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漠小兰
天色慢慢变暗,行至半圆的莲池旁的石径之时,夕阳的余晖几乎不见。周妙忽听身后的宫人道:“周姑娘,我记得你。”
周妙心中早有预料,索性旋身道:“你就是将军府里的小豆子,对么?”
小豆子,初听这个名字之时,她便觉耳熟,后来才想起来将军府里也有这么一个小豆子。
小豆子脸色怔怔然,似乎全没料到她竟也记得他。
周妙又问:“你从前便是庆王殿下的人么?”
小豆子不敢点头,不愿摇头,只梗着脖子默立原处,神色凄惶。
周妙心里自有了数,追问道:“你为何忽然与我说这些?”
昏暗的天光下,周妙只见小豆子的嘴皮动了动,可四周忽而起了几声蛙鸣,她根本没听清,不由得朝前迈了半步,问:“你说的什么?”
这一次她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
小豆子嘴里说的是:“对不住,是殿下吩咐的。”
话音未落,周妙便觉身侧一股大力撞来,小豆子使出浑身力气,将她往莲花池推去。
周妙脚下一崴,耳边扑通大响,她便被撞进了池塘里,咕噜咕噜的水泡接连灌进了她的嘴里和耳朵里。
周妙双脚用力蹬了蹬,根本踩不到底,她扑腾了数下,强令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抬眼却见湖畔的小豆子转身便跑。
周妙心中想了几个来回,庆王要除掉她么?但是小豆子却手下留了情?
不,这都不是最紧要的,若是庆王真有了杀心,他去宝华殿寻李佑白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想到这里,立刻手脚并用,狗刨式地往湖边游去,湿了的衣裙沉重地往下坠,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游到岸边,极其狼狈地爬上了岸。
她宛如落汤鸡一般,浑身湿淋淋的,可她顾不上许多,径自朝宝华殿的方向奔去,心中焦急万分,不禁想,此时此刻,李佑白同庆王进了殡宫了么?
*
殡宫为地宫,幽闭阴森,虽不比陵墓堂皇,四面墙上却也绘制了羽化登仙图。
入陵寝前,李元盛的棺椁暂时栖于此地,棺上横卧一方铁剑,是李元盛从前征战的宝剑,李元盛曾言,待到他登仙之后,此剑亦能幻化成他手中之剑。
可此时此刻的简青竹根本无心去看四周之相,她焦急地质问道:“阿果,是你做的么?他是你的大哥哥?你竟给他下毒!”
面前的庆王哇哇大哭,抽抽噎噎地说不出话来,而木轮车上的李佑白眉头紧缩,以手扶胸,唇角犹有血迹,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简青竹脑中飞快回想着到底是哪一处出了差错。
先前于宝华殿内,庆王欲入殡宫拜祭,却又害怕,只央求了李佑白与他同往。
进入殡宫的地道幽深,简青竹便推了李佑白入内,其余宫人皆留在殡宫之上。
燃了香炉之后,不过叙话一阵,庆王与大殿下饮了一盏茶,大殿下却突然咳血,脉象虚弱,像是中了毒。
可那一壶茶……
简青竹呆呆地望着桌上的茶壶,二人先前饮的茶分明是出自同一个茶壶。
怎么会?如何会?只有大殿下中了毒?
庆王依旧嚎哭不已。
简青竹伸手又探了探李佑白的脉象,却听他低声道:“阿果,别哭了。”
话音将落,庆王果真停止了啼哭,开口问道:“大哥哥难受么?”
李佑白抚胸,声音低沉道:“难受极了。”
庆王歪了歪脑袋,问:“真的么?”
李佑白不答反问道:“阿果的锦盒是谁给你的?”
“父皇给的。”
李佑白以指腹轻轻擦去了唇边血迹,似笑非笑道:“我不信。”
可是将擦去的唇边,却又涌出了一丝鲜红的血迹。
简青竹立时大惊道:“大殿下!还是先行出去,方好医治。”
庆王大喊道:“不许走!”
简青竹皱紧了眉头:“为何?”
恰在此际,头顶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滞重的闷响,像是有人合上了问仙宫与殡宫之间的石门。
“你!”简青竹气急,捉过庆王的手臂,道,“真是你!”
庆王被她扯到近前,挣扎了起来:“你放手!”
简青竹不放,庆王伸脚踹了踹她。
简青竹被他踢得小腿生疼,不禁抬起手来。
庆王大叫道:“你敢打本王!”
简青竹终是不忍,放下了手,正欲开口,却听身后的李佑白一声闷哼,脸色愈发青白。
她着急回身探他的脉搏,却被他抬袖闪过,他的目光郁郁,直直望向庆王,又问一遍:“阿果,你的锦盒是谁给你的?”
第78章
庆王硬声道:“是父皇给的!”
李佑白沉默了下来, 五指紧握扶手,指节握得发白。庆王瞪大了一双圆眼,滴溜溜一转, 问道:“大哥哥把父皇的大印藏到哪里去了?”
李佑白抬眼,眼中晦暗不明,他将一抬手,庆王立刻跳开了数步。
他笑嘻嘻道:“大哥哥捉不到我。”
李佑白手臂状似无力地垂下, 庆王一看, 快步跑到棺椁后, 忽道:“捉迷藏好无聊,我不玩了。”
简青竹正觉古怪,却见庆王拉着一人的手自棺椁后转了出来。
那人身影高大, 披头散发。
她吓得后脖一凉, 定睛再看,庆王拉着的竟是孟仲元!
“是你!”
他眼尾下垂,皮笑肉不笑道:“大殿下, 别来无恙。”
李佑白面露惊讶,继而笑道:“难怪外面天罗地网都捉不到孟公公, 原是躲在了宫里。”
孟仲元面有得色道:“狡兔尚且三窟,越是眼皮地下,越是不易瞧见, 咱家可是向大殿下学的呢。”
他缓步走来, 迎着烛火, 适才看清, 他身上竟也着了白衫, 身无矫饰。
他停至李佑白身前数步开外, 沉声问道:“大殿下, 玉玺在何处?”
李元盛崩逝的消息甫一传进宫中,宝华殿便被宫人落了锁,可郭连带人找来找去,将宝华殿翻了个底朝天也始终没找到玉玺。
李佑白道:“新帝继位前,玉玺理应交予门下二位仆射代为保管。”
孟仲元冷哼一声道:“大殿下何苦蒙我,他们有没有玉玺,大殿下难道不晓得?”
李佑白缓缓地眨了眨眼,不答反问道:“盘云山的“义士”到了北城门外,孟公公按捺不住了么?”
孟仲元既已现身,李佑白能够猜到,他倒不惊讶。
他的银钱是保命之财,保的便是李元盛翻脸不认人,他犹能自保。自狱中脱逃后,他便躲进了宫中,如今李元盛如今死了……
他大笑了两声:“天子崩逝,咱家自要来尽忠。”
李佑白随之轻笑道:“孟公公学了旧诸侯,蓄养私兵。可私兵来路不明,孟公公难道不知?不若然,南越傩延早不求药,晚不求药,偏偏此际北上求药?”
北门外的“义士”又有多少南越人?
孟仲元勃然变色:“此又如何,若不是你逼我,李元盛逼我,我岂会……”他暴躁地绕着棺椁转了半圈,忽而伸手夺下棺上铁剑,沉声又问:“玉玺在何处?”
李佑白眉头紧锁,缓缓摇其首,并不答。
孟仲元剑指李佑白,道:“你说也罢,不说也罢,你要是死了,王位自然是阿果的。”
剑光泠泠,犹照数点凄白灯影,简青竹吓得手脚俱软,却鼓起勇气,骂道:“你这个无耻小人,阿果尚还年幼,你却蛊惑他,毒害兄长,不仁不义!”
孟仲元转动眼珠,慢慢走上前来:“医官莫急,下一个便是你。”
李佑廉小脸微变,张了张嘴,像是要说话,却又闭上了嘴。
简青竹失望至极,闭了闭眼,耳边却听李佑白,道:“既如此,为求死得明白,我猜,你的毒藏在茶壶之中,可我与阿果同饮此茶,为何只有我中了毒?”
孟仲元眼中精光一闪,李佑白素来好强,轻易不肯示弱人前,此刻将死,语调听上去竟有一二分凄凄凉凉。
孟仲元志得意满,“咱家可解殿下疑惑。”说着他一手捉过桌上的茶壶,“此壶大有玄妙,内有阴阳双壶,看似同饮一壶茶,实则不然。”他扭开了金漆壶盖,朝里一看,茶汤清澈,一望见底,何来阴阳双壶!
他脸色瞬时大变,只觉眼前如疾风刮过,一道白影骤起。
原本羸弱地坐于木轮车中的李佑白猛地起身,奔于眼前,孟仲元只觉右手腕剧痛,手中铁剑不由地脱手而去,被李佑白横握当胸。
铁剑滞重,又经年月,并非一柄利剑。
钝剑割肉,尤其痛苦。
铁锈味满溢鼻尖,孟仲元后知后觉地捂住喉咙,低头看去,汨汨鲜血自他指缝涌出。
“你,你的腿……”他一开口,鲜血自他口中汹汹喷出。
庆王厉声大哭,简青竹看得呆若木鸡。
李佑白一剑划过,犹未收手,当其腹又是重重一推。
铁剑刺破皮肉,发出可怖的“噗噗”声响。
孟仲元两眼圆瞪,额头青筋凸起,耳边听他问道:“孟公公,可曾记得此壶经由何人之手?”
郭连!
是郭连那个小人背叛了他!
李佑白仿佛叹息道:“孟公公岂可轻信他人。”
孟仲元再也支撑不住,往地上栽倒。
血流了满身,他满嘴亦是血红,话音恨恨道:“两万人……锦州军,南越,你也没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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