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贺顾听着段怡的话,差点儿没有被雨水给呛住,他咳嗽了几声,用肯定的语气道,“你在利用我。通过选我,而不选他们,告诉天下士子,你所要取的是什么样的士。”
今日在这荆江大堤之上发生的事情,一定像是生了风长了翅膀似的,一字不漏的传得到处都是。
段怡刚放出了招贤纳士的榜文,天下有才学之人,跃跃欲试的同时又在观望之中。
今日这事一出,有的人会不战而退,有的人则会拼了个头破血流,都一定要往襄阳来。
“不符合之人,不想如同姓蒋的那般人一样,颜面尽失,根本就不会来了。只有自觉自己有本事,能经得住你质问的人,方才会来。”
段怡看着滚滚江水,并没有看贺顾,“沙子里淘金子多难啊!让金子长腿,自己跳到我的碗里来,你不开心吗?至少我很开心。”
贺顾摇了摇头,“很高兴你认为我有用。”
贺顾顿了顿,又道,“不过蒋老的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有些心高气傲之人,兴许觉得你太过羞辱人……在那群人中,也不是没有才高八斗之人。”
段怡摇了摇头,“就他们?不过是放出来的马前卒,跳梁小丑罢了!你若是以为大周旧臣,全都是这个德性,那你就错了。”
“真正厉害的人物,都没有露出头角来呢!他们只是暗地里做着事,譬如你那姨夫,撺掇这群人来学你治水,他却是全身而退。”
“恩科在即,他开了山门广纳徒弟,他看似一动未动,却是已经布下棋局……这才是真正厉害的人。”
若是大周朝全都是像蒋老这样的酒囊饭袋,哪里用得着到今日方才覆灭,早就被诸侯打成筛子了。先跳出来的,都是些小鱼小虾。
真正的名士,还在等着看东西两国,何处为家。
段怡没有细说,雨下得越发的大,大堤之上险情频发,有那巡逻队的咣咣咣的敲响了手中的铜锣。
贺顾顾不得多言,拔腿就跑,那些荆州军将士们亦是毫不犹豫的扛起了装好的砂石包,跟着贺顾冲了过去,那一块地方得砂石包被冲垮了,汹涌的江水灌了进来。
段怡瞧贺顾跑得慢,脚轻点地,提着的他的衣领便朝前飞去。
有那小战士横躺在了哪里,想要堵住豁口,其他人则是一个接一个的,不停的补着缺,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那豁口便被添补了起来。
众人松了一口气,将地上的小战士拉了起来,他一身泥浆,整个人像是兵马俑似的,见豁口堵住了,咧开嘴一笑,露出了一口黄泥巴牙。
周遭的人还来不及笑他,又听到另外一边有人惊呼出声,“快快快!这边管涌了管涌了!”
贺顾一听脸色大变,简直跑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
段怡刚想跟去,便又听到另外一边敲响了铜锣。
贺顾脚步一顿,见段怡朝着他做了个手势,然后领着人冲了过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扎入了雨中。
这一场大雨,直到翌日一早方才停止。
段怡站在堤坝上,瞧着东方鱼肚泛白,终于腾起了太阳,这才一颗心落了下来。
她放眼看去,那堤坝之上,横七竖八的睡着的都是人,一个个的一身泥泞,根本就看不出谁是谁来。贺顾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埋在双腿之间打着盹儿。
“娃儿们,吃了再睡!吃了再睡!”
段怡听着声响,朝着那堤坝内侧看去,只见不少附近的村民,挑着担子走了上来。
“冒得什么好吃的,就是自己屋里做的一点碗糕还有豆皮!米粉不好端,就没有端!”
说话间那群村民们,将那吃食挑了上来,见贺顾不动,其他人都不动。
领头那人又道,“莫要客气,是长孙老将军给了钱,拿了粮叫我们帮忙做的。昨儿个从荆州城里头送来,都冷了。我们这个是热乎的。”
“就是老夫叫人安排的!你这人怎么像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硬又臭说不通!”说话间长孙老将军上了堤来,他休息了一夜,看上去倒是神清气爽的。
“主公,我来换你们了,你们吃完了,便赶紧下去休息一二。若是只有老夫一个,这心中倒是虚得很,这不有了贺顾,我觉得我又行了!哈哈!”
“若是襄阳城中有事,主公可先行回去,这里交给我们便行了!”
段怡点了点头,站了起身!长孙老将军领着一拨修整过后的荆州军,替换下了昨夜守堤的人,喊道,“趁着天气好,赶紧加固堤坝,垒高几分!不然再涨水就扛不住了!”
段怡瞧着大堤之上井井有条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真正的放下心来。
“主公主公!接到军报,程将军领着大军回还,不日便能到襄阳。且北面来报,说是崔将军击退了北蛮大军,亦是在回城的路上了。”
段怡正吃了那碗糕,便收到了武宫传来的军报。
那孩子喜气洋洋的,大堤之上的荆州军将士们,更是欢呼了起来。
段怡三两口吃掉了碗糕,如今襄阳城中百废待兴,这水患来得急,她急吼吼的出了城以为要待数日,却是不想找到了像贺顾这样的能人。
“稍后我便回襄阳去,这荆江之事,便全全托付给你二人。你们想得很周全,我亦是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了。只等这大水褪去,咱们再老老实实的将这江堤修高三尺。”
“在那江边,种上抓地大树,届时管他洪水滔天,自是能高枕无忧。”
段怡说着,看向了贺顾,“不光是荆江,长江水患皆能治。到时候我可能托付于你?”
贺顾瞳孔猛的一缩,他从地上腾的一下站了起身,先是一喜,随即抿了抿嘴,“我只当过县令。”
段怡笑了笑,“我在当将军之前,只当过守坟的。”
贺顾深深地弯下腰去,“贺顾愿意一试。”
第四一四章 襄阳说书郎
入秋之后的襄阳城,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在那长阳书院附近,新开了一处茶楼,则个文人书生最喜欢聚在此地,听那丙三先生说书。
那说书人名唤丙三,不知何处来,又不知何时会离去,像这茶楼似的平地里冒了出来。
他不说那公子小娘子的风流韵事,亦是不那史书战事,专挑了国事来说,端要的就是那舌战群儒的劲劲儿。
“周天子无道,今天下二分,西楚东越,不知是那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这会儿天色尚早,来饮早茶的人却已经是满满当当的。
夜里头这茶楼一座难求,文人雅客挤破了头去。到了初一十五的早晨,丙三会打着呵欠将最近的新鲜事儿说上一遍,几乎成了这长阳书院新生们的早课。
来的人多半都是些寒门子弟,从前关起门来读圣贤书,对国事一知半解,到了老油条丙三跟前,自是战战兢兢,梗着脖子竖起耳朵听着,哪里有半句敢辩。
襄阳中有不少人都管丙三做夫子,来这茶楼喝早茶的,戏称为“朝闻天下事”。
丙三昨儿个又是大战一夜,晨起那眼睛底下黑青一片,他打了呵欠!人瞧着惫懒无比,面带不耐之色,可嘴中说出来的话,却是慷慨激昂,好不奋进。
“这俗人打下一口井,都恨不得黄袍加身,管自己个叫个井皇帝!可这楚越二国,却有奇主。打那长渊盟约之后,二人划道为治,皆不称帝,只称大王。”
“这就有人要言了!那长渊盟约里头可没说这个啊!有那高人断言,怕不是那长渊盟约,有明盟同暗盟两份。咱这些平头老百姓们瞧见的,只是那明面上的。”
“至于暗地里两位大王有何约定,咱又没有搁他们床榻底下躺着,又岂能听得清?”
丙三说着,扇子往那桌案上一打,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丙三虽是个走江湖的,今儿个倒是也壮起胆儿,掐指估上一估”,他说着,装模作样的动了动手指头,又神神叨叨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这头一种可能,得往前数个几朝代,就说那三国争霸,也不是一开始就打个头破血流!这行军打仗,又不是村东头挑大粪,挑了一担又一担的。”
“诸君且回想那长渊之盟的时机,那会儿西北两处强敌,皆是蠢蠢欲动!段大王同崔大王若捡了那时机非要拼斗个你死我活,岂不是叫那外敌有了可乘之机?”
“段大王领军直捣吐蕃,那吐蕃摄政王之子多与在王都大殿上痛揭小皇帝身世,吐蕃瞬间大乱,那一个个的撸起胳膊袖子,打了个鸡飞狗跳,不费一兵一卒便叫那西关宁静十余年。”
“再说崔大王威名镇北关,玄应军将那北蛮人杀退三十里,据说那北面草原上生出的草都被鲜血染红了,那一地血色同天空残阳相接,犹如人间炼狱,北关暂且无忧。”
茶楼的雅室里,段怡听着那丙三讲得唾沫横飞的,忍不住开口问了出声。
“即是边关太平,那便无你所言得不好时机,为何西楚同东越不打上一场呢?”
那丙三听见有人发问,都是来了几分精神。
他将那扇子往桌案上一拍,说道,“娘子这问题问得妙。可不是么?为何不打?这皇帝的位置,就是路边的蚂蚁经过,瞧见这宝座,都要口水淌一地。”
“可为何如今还是风不吹草不动,天下太平?自是因为华山论剑,只在顷刻之间!这两位大王,就像是草原上的老虎同狮子,对峙观望,然后朝着对面发起致命一击!”
丙三说得慷慨激昂,那一楼听他说书的书生们,一个激动的涨红了脸,“好!好!好!”
段怡感觉到屋子里的视线,端着茶盏的手一僵,拼命地摇起头来,“说的那可不是我!长渊盟约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暗约!”
段怡说着,见对面几双闪亮的大眼睛,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祈郎中啧啧了几声,“郑铎就是被这厮抢了风头?如今的人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苏筠眼中则满是跃跃欲试,“段三段三,你我们何时发起致命一击?若崔二哥被我们打死了,那你心心念念的寡妇命,岂不是就实现了!”
段怡听着被那茶水一呛,捂住嘴低低的咳嗽了起来。
果然,这天底下还是苏筠待她最好!
也就只有他还记得自己想当寡妇的梦想了!
那边程穹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心中琢磨开来。
段怡见他信了三分,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年头说真话都无人信了。
茶楼下头,丙三的扇子又是啪的一声,“若说这第二种可能,便更是奇妙了。”
“传闻中那长渊之盟实际上许下的是一门亲事!若说当世什么叫做门当户对?这头一个令人想到的便是这楚越两国国君了!”
“他们之所以不打了,且又不称帝。实际上是想着二人成亲之后,生下传人,届时两国自然而然归于一人,那一位便是实至名归,一统天下的帝王!”
丙三说着,朝着天空拱了拱手,笑道,“诸君听到这里,又要问了!这来长阳书院,自是来谋个好前程的!说这般捕风捉影,远在天边的事情,有何益处?”
“要说着自是要说我们这襄阳之主,女大王的喜好行事了!”
“若说这个,便要从你们长阳书院欧阳山长说起了!”
丙三话锋转得极快,在这茶楼里的多半都是长阳书院的新生,听得欧阳济的名字,一个个的都激动了起来。
崔子更离他们十万八千里,段怡也不是相见就能见,可欧阳济不一样,那老头儿前几日还给他们讲了《中庸》。
“就在数月之前,荆州水患那贺顾横空出世,成了楚王跟前的新晋宠臣!此事一出,这天下奇才怪才皆涌入襄阳,一时之间,咱这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鸡鸣狗吠之声。”
“讨嫌啊!一个人讨嫌不够!一个朝堂的人他都猫憎狗嫌啊!那贺木头不善言辞,张嘴得罪人又算什么?哪里比得上咱们的陆御史?”
新生们听到陆御史的名字,皆是神色莫辨起来。
“那陆御史他是个谏臣啊!不铁骨铮铮也就罢了,他一上来便是睁大了眼睛,未语泪先流……被他参的人,见到美人落泪,只恨不得认下大罪,撞柱子去!”
“还有那户部的铁公鸡!明明家财万贯,可他的亲儿子硬是长这么大,都没有吃过一块糖啊!就这,别说你们想要从他兜里抠走一分楚王的银子,便是楚王她都抠不动啊!”
段怡听到这里,脸色一黑,咬牙切齿起来。
第四一五章 长阳书院
“老贾,满朝文武之恨!”段怡咬牙切齿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