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朵朵舞
倚墙而立的男人微微侧过身,线条硬朗的侧脸在夜色十分显眼,他抬起眼,朝许姝奔来的方向看过来,越过她笔直落在后面的谢宁宇的身上。
许姝心一颤,虽然没有看到全貌,但男子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危险气息让人无法忽视。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缓了下来,许姝也快跑不动了,气喘吁吁转过身,谢宁宇迟疑地站在巷口拐角处。路灯不知道什么缘故,光线黯淡,只能朦胧地照人一身。
谢宁宇裂开的嘴角慢慢缩回,脸上阴森的绿气也褪了下去,恢复成原本五官端正俊朗的模样。
“小满,你跑什么?我差点追不上你,”谢宁宇温和地笑着说,“太晚了,你过来我和你说两句话就走。”
他表现得越正常许姝心里越是发凉,她现在都不确定,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过去认识的谢宁宇。
许姝撇过脸连话都不搭,谢宁宇脸色微变。他眉头皱着,眼里藏着森然的凶光,却还要伪装成体贴温柔的样子,整个人十分别扭。
许姝看出来,谢宁宇很焦急,徘徊在巷口没有靠近,好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巷子里一共就三人,许姝又往后退了一小段,有意识往那个男人的位置靠拢,走了几步后她立刻站定,背后恍若实质针刺般的目光让她有些紧张。
“小满。”谢宁宇轻轻地喊。
许姝此时已经缓过了气,“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别找我,赶紧走吧。”
谢宁宇笑了一下,很是古怪,“我当然就是谢宁宇,你忘记了,今天是我们谈恋爱一周年纪念。”
许姝想了想,还真是,不过两人早就分手,谈不上什么纪念日,更何况刚才看到那么恐怖的一幕,她现在只找一本佛经念念,哪还记得什么日子。
“你不走,我就在这里耗一晚等天亮,顺便放个大悲咒金刚咒什么的听听。”许姝把包往地上一扔,做出席地而坐的姿势。
谢宁宇眼中凶光毕露,和脸上的笑容形成强烈的反差,他舔了舔嘴唇,猩红的舌头又长又细——绝对不是正常人类的模样。
许姝立刻打开手机搜索金刚咒。
谢宁宇死死盯着她,好像守着猎物的野兽,无法轻易放弃,他朝巷子深处扫了一眼,然后试探着迈出一步,随后又很快往前走了一小段。
许姝看到了,吓得要马上往金刚咒的播放键点上去。
谢宁宇蓦然停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脸色幻变不定,嘴角崩裂,张嘴重重地喘着气,露出一口牙齿,除了八颗门牙正常,其他权势尖利的牙齿,口水从嘴角滴落下来,连成一串。
“饿……好饿……”
他的声音都变了,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许姝眼珠子瞪圆,紧紧抓着包,如果谢宁宇再有什么动作,她就立马继续逃。
谢宁宇此时却视线挪开,看向她身后,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吼,像是威胁。
站在巷子深处的男人之前一直没有任何表示,此时吐出冰冷的一个字——“滚!”
谢宁宇脸上浮着青气,面露惊惶,好像受到了惊吓,转身跑了。
他跑的动作飞快,一眨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许姝直到看不到谢宁宇,长舒一口气,抓着包和手机的手已经出了一层汗,她转过身道谢,“谢谢。”
男人至始至终没有表示,许姝喊救命时他也只是抬了下眼,刚才喝退谢宁宇也好像仅仅因为谢宁宇显露出攻击的意图,而不是救人。
许姝心里清楚,但依然感激。从父母双亡那一天她就知道,没有人有义务对她的生活和安危负责,不管对方是因为什么,从谢宁宇手中救下她是事实。
她朝那人躬了躬。
男子已经抽出一根烟点燃,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点火光,他唇间吐出白色烟雾,在空气中缭绕弥漫。男人英俊的眉眼在烟气中略显得模糊,他半搭着眼,遮住一双黑沉的眼眸,即使他藏身黑暗,有意收敛,身上仍是透露出一种锐利而危险的感觉。
许姝没有多看,加快脚步离开,来到巷口的时候,她先是探头出去观望,确定没有什么危险才哧溜一下从墙边飞快进入居民楼,回到家把所有的门锁都反锁上。
许姝浑身脱力,险些瘫倒在地上。
前几天看到的异常,接连两天的命案,和今天晚上看到的谢宁宇,似乎显露出一种可怕的不可知的变化。
许姝把所有的事串联在一起仔细想了想,发现所有的事好像都发生在居民楼的范围。她强撑着起来,洗漱的时候下定决心明天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搬家。
上床睡觉前把屋内所有的灯都打开,钻进被窝的许姝心里依然有些不安。透过窗帘的缝隙,她看到窗外一团漆黑,这种黑犹如浸润在墨水中,幽沉无光。许姝一错不错地看着,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一种感觉,好像这团黑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口,把整幢楼都吞下了。
她被这个想象吓得一激灵,赶紧闭上眼催着自己入睡。
平安度过今晚,明天就走。
受了这么大的刺激,照理说应该很难入眠,而事实上,就在许姝闭眼的一刹那,浓重的睡意立刻袭来,她迷迷糊糊地想到巷子里的那个男人,那晚她听到“还有三天”不就是他的声音?
三天……
从那天开始算,今天就是第三天。
许姝猛然睁开眼,心脏咚咚咚地剧烈跳动着。她感觉抓住了什么关键,和这几天诡异的变化有关。
身体疲惫,眼皮很沉,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这种困意好像来自一种无形的力量。许姝拼命和自己的困顿作对,狠狠一咬舌间,尝到鲜血的味道,人顿时精神许多。
她摸到床头摆放的手机,查询楼里这些异常现象,还真让她查到有人讨论这幢居民楼,说最近怪事很多,有两起命案,也有其他许姝不知道的、比如有人说这楼很凶,容易见鬼。
许姝越看身体越冷——是真的冷、不是心理上的错觉。
房间里的温度开始下降。
漆黑的夜里,空气中多了一股潮湿和霉味,阴冷的气息不知从那里蔓延出来,让人从骨子里透着冷。
许姝缩在被子里无法动弹,她感觉到,睡前反复检查过反锁的房门从外轻轻地推开了,门轴发出很轻微的一声响。
没有脚步的声音,有什么来到了她的窗前。
她死死闭着眼。
冰冷阴寒的手搭在她的头上。
“你胆子很大,明知道这房子有多凶都敢留下来。”对方阴沉沉的嗓音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许姝不敢吱声,紧紧咬着牙关。
被子被掀开。
阴气逼到脸上。她终于扛不住,泪流满面地睁开眼,“我更凶……”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我穷鬼。”
对方顿住。
房间内陷入奇异的沉默。
许姝壮着胆子抬头,等看清搭着自己肩膀的人时,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对方头发稀黄面色苍白,眼睛鼻子和嘴巴都淌着血,看着分外凄惨,他伸出的手皮肤是黑色的,这股黑气好像还在继续往他身上蔓延着,脖子裸露在外面的地方肉眼可见的有黑色血管绷起。
许姝头皮发麻,心脏都漏跳一拍,毫不怀疑自己马上就要惨遭毒手了。这一瞬间,身体的反应比头脑更直接,她尖叫一声,掀开被子一脚蹬在这人的身上,只听到砰地一声,对方摔到在地。许姝飞快跳下床,连鞋也顾不上穿,直奔门口,打开大门。
走廊和白天已经完全不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黑色雾气弥漫在整个空间,在她打开大门时,正好看见几道黑影在楼道中徘徊。
只犹豫了两秒,许姝就缩回了要夺门而逃的脚,然后猛然关上门。
刚才她看到了,楼道中的几个黑影正是这幢楼的居民,都是已经退休的老人,平时喜欢在树荫下打牌下棋,有的喜欢跳广场舞,但刚才他们都是面色灰白中透着黑,七孔流血,用一种不死不活的姿态走动着。
短短几秒时间里,许姝判断,与外面不知的危险比较起来,可能闯进她房间的那个人还好对付一些,毕竟刚才她情急之下就把他给踢翻了。
许姝锁住门,转身去了厨房拿了把水果刀出来,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有个武器心理上总算有点安慰,等她出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靠着床,坐在地上,身体微微佝偻着。
见她拿着刀站在门边,他倒先开了口,“……别那么紧张,我伤不了你。”
许姝压根不敢信,握着刀的手丝毫不松,“你……到底什么东西?”
那个人在脸上抹了一下,眼睛流出来的血糊了满脸,“我是人。”
许姝:“……”一脸血更像鬼东西了。
那个人低头看到自己黑漆漆的皮肤和手掌的血,撇过脸扯过床单在脸上擦起来。
许姝皱眉,不过因为对方的动作,她对他人类的身份倒是有些相信了。
那人擦干净脸,露出毫无生气的苍白皮肤,看着是个卷发的青年。
许姝问:“你怎么进我房间的?外面怎么回事?”
青年眼角依旧有血滴,好像还在不断渗出,他朝许姝看了一眼,目光很奇特,有困惑,还有些同情。
许姝正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他的目光中透着很隐晦的怜悯的意思。
他现在的惨状,许姝虽然不知道具体到底是什么伤,但看起来很不好,就这样了居然还反过来同情她。
许姝突然就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把刀放下,晃得我头晕。”青年说。
许姝并没有放,警惕地看着他。
青年叹了口气,“相信我,这种东西只能在唯物主义的世界才有用。”
许姝说,“我马哲95分。”
“我……刚过及格线,”青年脸色有点难看,“不过考再好也没用了,没发现你身边早就出现超凡现象了吗?”
许姝想到这几天的异常,还有刚在楼道里的情形,沉默不语。
青年脖子上的黑气已经延伸到了下巴,他使劲在脖子上抓了几下,但无济于事,粗喘了几下说,“肤白貌美的贫穷女大学生,被求复合不成心生怨恨的前男友刺死……”
许姝眼皮猛地一跳。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多了一种无形的重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你调查我?”
青年看她一眼,“你错了,要想知道你的事,根本不需要调查。”
顿了一下他又说,“你的人生轨迹应该在今天结束,成为这栋楼的怨灵之一。”
许姝看着他面色很冷。
青年没有顾忌她的脸色,继续说,“在三天的时间里,楼里会每天死一个,积累的怨气会引发异变,然后触发二十年前的旧事,有个变态的化学专家在这里释放过毒气,当时死去几十个人,这就是故事的主要脉络……而像我这样的外来者,只要活到天亮,就能通关离开这个世界。”
许姝浑身发冷,入坠冰窟,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说的这里好像是什么游戏一样。”
青年的黑气已经弥漫到嘴唇,他虚弱地靠着床沿,脸上挤出一丝笑,看着有几分诡异,“说是游戏也没错,更准确来说,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我恰巧在进来之前看过,所以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当然也包括你的。”
太荒谬了,许姝心想。
“变化出在你这里,你是第三天应该死的那个,但你没有死,反而是楼下出事了,我判断错误,不小心染到怨气的毒。本来我是打算到你这里再拿点线索,延缓一下怨气的发作,没想到你没变成怨灵,真是失误。”青年唏嘘着说。
许姝目光在他脸上看了许久,除了黑色蔓延,从他的表情和眼神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我只是某本书里的一个人物,并不是真实的人?”
青年毫不犹豫地点头,还上下打量她一眼,“我以为知道自己是个纸片人你会崩溃。”
许姝沉吟着没说话。
“看来是这几天的异常让你察觉到了什么。”
“我的过去和生活,不是一句纸片人就能概括的吧?”许姝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