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云间
祥妃有孕时,意外并不少,又是窗户开了差点感冒,又是寒凉的食物吃得多了险些拉肚子,又是被花粉香味刺激了连连咳嗽。
她甚至也滑过一跤,不过她的体态确实康健无比,重重摔一跤后,腹中的孩子稳稳当当,无事发生,只不满地踢她一脚。
其中有意外有人为,祥妃每每追查,都查不出后续,她索性也放弃,专心养好身体。
只是二皇子满月后,寒风凛冽,阖宫有一小半感冒的宫人。二皇子也有些咳。就是这般情况下,连着三天晚上,殿内的窗户会无端打开。寒风入骨。二皇子差点因此没了。
祥妃毕竟之前有留心过,犹豫片刻,她选择拜见皇后。灵魂发问:“难道后宫里只会有太子一个皇子吗?”
于是皇后偶尔让她办点事。例如给这个嫔妃送花,给那个嫔妃送玉饰。和哪个嫔妃吵一架。那些嫔妃有的有孩子后无声无息没了,找她闹过,但不了了之。有的一直很安静,什么都没发生。
二皇子渐渐长大,祥妃劝他要谨小慎微,安安静静,最好是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但二皇子叛逆心上头,反而更要闹个天翻地覆,小小年纪已经有了顽劣不堪的风评,祥妃因此发愁。
她已经打算把皇后的事收集好,找个好时机告个大的,没想到,提前被苏宝珠捅破了。
苏宝珠:【我刚才那番话,让她误会我们是来审她的,毕竟皇后娘娘让她和宜妃吵架,让宫女引宜妃踩鹅卵石,还有那银票,都是把她引成替罪羊的,她心下也有数。】
系统:【那她还同意皇后这么做?!】
苏宝珠:【因为二皇子,她宁愿二皇子有个有阴影的母妃,也不要二皇子因为有一个完美的母妃让皇后感到受威胁。当然——她确实是帮凶,不可否认。】
祥妃叹气道:“嫔妾已经说完了。”
皇上神情复杂:“鹅卵石,是你命人放的?”
祥妃:“是。”
祥妃想了想,又道:“绘笔姑姑从皇后入府后就开始陪伴皇后娘娘,许多事都有过她的手,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请绘笔来问。”
皇上缓缓颔首,思量片刻,又问:“三皇子的母亲,是不是她也有下手?”
祥妃恭敬道:“是,福妃为宫女时与侍候的晋庶人有不睦,皇后就让婉美人指点晋庶人。”
苏宝珠:【晋庶人那事我还有点印象,她直接把福妃推下水,福妃救上来后就有点不行了,勉强把三皇子生下来就去了。】
系统:【这是指点吗!这和明晃晃持刀砍有什么区别?】
苏宝珠:【不知道,总之为了这事,晋美人贬为庶人,婉昭媛贬为美人。晋庶人已经一病没了,婉美人倒还在。】
皇上倦怠地挥了挥手:“行,把婉美人也请去再问一问。看看她背后是否还有人指点。”
苏宝珠笑着看向皇上的袍脚,点了点头。
很好,皇上已经是成熟的切瓜人了,已经学会自己找角度把瓜切地更完整了。
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叭叭地把后宫的秘辛都讲完,都别说她明面上能不能知道了,人太多,事情太繁杂,她根本说不完。
再说了,皇后娘娘做了这么久的事,仇家总是有的,太后、贵妃、柳妃、祥妃……总有人会为了一泄胸中愤邑,或是为了利益,把自己知道的皇后的事,说出来,请皇上做主。
她们的情绪会比苏宝珠的激动,描述的苦痛会比苏宝珠说的深刻。她们在皇上心中会留下更深的震撼感,相比之下,她苏宝珠就只是个开头的。
接下来已经不用她做什么了,活着的人会为自己做主。
一些苦主已经香消玉殒,宫人流散,无处去寻。她只需要在审问的时候插一杆子,把这些人的事也收拢起来,不让她们含冤入土就行。
系统:【万事开头难,宿主开了个好头!】
苏宝珠:【没呢,这头还没开完。】
系统:【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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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画去柳妃的宫里,吃了个闭门羹,喊叫都没用,甚至被在偏殿喝茶的苗老夫人怒斥。
昼画无法,只能悻悻回到仁明宫,把情况据实禀报。
皇后已经躺在床上,喉咙发着呼嗬声。她觉得是佛祖在惩罚她,于是她念了一声佛。
绘笔听完了,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这苏家到底是哪里得了皇上青眼,以开国勋贵之家领实职也就罢了,苏二姑娘连宫廷内诸事都了如指掌,皇上居然也听之任之!”
一旁一直很安静的润墨叹道:“皇上之前有意太子殿下和苏家联姻,皇后娘娘若是同意,现下苏二姑娘或许就不会这么做了。”
绘笔瞪了润墨一眼,那是皇后娘娘不同意吗?那是皇后娘娘和苏家都不同意,苏家的那个侍郎心大到太子妃的位子都看不上,皇后娘娘见着太子之位稳固,也更有意让李家人嫁为太子妃,给府里续命。
太子的意见?太子都挺无所谓,都可以。
皇后病得重,脑子混沌,闭上眼。她觉得有些累,这种方法不行,那就算了吧。
左右二皇子的母妃只是寒门出身的翰林院编修之女,三皇子的母妃更只是宫女,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绘笔着急啊,太子没事,但皇后娘娘呢?她左思右想,低声道:“眼下实在无法了……请韦公子来?”
皇后想了一下韦公子是谁,噢,是李家相善的人,原先是太子伴读,不知怎么被皇上看上了。
她恶心了一阵子,给他指了个姑娘成家,但那姑娘又和太子搅合在一起。
皇后想到这又猛烈咳嗽,咳到想吐,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的脑子混沌一片,连周雯鹊的面庞都在脑海中跳动。周雯鹊和她说:“每个人都要有奔头,有奔头才能安生活下去。府里的姨娘们都有孩子,都有奔头,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她想到自己去问她:“那你呢?你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周雯鹊很诧异地反问:“我是侯府少夫人,那些孩子不都是我的孩子吗?”
周雯鹊还说了什么,但绘笔焦急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打断。
皇后已经无暇分辨了,把韦公子请来是吧?
“按你说的做吧。”
第52章 第五十二片瓜
情况不妙, 时间紧迫,绘笔见皇后娘娘同意她的想法,立刻起身往外去。这事她要亲自去和负责传唤的公公说, 让他脚程快一些。
若不是她还要照顾皇后娘娘,她恨不得自己亲自去!
她从小就和皇后娘娘一起生活, 眼见着她因为一个骗钱秃头的箴言失去爹妈的宠爱,从此孤零零在院内学习琴棋书画, 礼仪规则。
她曾问她自己的娘亲, 为什么有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她的娘亲说, 因为他们把利益看得比情谊更重要,如果这份情谊不会给他带来好处,那这份情谊就会被他们轻易摒弃。身为家生子, 他们不能这么做,要真心实意侍候小姐, 报答李家收留他们、不让他们在灾年流离失所的恩情。
绘笔深以为然,暗下决心,小姐的父母没能待小姐好,那她就要加倍补回去,绝对要永远陪在小姐身边。
后来小姐成了太子妃,又成了皇后。皇后问过她要不要出宫嫁人, 她说她想永远陪着皇后,皇后就笑她傻, 谁又能永远陪着谁呢?
但至少奴婢现在还陪着您啊。绘笔当时是如此回答的。
于是,绘笔陪皇后娘娘到了现在, 入东宫的其他侍奉奴婢都已经出宫, 后入宫的宫人也都换了几茬。大家都尊她为姑姑。不过绘笔不在意, 她还是只当自己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奴婢。
她侍候着皇后坐了两个时辰, 又喂了一碗药。中间有侍女递了柳妃宫里的消息,包括宜妃、祥妃和福妃的事。都是要了命的事,于是皇后娘娘下令加了猛药,全数喝了下去。虽然副作用大,但至少能清醒,冷静地和韦崇沉对话。
天边色调渐浓,晚霞稠密有如红瓣。门口宫人通禀韦崇沉到了,皇后点点头,披衣起身,命其他宫人:“退下罢,窗户开了,门也开着,本宫单独和韦公子说两句话。”
绘笔担忧道:“皇后娘娘,秋风凛冽,不若奴婢或昼画也在屋里听着罢?”
皇后道:“不必。”
皇后的声音嘶哑得很,但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于是绘笔不再坚持,屈了屈膝,拨亮了屋里的两盏香灯,朝外去了。
她出门时有和韦公子相遇,于是她和韦公子点了点头。韦公子也朝她礼貌颔首。没说什么,韦公子进殿里去。
绘笔有听说一点韦公子的事,原来只以为他是和李家相善的得宠娈童,此番近距离见韦公子,方见得他眉目清朗,眼尾含笑,天然引人喜悦,坦荡不落下流,瘦削惹人生怜。这番见着,倒不怪他得宠了。
晚上值夜的是昼画,绘笔就没多留,回自己的屋里休息去了。
殿内,烛火摇晃。
烛灯点了十几盏,因为宫室大,还有药味侵扰,还是显得窗外霞光漫天,屋内光彩黯淡。
皇后看着韦崇沉,心情十分复杂。
韦家和李家交好百年,都是武将出身的勋贵。只是三代传承,又续了一代后,后续传承终是要减等。李家凭借着和现今皇上的婚事又续了三代,韦家没这运气,就此有些落寞了。
独木难支,李家本也需要和历来姻亲伙伴守望相助,于是太子需伴读时,李家就推荐了韦崇沉,皇后也同意了。
可谁能料到,四年前,韦崇沉勾引了去东宫的皇上,直接越过太子和皇上搭上关系。
皇上睡男子其实不算什么,男风传了那么多年,千年前平定北疆的武帝也有男风,谁在乎?然而韦崇沉终究是太子伴读,这身份就……比较微妙。
于是李家和韦家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磕磕绊绊的。介于想交好但是又一根鱼刺卡喉咙的感觉。皇后后来都对这种关系烦躁了,索性挑拣了个看起来温柔可亲不会闹的姑娘,指为韦崇沉的夫人。
——不管如何韦崇沉是男子,要入官场,要结婚,要生子。他和皇上的关系,到他成婚为止!
皇后的暗喻如此这般,但韦崇沉的回应是,收拾了韦家别院,采买了十几个姿态好的男子,用来侍奉皇上。
皇上去过一次就没去了,甚至发圣喻说私娼过多以致风气败坏,要求整顿。但皇后听说后还是禁不住当场摔了韦家送的珍品琉璃珠,把韦夫人叫进宫来骂了一顿。韦家的心未免太野了!
两年后,倒是轮到她求韦家人了。
皇后觑着韦崇沉,韦崇沉面色平静,脸颊是常年少食而有的消瘦,在烛火晃动下,眼底有些许黯影。
“本宫就开门见山了,”皇后暗咳了声,道,“本宫之事泄,陛下可能会贬斥本宫,甚至打入冷宫。这件事的开头是苏二姑娘挑出柳妃的事,她之前在晏清密和他表弟的事上你也知道,她不喜欢男子之事。新后新官上任三把火,少不得听苏二姑娘的意见,把你也烧一烧,更别说新皇后,势必可能会有新太子,到时候,怕是你我努力都要落空。”
韦崇沉听了笑道:“微臣听说了点,是那些嫔妃的事?后宫闹得怎么样,和微臣都无甚关系,微臣只是随波逐流,听凭皇上心意做罢了。”
皇后叹口气,姿态摆低:“在这件事上,我只能请求你了。除了你,还有谁能改变皇上的心意呢?请看在我当年同意你为太子伴读的情分上,尽你的力量。”
韦崇沉沉默了片刻,问道:“皇后娘娘,所以您都做了什么?”
皇后略想了想,忽然有些恍惚,她的手上有多少条命?她努力压制这股药物都无法抑制的恍惚感,道:“杀了人……很多人,嫔妃,小孩,宫女,公公,数不清。”
韦崇沉神色不改,又问道:“皇后娘娘,您打算要微臣做什么呢?”
皇后道:“只要你去劝他一句,皇后位子留着,最低最低空下来,不要给别人。我知道你能做到,你有了未婚妻,也没影响你和他之间的关系。”
韦崇沉低低地笑了一声,没说话。
皇后有些紧张,她知道自己一紧张就落下风了,但她还是止不住地紧张,手抓住了椅子扶手,问道:“如何?其实事情也不至于此,只要没有诸神佛下凡审判,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太久,已经只剩她们空口无凭的话,又有谁能翻案呢?”
韦崇沉笑着摇了摇头,说:“好。”
皇后松了一口气,又想咳嗽了。她努力压制住,道:“多谢。请务必,保住太子。”
韦崇沉又摇了摇头,笑道:“微臣也要多谢皇后娘娘……只是,如果一开始选成伴读的是我堂弟,那就更好了。”
皇后终于压制不住,开始猛烈咳嗽,可能是药效过去了。
韦崇沉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叫侍女进屋侍奉。
只是,他刚出殿门,迎面遇上了皇上身边的刘公公。
刘公公见是他,原本倨傲的面庞顿时换了腆笑,躬身道:“韦公子。”
韦崇沉还是只是点点头:“这是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