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段怡仰头瞧着,勾了勾嘴角。
她手中长枪朝天一指,那头韦猛领着人推着攻城车,便朝着城门撞去。
段家军将士攻城远比守城多,那动作麻利又熟练,几乎是眨眼之间登云梯已经摆好,人已经到了城墙的半截腰杆子处。
这回段怡罕见的没有朝前冲去,却是一直停留在那壕沟边,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伍遂瞧。
就是这个时候!
段怡掏出了三支长箭,嗖得一下放箭,朝着那城楼射去。
“崔叔叔,这厮在你玄应军中,怕不是铁馍馍吃多了,将脑壳都吃成了石头!早知道他是这般,我便不来了。杀他只用你那六十骑!”
段怡说着,手中长弓挽了个花。
崔子更轻轻地“嗯”了一声,“阿怡难道不是被襄阳的老学究们念经,念得想要出门耍了么?”
段怡双目圆睁,恶狠狠地瞪了崔子更一眼,随即笑了起来,“叫你瞧出来了么?”
她似真似假的说着,又快速的回过头来,朝着城楼上看去。
那城楼之上,伍遂见韦猛等人已经到了城下心中安喜,他大手一挥,叫城楼上一早准备好的三个士兵,提起了三个小木桶。
“倒!”
伍遂笑着,面容有些扭曲,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那些毒粉洒下去,段家军凄惨的结局。
三个士兵刚刚举起小桶,正准备倾倒,段怡的三支长箭已经破着风到了跟前,直直地朝着那三个士兵冲去。
不光是段怡的箭,段家军的弓箭手们瞬间集火,朝着小木桶扎去。
就在这同时,先前还热火朝天登着梯子的人,一个跟斗朝后一翻,稳稳落地,快速的跑开了来。
伍遂还不及思考,就听到三声惨叫,那三个提着毒粉的士兵朝后倒去,紧接着木桶被连串重箭击破,白色的粉末在城楼上瞬间迸射开来。
他慌忙捂住了口鼻,朝后飞奔退去。
城楼上的黔州军将士,早就知晓那是什么东西,一个个惊骇不已,哪里还顾得守城,只想着夺命而去,却是不想已经来不及,几乎是一会儿的功夫,先前城楼上的将士们,便横死了个七七八八的。
战场好像突然被定住了一般。
直到段家军后方腾起了灰尘,呐喊声厮杀声响起,攻城车怼大门的咚咚声再次响起,侥幸活下来的城楼上的黔州军将士们,方才如梦初醒。
“他娘的,老子们是打仗,不是送死!跑啊!”
有人怒吼出声,朝着城楼下飞奔而去。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的人也撒丫子跑了起来,那脚飞溅起了地上的毒粉,又有不幸的人瞬间七窍流血,绝倒在地。
伍遂已经彻底傻了眼。
明明当初在黔州,段怡同崔子更便是这般以少胜多,大败领军回城的前任黔中道节度使的亲儿子的。可一样的招式,到了他这里,却是都不灵验了。
“你们给我杀啊!都愣着做什么?横竖都是死!难不成你们要在一个女人的裙下做狗吗?”
伍遂心中发虚,他一早就安排好了,乌头人在峡谷截杀,随即壕沟毒粉让段家军先头部队乱了阵脚,他知晓段家军中的三座大山,段怡韦猛同苏筠惯常都是打前锋,直接攻城的。
万一能够毒死他们三人,哪怕只是其中一个,段家军必然阵脚大乱,紧接着埋伏在附近的黔州军以及截杀之后撤退下来的剩余的乌头人,杀乱段家军的后方……
大业何愁不成?
可是没有一步是按照他所预想的发展的……
从城楼下头替补上来的黔州军士兵,瞧着那城楼之上一片毒粉,皆驻足不前!伍遂这么一吼,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没有一个人听令上来。
伍遂心中一凉,放眼朝着段家军后方看去,却见那段家军的大军分毫未乱,站得高看得远,他能够清晰的看见那程穹挥舞着大旗,段家军就像是流动的水波一般。
他们像是早就划好了河道,只用顺流而下,由两边悄悄包抄,将那黔州军将士团团围在中间。
虽然战事还没有结束,但是伍遂却是已经知晓了结果。
他咬了咬牙,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下一步该下何种军令。
“崔将军!你……”伍遂突然想到了崔子更,急切的唤出了声。
崔子更面不改色的扭头看向了段怡,“为夫身受重伤,拉不得弓射不了箭,只能烦请娘子替我清理门户了。”
段怡挑了挑眉,“记得打钱,切莫赖账!”
段怡说着,再度搭弓射箭,朝着那伍遂射去。
她的动作就像是长江河道里的灯塔,其他的弓箭手见状,皆是调转了箭头,朝着伍遂射去。
伍遂大骇,不过此时他的周遭已经没有几个活人,他伸手一抓,想要扯最近的人过来挡箭,可那小兵有腿长在身上,骂骂咧咧的便躲开了。
数不清的箭支朝着他劈头盖脸的落了下来,伍遂挡得住这根挡不住那根,几乎是顷刻之间便被扎成了一只刺猬,他双目圆睁着,满怀怨愤的朝着段怡同崔子更的方向看来。
然后朝着城楼之下一个倒栽葱,重重地摔落了下来。
先前险些被他抓住的小兵趴在城墙边探头看着,腿一软颤抖着喊了出声,“伍遂死了!伍遂死了!大王!大王!大王饶命啊!”
段怡瞧着,给了那小兵一个赞赏的眼神。
机灵啊!这年头,识时务的人越发的多了,就是声音再大些就好了!
“伍遂已死,投降不杀!乌头人早已经归顺,你们不会有援兵。”
段怡声音中带了内劲,像是打雷一般,响彻全场。
那城中的黔州军,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窝蜂的朝着城门口奔去。
“莫拿车撞,莫拿木头撞,莫拿锤子锤,城门弄坏了,还要修的!”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黔州城的大门一下子大开了来。
韦猛的大锤刚刚抡下,险些打在了那开门老者的脸上。
老者半分不惧怕,他伸出手来拨开了韦猛的大锤,“年轻人火气莫要这么大,喝点金银花露去去火!”
韦猛将大锤一放,那背着手的老头儿露出了脸来。
他的头发花白,瞧着上去已经过了花甲,清瘦得像是一杆竹子,给他脚下塞把剑,任谁见了都要喊一句蜀山仙师!
第四二七章 蜀山仙师
那“仙师”绕过了韦猛,朝着段怡走了过来。
他身后的那群黔州军战士们,熟练的匍匐在地,缴械投降。
段怡立即翻身下马,朝着那老者迎了上去,“黎刺史安然无恙,可太好了!”
仙师闻言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齿,那牙齿中间的缝上还夹着一根绿绿的青菜叶子。
他忙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嘴,有些猥琐地说道,“大王安康,黎云没得武功,又不会打仗,刚在一旁吃韭菜盒子,年纪大了巴牙齿!叫大王见笑了!”
一旁的崔子更瞧着,神色复杂起来。
这到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段怡光吸引这样的“奇葩”人!
感觉天底下所有伪君子,都到他们越国去了。
崔子更想着那朝堂之上,清一色的“棺材板板”脸,顿感微妙。
这仙师黎云这话一出,倒像是下凡的时候掉进了猪圈里,那缥缈仙气瞬间变成了冲天妖气。
段怡冲着韦猛点了点头,韦猛乖巧的领着众将士进了黔州城去清点战俘。
“黎刺史此番当论头功!”
段怡安排好了事宜,朝着那黎云竖起了大拇指。
黎云一听,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这不算什么!大王信任我,叫我来这黔州当刺史。我一来便发现这黔中变了天,伍遂那个鬼崽子发了颠,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竟是还敢造反。”
“这我没得武功,只好摇身一变做了那伍遂的狗头军师,给他出了这三板斧的好主意。亏得大王信任我,我黎云也没有辜负大王重托。”
黎云说得云淡风轻,但内心其实已经是波涛汹涌。
他年事已高,从前在大周朝之时,便同相公段文昌不和睦,在小巷子里瞧见了,都恨不得摸到人家背后,套个麻袋打上几闷棍的那种关系。
周天子信任段文昌,他瞧不管朝中乌烟瘴气的样子,便告老还乡回了故乡荆楚之地。
本以为一生就这么过去了,可天下风云突变改朝换代了。
他本不想出山,可架不住韩河池用了激将法,他没有稳住,等到了襄阳城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这段怡于他人而言是明主,可于他而言呢,那是段文昌的亲孙女,有点世仇在身上的。
他想着打不过还不能离远点么?自请来了黔州做刺史,不料大王将降大官于斯人也,必先让他被叛贼蹂躏一番,他一来黔州便遇到伍遂兵变。
黎云大喊晦气,立马将那任命书藏了,装作名士来投成了伍遂的座上宾,一个新鲜出炉的细作。
以己度人,他心中觉得段怡怕不是要对他起疑心。
可今日这场大战,他看得真切,段怡对他的每一个字都信得真切,完全按照他提前送出去的军情,做出了一一的应对。
她信任他,即便是他从前是她祖父段文昌的政敌。
黎云想着,抬头看向了段怡,她的笑脸一下子撞入了眼帘。
黎云也跟着舒心的笑了起来。
“若非黎刺史机警,我们也不会对着伍遂了如指掌。话不多讲,你那韭菜盒子还有没得?”
段怡眨了眨眼睛,又吸了吸鼻子,好似要将韭菜盒子的香味吸进鼻子里去似的。
她为何知晓段静没有撒?;为何一早就知晓林帆的荐书是假的,叫欧阳济盯紧了他?为何知晓高义同段静生了情愫,是她的命中贵人……
又为何来了黔中直奔乌头山而去,甚至知晓那苗照先前领了人在峡谷设伏?为何早就针对那伍遂的手段做好了应对?
全在黎云也。
这老儿简直就是天下最好的细作同大忽悠,看那伍遂到死的时候都没有想到他是被人忽悠瘸了的。
段怡想着,瞧着黎云像是瞧刚出锅的红烧肉,怎么瞧怎么香啊!
黎云嘿嘿一笑,不着声色的插在了段怡同崔子更身边,抬手一指,“大王,请!我同你讲,这韭菜盒子,就在这城门口北边的那个小巷子里的最好吃,是个婆婆做了好多年了!”
“莫看这黔州城小,不如襄阳气派。这里好吃的东西特别多,而且都很适合咱们两湖川蜀人的口味。”
他说着,眼神幽幽地瞟了崔子更一眼,“不像那江南菜,就是厨子再厉害,做出来的不合口味,不也是白的?光看好没得用,吃一口甜得牙疼,就是光骗小娘子的!”
崔子更听着,脚步一顿,心中默默无语。
不是,他已经低调得快要进土里去了,还能被击中!
“初次相见,莫非崔某像黎刺史梦见的阎王爷么?不然怎么像是我问你索过命?”崔子更幽幽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