在我身边,是因为那会儿你身份特殊,需要隐姓埋名。”

  “可是”,段怡说着,认真了起来,“如今世道已经变了。”

  “你一身本事,远超军中一些郎君,作何他们便能领军作战,被人唤上一句将军,而你却不行?我想你同申慧,一起入军营。”

  知桥虽然一直跟在她身边,甚至偶尔也会上战场,不过却从未真正的入过军营。

  “那阵前打先锋,我唤你,如同唤苏筠,韦猛。你可愿意?”

  见知桥不言语,段怡又道,“当然,你若是觉得如今便好,我也不勉强你。”

  每个人的性情不同,知桥当年因为家中遭逢剧变,变得沉默寡言。虽然有一身本事,可却是莫名的会贬低自己。

  尤其是在她跟前。

  可她曾经也是一方霸主家的女公子,鲜衣怒马恣意了十余载。

  今日瞧见那申慧,段怡头一个便想起了知桥。

  若是乔家不出事,站在那城楼之上,便是知桥罢。

  “贺淮南那种脓包都敢自称女将军,你赛她千万倍,可莫要小瞧了自己!”

  段怡说着,举起手来。

  光亮打在她光洁的手臂上,落下了黑漆漆的影子。

  段怡伸出手来,指了指黑影,“知桥,每个人本来就有影子,所以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影子。”

  知桥垂下眸去,久久的没有言语。

  一旁的知路屏住了呼吸,看了看段怡,又看了看知桥,到底没有忍住,推了推她。

  知桥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看向了段怡,说话的时候,带了鼻音,“我舍不得姑娘。”

  段怡伸出手来,摸了摸知桥的头,“有甚舍不得的,知桥如今也是能够鼎立门户的大人了。”

  知桥擦了擦眼泪,“明明姑娘比我年纪小,我却一直生活在姑娘的羽翼之下。”

  这句话一出口,知桥只觉得自己像是拨开了心中的迷雾一般,整个人都清明了起来。

  她陡然明白,段怡为何要收下不会武功的申慧,又是为何要在今夜,同她说这些话了。

  她再一次庆幸,当年一路去了西南,抓住了段怡这根救命的浮木。

  她曾经以为段思贤死了,她大仇得报,一切便已经过去了。可直到今日,她方才发觉自己,已经沉溺在过去的深潭之中,而段怡再一次拉住了她。

  “好了好了!不要哭唧唧了!我可是听说了,人的眼泪若是落在动物的毛皮上,那是要把皮子变黄的!看我们小灵机,白嫩嫩的,像汤圆砣子似的。”

  “若是变黄了,人家还当这个汤圆砣子漏了馅,里头的芝麻花生酱儿都被挤出来了。”

  知桥的伤感,一下子被知路给赶走了,她破涕而笑,将灵机递给了知路。

  “你这么担心,让你给它洗个澡儿。洗得白嫩嫩,香喷喷的,姑娘好抱着睡觉。”

  知路一听,忙站了起身,她扯了一旁的一块布,将灵机抱了起来,“姑娘,这泡着泡着,竟是忘了时辰,都这会儿了,该歇着了。”

  “你昨日没有睡好,今日本该早些睡的。我去给你铺床,点安神香去。”

  她说着,急急忙忙的上了岸,一边走一边给灵机擦干毛,活像是身后有狼追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