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她的头发质地柔软, 温温热热而那一柄梳背却是冷冰冰的。
察觉到一只手忽然摸到了她的头发, 周妙吓了一大跳, 想要立刻起身, 却又不敢。
“殿下?”
李佑白适才如梦初醒,松开了停留于她发间的手,顾左右而言他道:“此梳背似乎是被补过?”
周妙松了一口气,捏着毽子,直起腰来,口中解释道:“是啊,上一回在盘云山中摔下马车来,便摔断了。”
李佑白回想起来,他先前的确见过这一柄梳背,她用摔断的梳背划过他的袍角,为他包扎。
他的表情柔和了些,却听周妙继续道:“后来不慎落在车中,李小将军捡了去,寻了个匠人补过,又给我了。”
“李权?”李佑白只觉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低沉了些。
周妙点头道:“正是,这一柄梳背本也是李小将军送我的。”
李佑白闻言一怔,片刻过后,轻轻地笑了:“原来如此。”
周妙应了一声:“既无别事,那我先告退了,以免扰了殿下清静。”
“你走罢。”
周妙回到阆苑后,将毽子放到了木架上,仍旧觉得莫名其妙。
李佑白专门把她叫去,真就是为了一个毽子?
还是要敲打她?即便敲打,未免也太怪了些?
她转念又想,不过李佑白本就喜怒无常,他现在尚在低谷期,怒比喜多也实属正常。
周妙暗暗叹了口气,只得洗洗睡了。
*
十一月的第一天,天空落下了雪,这是京城的初雪。
起初是特别细小的雪沫子,周妙伸手去接,转眼便在手心里融化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雪却变大了,绒绒鹅毛一般,在阶前渐渐堆了起来。
屋中点着炭盆和竹炉,暖烘烘又香喷喷,周妙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根本无心出门。
冬雪去了一趟前院,回到阆苑中,停在檐下,先轻轻地跺了跺脚,才进门,轻声唤周妙道:“姑娘睡了么?”
周妙“嗯”了一声,没睁眼,只问:“有事?”
冬雪低声一笑,道:“小春姑娘学完规矩,回来了。”
周妙立刻不困了,睁开眼,翻身而起:“小春?”
话音将落,冬雪身后的小春探出头来,怯怯地叫了一声:“姑娘。”
周妙注意到她口中叫的不再是“小姐”了。
她忙朝前走了两步,停在小春身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阵,笑道:“小春好像长高了。”
小春年龄本就不大,应该还在长身体的时候。
小春腼腆一笑,并没回话。
周妙问道:“规矩都学了?让你来阆苑了?”
小春点点头,又摇摇头。
“府中主事说,小春是去是留全凭姑娘心意,若是姑娘不想小春留在阆苑,将军府也会把我送回衮州去。”
周妙试探地问:“你想留下么?”
小春忙不迭地点头,肯定道:“小春想留下。”
周妙笑道:“好,既然你想留下,就留下吧。”
“多谢姑娘。”小春终于露出了个笑脸。
冬雪和秋雨旋即带着小春在阆苑四处看了看,分了些事务给她,小春亦无别话,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
午后,将军府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道七和尚乘着寺中车马而来,径直被迎到了剑阁。
他立在阶前,轻轻抖落了斗篷上的落雪,进门后,陈风忙接过了他的斗篷,将他迎到了炭炉前。
李佑白惊讶道:“今日风雪,禅师为何来了?”
道七躬身一拜,方道:“贫僧清晨离寺,那会儿雪尚不疾,今日入城来,是为了斋日俗讲,车马行过将军府,焉有过门不入的道理,贫僧便来探望殿下。”
李佑白道:“禅师明日是在何处俗讲?”
道七答说:“在礼部侍郎府苑中。”
李佑白笑道:“雨雪霏霏,禅师何苦劳顿?不若告与孟侍郎,将明日俗讲移至将军府,我这便派人下帖。”
道七答道:“但凭殿下吩咐。”
道七禅师斋日改于将军府俗讲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宾客之间。
孟侍郎心中不平,他好不容易才请到了道七禅师,却又被李佑白截了去。
他请道七俗讲,是想讨皇帝欢心,皇帝一向爱重道七禅师,更爱问道求仙一类虚无缥缈的排场。
此番他请道七来,打的是为陛下祈福的名号。
他没想到的是,李佑白前些时日装模做样地去庙里为陛下祈福,现而今竟要一装到底,将道七留在了将军府俗讲。
孟侍郎忿忿地捏着手中的拜帖,几乎捏出了一个手印。
孟澜观察着他的表情,犹疑问道:“父亲明日欲去将军府么?”
孟侍郎冷哼道:“去!一心向佛,为何不去!”
孟澜垂低了眼:“父亲说得是。”
风雪落了一夜。
周妙睡得不好,一大早起来眼皮狂跳。
她再也睡不着,索性翻身起床。
冬雪听见动静,率先进了屋子,问:“姑娘醒了么?”
周妙应了一声。
过了一小会儿,冬雪端着冒着热气的水盆进来,身后跟着的秋雨和小春,一个点灯,一个往炭盆里添了新炭。
周妙梳洗罢,轻轻按了按眉毛,问道:“今日府中可有事?”
冬雪答道:“今日斋日,道七禅师要在府中俗讲。”
周妙缓缓地眨了眨眼,在脑中回想剧情,书中确有其事,但只是匆匆带过。
她稍稍地放下了心来。
用过早膳,简青竹便找上门来。
“周姐姐,可听说今日道七禅师在府中俗讲,你我同去嘛。”
周妙先前答应过她,只好点了点头。
天光缓缓地亮了起来。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了,将军府里的仆从忙着打扫门前青石板道上的积雪,方便车马停靠。
巳时将过,门前便来了听俗讲的宾客。
京中爱听俗讲的多是附庸风雅的清闲贵族,但是近来皇帝龙体违和,又在大殿下的将军府中俗讲,往来的客人比平日俗讲多了不少。
周妙和简青竹到达前院时,见到热闹的佛堂,有些吃惊。
将军府中的佛堂不大,今日为了俗讲,只得在院中也搭了遮风挡雨的竹顶,三面垂着厚实的帘子,角落点着炭盆。
周妙选了一处角落的竹椅坐下,简青竹四下张望,一副紧张难安的模样。
周妙说道:“且等一等,禅师兴许很快便来。”
简青竹颔首,伸长了脖子往佛堂望去。
周妙透过帷帽的薄纱也左右一望,许多熟悉的面孔,皆是从前在府中设宴时见过的,不过也来了不少陌生面孔的中年人,虽未着官服,彼此寒暄时,却都称某某大人。
她坐了一会儿,只见一个面容严肃,身披黑裘的中年人阔步而来。
有人招呼他道:“孟侍郎。”
孟澜就跟在他身后。
难怪眼皮跳,果然事出有因。
好在院中女眷不少,戴着帷帽的人也不少。
她打定主意,一听完俗讲,马上就回阆苑。
她转过眼不再看他,耳边却听身侧立着的小春低声地“呀”了一声。
周妙一听,立刻扭头,只见小春满脸惊诧地望着孟澜的方向。
小春认得孟澜?
周妙低声问她:“你记得他?”
这话问得模棱两可,小春却飞快点了点头,在周妙耳边答道:“奴婢自然记得孟公子,在沧县时,于琴坊碰见过好几回呢。”
沧县?琴坊?
周妙心中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耳边果听小春小声道:“姑娘从前学琴,琴师都说姑娘有天赋,只可惜夫人不肯,姑娘去了几回,便不让去了。奴婢记得,那个孟公子琴也是弹得极好的。”
去了几回就没去了,那么应该也不是精通琴艺,不至于穿帮。
但是,周妙赫然想起了上一回见到孟澜,难怪他专程拉着自己说啸月琴。
可她当时并不知何为啸月琴,有没有露馅呢?
一想到这里,周妙顿时坐不住了,恨不能立马就走。
下一刻,只听几声清悦的木鱼声响,道七和尚身披袈裟,行至佛堂前。
“阿弥陀佛。”他念了一声佛,四周的喧闹转瞬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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