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仙宝贝派大星
温敛故以扇抵唇,轻笑了一声。
琉璃易碎彩云散,几十年后最坚固的,反倒是那普通人亲手打磨的木头,人世间变幻莫测的有趣之处,就在于此了。
他一抬眼,就见江月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温敛故放下扇子,无辜回望。
和他对视三秒,江月蝶选择放弃。
“……一会儿稻草妖回来后你躲远点。”江月蝶看着那梳妆台破烂的一角,头痛道,“我尽力撑住,你快去叫楚大侠他们。”
温敛故漫不经心地展开折扇。
“你怎么撑?”
“我身上还有许多符箓,先前慕容小姐和官府那些人送的,哦,还有楚大侠。”江月蝶翻了翻袖子,再一次庆幸稻草妖没有脑子,真的信了自己‘半身’的身份,甚至都没搜身。
“他先前给我的短剑‘流光’你还记得吧?可有用了,楚大侠说,上面有三次免死的术法呢!”江月蝶喜滋滋地盘点起了自己的小金库,心里越来越有底气,豪迈道,“行了,一会儿我罩着你。”
听见这话,温敛故慢慢收起了笑意,看向江月蝶的神色愈发古怪起来。
“那稻草妖之所以敢号称‘傀儡师’,就是因为他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炼制傀儡的本事。若是他真的出手,那些藏在暗处的傀儡会不要命冲上去,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顺着温敛故的话,江月蝶顿时想起了那群恐怖的纸扎人,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似乎下一秒那群纸扎人就要破门而入。
“……那不然我们还是去和楚大侠汇合吧。”
距离刚才傀儡师断手离开已经有了段时间,可他既没有回来,也没有让那群纸扎人来找自己,不知为何,江月蝶总有些发毛。
见她终于知道怕了,温敛故又轻笑一声:“你急什么?”
他随手将那块翡翠扔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不知为何,江月蝶后颈发凉,总觉得那随手被他丢弃的不是块翡翠一闪一闪的,不像是个石头,反倒像是谁的眼珠。
“这些都是小事。”
捏在江月蝶下巴上的手再次收紧,牢牢地将她禁锢,温敛故俯下身,贴在她的耳边,鼻尖已经碰到了江月蝶的侧脸,指尖微微用力向上一顶,迫使江月蝶不得不抬起头。
“告诉我,你在这面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动作虽是强硬,开口时的声线却是丝丝绕绕的缠绵,像是春日里漫山遍野的花香,迎面而来时避无可避,说不出的诱人。
或许温敛故的语气太具有蛊惑性,那一瞬间江月蝶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大脑一片空白,江月蝶模模糊糊地抬起头,定睛向那面似皎月般清澈的镜子望去——
第30章
所有的风声、气息声,甚至是烛火声全部消失,她什么也听不见,一片死寂之中,唯有遵循脑海中唯一的声音。
‘去看那面镜子’
江月蝶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完全放在了那一面琉璃镜前,集中了全部心神,努力去找寻所有存在于镜子中的身影。直到看得眼睛发酸后,终于发现——
这不就是一面镜子吗???
霎时间,几乎是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同时,江月蝶的神智忽然清明,原先种种昏睡不适完全消散。她往后一缩,警惕地扭头看向温敛故:“你老实告诉我,这镜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温敛故一怔,似是没料到江月蝶竟全然不被干扰,甚至能挣脱幻境,他微微挑起眉梢,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指下的肌肤,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倒也是个的发现。
“传言中九珑月能‘为万物所不能为,行世间所不敢行’,而它的碎片虽无颠倒乾坤之能,却能令人看清自己心中的**,若是以咒术相附,更能实现一些不太重要的心愿。”温敛故曼声道,“而你面前的这面镜子,就是九珑月的碎片所称的幻象。”
这就他们要找的九珑月碎片!原著中的至高秘宝!
江月蝶呼吸一窒,顿时看向那面镜子的目光完全不一样了,一时间竟是忽略了温敛故话中的用词是“咒术”,而非法术。
咒术,是只妖才会用的东西。
江月蝶现在全然无暇去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她脑子里充斥着一个想法,九珑月既然可以实现愿望,那倘若她许愿直接回家,是不是也可以完成?
这个想法宛如一点火星,却在这明亮的琉璃镜前越燃越旺,逐渐形成了一场在心中燃烧的大火。
然而在最后一刻,江月蝶下巴一凉,陡然清醒。
算了算了,谁知道这东西是不是有什么限制禁忌,万一中计了怎么办?
从始至终,温敛故都没有出声,他面带笑意,眼睁睁地看着江月蝶手抖伸到了一半,却还是在最后一刻停住,眸中全是不解。
“温敛故。”江月蝶突然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江月蝶问出口后才想起,温敛故方才刚刚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只是那时她被镜子蛊惑了心神,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不仅没有回复,还如同复读机一样,把温敛故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气氛有些尴尬。
江月蝶轻咳一声,打算说些什么掩饰过去,却见温敛故半点不在意,笑吟吟地望向她。
“我什么也没看见。”
态度温和,神情自若,江月蝶竟一时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在玩笑,还是当真如此。
江月蝶眨了眨眼:“我倒是看见了,只不过——”她生出了些许捉弄的心思,挑起眉梢,故意拖长了语调。
“我在镜子中,看见了我自己,还看见了你。”
温敛故怔忪在原地,近乎无知无觉地将手上力气放缓,难得没有及时出声。江月蝶发现了他的走神,小心地掰开了温敛故扣在自己下颚的手,见他没有继续发病,江月蝶弯起漂亮的杏眼,愈发大胆地直接转过身,笑着在温敛故面前挥了挥手。
“怎么人傻了?我确实只看见了我们两个——起码在我眼中,这就是面普通的镜子呀。”
江月蝶指向了那面据说是九珑月碎片的镜子:“搞得神神秘秘的,看起来和别的镜子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当然,她承认自己就是嘴硬一下,真让江月蝶用手去碰,她还是不敢的。
江月蝶并不知道在九珑月碎片前毫无反应意味着,温敛故也不打算开口为她解疑。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江月蝶几秒,忽得牵起嘴角,笑意越扩越大,最后更是低低地笑了出声。
笑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屋内,颇有几分幽然鬼魅。
“原来是这样。”
温敛故感慨似的碰了碰江月蝶的脸,早在地牢里他就想这么做了。不等她开口抱怨,温敛故话锋一转,俯下身贴近了了江月蝶的耳畔。
“你方才说了那么多宝物……我给你的稻草呢?”
在提到‘宝物’二字时,温敛故停顿了几许,又轻笑了一声。吐息落在江月蝶的侧颈,如同一条无形的蛇,在她的身上游弋无度,肆意妄为。
室内的温度似乎都因此而上升,江月蝶为这小学生争宠的语气发笑,但面上不露分毫,依言拿出了那根稻草。
温敛故终于满意:“收好。”
他含笑的声音刚刚落下,整间屋子轰然震动,破空声四面而来!
数不清的纸扎人从四面破门而入,乌泱泱的一片堵在了四面八方,甚至还有挂在墙壁上的。一双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来回地搜寻,它们中许多连五官都十分潦草,偏偏却能清晰地发出声音。
“咦,活人在哪儿呢?”
“我看见了,他们在那里!”
“别挤我!快去杀她旁边那个男的,主人说了,那个女子不可以动。”
“为什么呀?”
先前说话的那个纸扎人咯咯笑了起来,它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道具冲向了温敛故,惨白的脸上还裂开了一张嘴:“听说呀,她也许会是我们的阿娘呢。”
“哇,阿娘!”
“是我们的阿娘!”
那群纸扎人纷纷响应,它们半点没有攻击江月蝶的意思,而是全部向她身边的温敛故而去。
温敛故自是不惧,手持折扇,进退之间游刃有余,衣袖纷飞手腕翻转间,一阵珠玉敲击之声,又是一大批纸扎人倒下。
倒下的纸扎人太多,纸做的尸体如同被针扎漏的气球般顷刻间憋了下去,都叠在一起。只是它们倒下的快,来得也快,似是无穷无尽。
不知不觉中,江月蝶被挤到了边上,和温敛故的距离越来越开。记得温敛故身体不适,她着急地踮起脚,透过那层层叠叠地纸扎人,搜寻着那一抹雪白的身影。
衣袖蹁跹,姿态悠然,唇边还噙着一抹笑意,不见半分方才的虚弱。尤其在看见那双发亮的双眼时,江月蝶疑心温敛故此刻心情很是不错。
找不到原因。
总不见得是杀傀儡人杀的吧?
江月蝶心下狐疑,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落在梳妆台上时,瞬间得到了答案。
那面灿若琉璃的镜子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定是被温敛故收好了。
短短几秒,那群烦人的纸扎人发出的噪音始终未停歇。
“你会是我们的阿娘吗?来当我们的阿娘吧!”
“嘻嘻,死人才能当我们的阿娘!”
“那你什么时候去死呀?”
它们的声音尖锐刺耳,让人觉得心里仿佛有万蚁爬过,加上外观又实在丑得很,尽管知道它们来历可怜,江月蝶依旧忍无可忍,怒气冲冲道:“滚啊,谁要当你们的阿娘!”
“我长得这么漂亮,以后的孩子绝对不可能丑!”
话音刚落,江月蝶似乎听见了一声短促的笑声,只是她来不及分辨,迅速抽出了短剑“流光”刺向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个纸扎人,手起刀落,纸扎人的笑声还卡在喉咙,身体迅速干瘪了下去,露出了其中一截残破到发臭的活人肢体。
傀儡师,以人躯体为支,封闭魂魄,以成傀儡。
而现在,江月蝶干掉了第一个纸扎人。
恶心是恶心了点,但似乎……也不是很难?
江月蝶来不及细想,身体像是有了条件反射,有温敛故在,她似乎也没那么怕黑了。
江月蝶定了定心神,脑子里回忆起温敛故教她的剑法,如法炮制,又接连捅死了好几个纸扎人。
成功动手的喜悦席卷而来,这一次不是像杀死坐鱼妖那样无知无觉,而是她直面了这些妖物,真正地动了手。
人在完成一件事后,总是忍不住想要与身边人分享。比如现在,江月蝶就下意识地搜寻起了温敛故的身影。
这并不难,因为在人群中,他总是最显眼的那个。
似是察觉到了江月蝶的目光,原本背对着她的温敛故转过身来。
她的眼睛闪亮亮的,像是得了先生夸赞后迫不及待想要炫耀的孩童,纯然的喜悦干净得让人心软,几乎想要拥她入怀。
起伏不定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几秒后,温敛故唇畔勾起的弧度比平时更深,两个小小的梨涡悬在唇角,他收起折扇时指尖还在颤抖,却仍旧眉眼弯弯地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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