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莫非此局真要平局,留白为胜?
他不禁侧目去看周妙,只见她并未像先前两场一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比试场,反而转开了视线。
观战的人群忽而爆发出一阵更大的声响,李佑白循声望去,见赵怜被方敢一拳打翻在地,然而方敢并没就此收手,反而像打红了眼般,一拳又一拳地落在赵怜脸上,打得赵怜口吐血沫,四肢剧烈地挣扎了一阵后,突地生生停住了动作。
李佑白眉心一跳,方见擎锣的宫侍适才姗姗来迟,敲打着铜锣,示意此局终了。
然而,赵怜硬挺挺地躺在地上,气息极为微弱。
裁决此局的宫人探过他的鼻息后,脸色一僵,并不声张,只附耳身侧的宫人,低语了几句。
宫人听后,疾步往看台最顶层而去。
孟仲元听罢宫人来报,“啧”了一声:“晦气!还不派人将他先悄悄抬下去!”
宫人为难道:“公公,李将军那里如何回?”赵怜说到底是锦州军的人,是李玄的人,“若是真闹起来,也不好办啊。”
孟仲元呷一口茶道:“未免大将军说杂家不公道,袒护卫戍,既如此便将那闹事的方敢一并拖下去,此局为和局。”
宫人口中称是,旋身匆匆离去。
两个宫人将赵怜抬起,速速移出了场地,又有穿甲的宫位将气喘布置的赵怜一并拉了下去。
鸣锣的宫人继而唱道:“此局为和局。”
看台上的人,有的面露错愕,有的心知肚明。角力戏本以为乐,壮士相搏而角胜负,但是方敢与赵怜,更像是武斗,二人出手毫不收敛,到最后几乎是以性命相搏。
赵怜倒地过后,方敢犹不收拳,不知赵怜伤得究竟如何。
李佑白面色冷了,再看周妙,但见她举着茶碗的手微颤,似乎也为这结局感到惊愕。
周妙确实惊愕,万万没想到场面竟如此血腥,远不是她想到的书中描述的和局。
待到宫人将五百金呈到她面前时,周妙的心情着实复杂。
这五百金来得烫手,她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高兴。
李佑白见她沉默不语,问道:“周姑娘今日眼光高妙,为何闷闷不乐?”
周妙一五一十道:“我并没有料到场中人会有如此下场。”
李佑白垂眉,人命如同草芥,皇门的赌戏,赌的是旁人的性命。
他心中冷笑一声,转而道:“击鞠马上便开始了,你随我下得露台瞧瞧。”
周妙打叠起精神,起身道:“是,殿下。”
转出竹幕,周妙推着李佑白沿缓坡而下,陈风并未跟来,而简青竹行至一半,看向对面露台,见常牧之离席而去,开口道:“殿下,我许久不见常哥哥,想同他一叙,回头我再去击鞠场外寻你们。”
周妙立刻抬眼去看李佑白,却见他只是淡淡一笑:“简大夫去罢。”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这感情线好像和书里的描写不太一样?
不过李佑白心思深沉,兴许他的不快,是她愚钝,瞧不出来?
周妙一边推着李佑白往下走,一边胡思乱想,到达平地之时,她才注意到击鞠场两侧,各有一排马厩。
击球人着窄袖袍,脚踏黑靴,头戴幞巾,已翻身上了马,一方臂缚蓝绸,另一方臂缚红绸。
李佑白指着蓝绸一方道:“去那边。”
周妙推着他走到近处,李权见到二人,翻身下马而来。
他先是抱拳:“殿下!”又展眉笑道,“周姑娘!”
其余击球人见到李佑白也纷纷下马拜道:“殿下!”
往年,蓝绸一方便是李佑白领队的一方,只是今岁,由李权代而领队。
众人目光落在李佑白的木轮车上,即便面上勉力掩饰,也能瞧出其中的失望之色来。
太子早已不是原来的太子了。
李佑白视线逡巡过他们身后的马匹,嘴角轻扬道:“预祝诸位旗开得胜。”
“谢殿下!”
击鞠开赛在即,众人再次翻身上马。
李佑白看过李权手中的长柄偃月球伏,李权见状,笑道:“谢殿下将此球伏赠某,殿下犹擅击鞠,屡战屡胜,这球伏想来也能带来吉运。”
李佑白但笑不语,目光扫向对面的红绸队伍,庆王被宫人簇拥着,竟也去了马厩前。
李权见状,笑了半声:“庆王殿下年岁大了,似乎也对击鞠感兴趣了。”他一面说,一面分神将手中蓝色绸带,系在右臂,可惜左手多有不便,他试了数次,那绳结都不能系紧。
周妙看了一阵,热心道:“不如我帮你?”
李权愣了愣,笑道:“有劳周姑娘。”
周妙两步上前,接过李权手里递来的蓝绸,缠过一圈,稳稳地系在了他的右臂之上。
李权低头去窥帘后的面目,还未看清,便见她抬头道:“系好了。”
李权别过眼,摸了摸右臂上的绸带,露齿笑道:“多谢周姑娘。”
“时辰快到了。”李佑白忽道,
周妙回身,见他的目光望向场边的阴凉处,心领神会地走回了他的木轮车后,“我推殿下过去。”
李权又是一拜,转而利落地翻身上马,一手执缰,一手执偃月球伏。
周妙将李佑白推到场边的阴凉处后,便有宫人上前,摆了案几,奉上茶果,还给周妙递了一方木凳。
周妙顺势坐下,仰头朝官席所在的露台望去,她看过一圈,却没见到常牧之的身影,更未见到简青竹。
二人不知去了何处?
过了一小会儿,一人一马行至击鞠场中央,马上之人着浅绿长袍,红色翻领,手中未持球杖,只举了一面黄旗,扬手一挥,击鞠开始了!
周妙所处的位置,视野开阔,只见场中马匹飞驰,拳头大小的木球,上饰彩纹,在马下流转。
她看了一阵,转眼又去看李佑白,他的神色极其专注,目不转睛地追逐着场上的马球。他的手掌紧握住两侧扶手,指尖时而紧张地敲击着扶手。
李佑白坐了这么多天的木轮椅,大概只有今日,坐得有些后悔,扮得实在辛苦。
周妙不由一笑,李佑白忽地转过脸来,问:“你笑什么?”
话音将落,只听场中“嚯”地一声,马球被人重重一击,卷着疾风,进了球门。
周妙喜道:“殿下,快看,李小将军进了一球!”
李权进一球,转眼,蓝绸便领先了。
李佑白嘴角轻扬,转而又专注地看向了场中。
他的一举一动都落进了孟仲元眼里。
孟仲元笑过一声,转而对身侧的宫人道:“大殿下素日便爱这击鞠,今日既来了,却不能上马,未免太过可惜,待会儿你寻人去取木射器具来,大殿下即便坐于木轮车中,亦能尽兴。”
宫人领命而去。
董舒娅心中愈发不快,木射乃是小儿游戏,往年只有庆王在宫中时,常会玩耍。
孟仲元设木射,旁人瞧见了都明白,这是意在折辱李佑白。
董舒娅抿唇不语,眼光不由地也落在场边的李佑白身上。
他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击鞠场上的动静,而他身侧的帷帽女子,不时往他茶碗里添茶。
虽然看不清她的样貌,但是她的身形与那周施主不差分毫,董舒娅心中五味杂陈。
日影当空,击鞠场中金光漫洒。
不远处,琉璃宫偏殿前的茶社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人,长案上摆着茶碗,宫人添茶,来者自取。
常牧之见到简青竹寻来时,颇觉意外,他来得晚了,之前并没有注意到简青竹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与谁一起来的。
不过上次见面之后,常牧之想到的便是简青竹是随李佑白而来。
他笑问道:“青竹今日也来观击鞠?何时来的?你一人来的?”
简青竹笑道:“我与周姐姐一道来的。”
周妙。
常牧之颔首道:“原来如此。”
常牧之取过茶碗,递给简青竹,自己又取一碗,二人并肩往坐席走。
简青竹捧着茶碗不喝,绕过偏殿前的回廊,行到一处,她见左右无人,开口压低声问道:“常哥哥可知道,庆王是哪年生人?”
第36章
庆王李佑廉?
常牧之虽不知为何简青竹会有如此疑问, 心中默算了算,答道:“庆王乃昭元十九年生人。”
昭元十九年,阿爹尚在太医院做院判。
想到这里, 简青竹脸色愈沉。
常牧之察言观色道:“青竹为何如此问?”
简青竹憋出个笑:“先前偶然得见庆王,观他年幼,却瞧不出年纪,所以才问问常哥哥。”
常牧之笑了笑。二人信步走到坐席石阶前, 简青竹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同常牧之道别, 道:“我自去寻周姐姐了。”
常牧之瞧出了她的古怪, 只是因何古怪,他尚未想明白,只略微颔首。
简青竹旋身向击鞠场另一侧走去。
*
击鞠场上, 短暂的停歇过后, 下半场,李权又进一球,击鞠赛最终以蓝绸获胜。
周妙瞧得出来, 李佑白心情着实不错,见他眉目舒展地呷了一口茶, 她开口道:“贺喜殿下。”
“有何喜可贺?”
“蓝绸能拔得头筹自是倚仗殿下经年教诲,即便殿下不入场击球,亦有殿下之功, 当然该贺喜殿下。”
李佑白转过眼:“阿谀奉承, 油腔滑调。”话虽如此, 但周妙看他的神情却不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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