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尔徽
是以进了二姐的家门,易寒星就乖乖喊人:“程伯父、程伯母、二姐夫、二姐。”
程老太太一看到易寒星,就笑着招手:“修容来了?快让我看看,这都两年没见了吧?还是之前那个样子,白团团地可真是有福气。”说着就搂住走到近前的易寒星。
易寒星小时候每年都有这么一出,整个人就是完全放弃挣扎的状态。
程老太太揉搓了一会儿易寒星,才放开她:“你这个小冤家,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啊?”
对于从三岁多看到这么大的小娃娃,程老太太基本把易寒星当做自己家里的编外人员了:“之前你爹娘听说你离家出走的时候,那吓得脸色都变了,好在你这孩子隔了三五天就送回信来了!你胆子也是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跑了的女娃呢。”
“就是,寒星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和家里商量?居然离家出走一走了之?”程姐夫也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一你受了什么伤,让岳父岳母怎么办?”
一听程姐夫这话,易寒星就开始头疼了:又来了,又来了!又要开始叨叨了!
易寒星生无可恋地垂着头,正好和小侄子小侄女对上了眼神,给两人做了一个鬼脸。
两个小孩先是吓了一跳,紧跟着又笑起来,大家顿时发现本来应该听程姐夫长篇大论的易寒星跑去逗小孩了,田修德见此连忙打圆场:“赶了一天的路你不累吗?还在这里逗小孩?要不要洗洗歇一歇?”
“要的要的!”易寒星连忙点头:“天气热,我正觉得黏糊糊的不舒服呢,那我先去休息啦,程伯父、程伯母,二姐夫,二姐,小侄子小侄女再见~”
说完易寒星就赶忙跑了。
“这孩子还是这么活泼。”程老太太掩口笑道。
程家的规矩倒是没有那么严格,可能是因为交通发达,收到外界的信息也多,相对而言也没那么食古不化。
“从小就是这幅样子。”程老太爷也掩不住眼中笑意:“一听她姐夫说教,不是走神就是找理由跑,也不知道亲家公亲家母这么端庄的人,怎么就养出这么活泼的孩子。”
“还不是我爹娘惯出来的。”田修德也跟着凑热闹:“小时候我哥他们坐不住,爹娘是直接拿了戒尺抽,等到修容出生了,我爹娘可算是心软了,从小不管犯什么错,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她可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要我说,也就是我们老爷能治治她。”
寒星爹寒星娘听到二女儿这话怕不是要喊冤,这儿子女儿能一样对待吗?他们不是也没打过田修德?只是田修德从小听话,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会被揍的事情罢了。
“夫人可别给我戴高帽了。”程深听了妻子的话,立马摆手:“我哪里能治她?是她能治我才是!”
回忆起那些年被易寒星坑过的事情,饶是程深,都觉得受不住。
田修德和程老太太也都想了起来,忍不住再次掩口而笑。
第46章
犹记得当年,易寒星还是个三头身的小豆丁,姐姐不到十八岁就嫁了人,易寒星那叫一个担心啊。
未成年的女孩子,独自一个人面对一大家子,还是自家爹娘那种封建老古板挑的人家,万一和林妹妹一样“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怎么办?!
是以田修德回门住完对月之后,易寒星就强烈要求要去陪一陪姐姐。
家里人不同意,易寒星当时就趁着年纪小,忽悠说自己要午睡,偷偷选了个带气口的小箱子,躲了进去。
等过了午睡的时辰被田家人发现孩子不见了的时候,田修德也派人回来报信了,田家才没乱成一团。
易寒星躲在箱子里跟着上了船,船一动,知道这种商船不会因为多上了人停船了,易寒星就开始敲箱子,奶声奶气地问:“外面有人吗?快放我出来!”
听到箱子敲响的声音,程家的主人佣人四人都吓了一跳,胆子最小的婆子还以为是闹了鬼,后来还是程深和长随一起大着胆子打开了箱子,一开箱收获了一只抬头就笑的小糯米团子。
田修德当时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连忙派人回家里送信,告诉他们孩子没丢。
日后田修德和程深想起来,都觉得易寒星离家出走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她还是个三头身小团子的时候都敢偷偷摸摸躲进姐姐的箱子里,十来岁的时候跟着大哥跑掉也不应该让人惊讶了才是。
把易寒星从箱子里抱出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新婚妻子已经开始按额头了,自觉肩负重任的程深主动担当起了问话的角色:“容容,你怎么躲在箱子里啊?”
“我和姐姐一起。”易寒星回答道。
“姐姐不是和你说了,不能一起吗?”程深问道:“容容跑出来,家里多担心啊?”
“家里和姐姐不让,所以我才躲箱子了,而且我临走之前给家里留信了!”易寒星回答道。
“给家里留信了?”程深疑惑重复,随后问道:“怎么留信的?”这么问着,程深将疑问的眼神投注给了田修德。
田修德看到之后,解释道:“她已经会认一些字了,就是没见她写过,而且她房间里应该没有笔才对。”
听到这话,程深忍不住好奇:“容容你是怎么写信的?”
田家,寒星爹和寒星娘听到程家派人送来的消息,进了小女儿房间,也发现了她留在桌子上的一张纸,纸是点心的包装纸压平的,上面是很明显用眉笔写的字:我去姐姐家玩,爹娘你们不用担心。
另一边,程深和田修德也听说了易寒星写字的方法,不由哭笑不得。
“我们就带着容容回家?”程深颠了颠抱着的小团子问。
“不然怎么办?这船都开了,也不会停了,难道我们也拿着绳子爬到小船里去?”田修德无奈回答着。
这派人送信可以花钱让人爬到小船里去送信,但是送孩子回家是一定要信得过的人,程深和田修德只带了一个长随和一个婆子,那必定是自己回去最为靠谱,可是田修德裹了脚根本没办法爬下去,程深一个人送孩子回家的话也不安全,和长随一起的话,田修德和婆子两人就不安全了。
两个小夫妻无奈,只能把这个小娃娃抱回了家。
回到程家之后,彼时还是程老爷程太太的程老太爷和程老太太很欢迎易寒星的到来的。
程深是独生子,虽然程老太爷家里有兄弟,但是父母过世之后就分了家,程深这边因为守孝已经十八岁了,按照传统来说,如果没有守孝结婚早,孩子都快有易寒星这么大了。
因此,对着易寒星,两人颇有一种带孙女的感觉在,不但没责怪田修德带了妹妹回来,后面还时不时的让田修德去信田家,接易寒星过来小住。
那时候,易寒星为了不裹脚,不仅闹腾着咬了裹脚婆子的手,还在大哥帮忙抗争的时候,躲来程家了两个多月。
直到两年后田修德给他们生了大孙子,两人的兴头才转移了,但是因为习惯了,后续每年都会接易寒星小住两三次,合计起来一年也有一两个月了。
也因此,当易寒星看不惯自己姐夫的某些举措的时候,那是没少下黑手坑他。
比如说在易寒星快七岁的时候,田修德发现怀孕了,程家按照惯例抬了个通房丫头上来。
这在程家和田氏家族来说,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女主人有孕,自然要选丫头或者妾侍来伺候男主人,而程家说起来算是家风清正的讲究人家,因为不确定田修德怀上的是否是儿子,为了生出嫡长子,通房丫头都是抓了汤药喝的。
这件事情,田修德本人没怎么在意,穿过来才六年多的易寒星炸了:我姐姐辛辛苦苦怀孕,你却在玩丫头?哪怕你实际没怎么玩,可能一个月才一两次,但是那也不行!
炸了的易寒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通过让程深每天累得筋疲力尽,来消耗他那无处安放的精力。
比如说,易寒星忽悠程深需要通过加深对于小孩子的了解,才能让孩子亲近自己,而且能够及时发现伺候小孩的丫头婆子们的问题,于是问程家亲戚借了三个半岁到两岁不等的孩子,全都塞给程深让他带了一天。
又比如说,易寒星跟着程深出门,碰到程深的友人就帮他打赌,赌谁能在一个月内靠十两银子赚更多的钱,输了的人要去港口大喊三声“我输了”,逼的程深为了不丢脸绞尽脑汁倒卖赚钱。
再比如说,给午休的程深把一对左右脚的鞋换成了两只右脚,程深穿着走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哪哪都不对;往程深的练字用墨汁里面掺糖水,让程深的书法作品引来了一堆苍蝇……
易寒星种种行为在程深看来那是罄竹难书,但是因为有着小孩子的优势,做的也都是些无关大雅的事情,程老太爷和程老太太看了儿子的笑话,又没觉得有什么伤害,反而都护着易寒星。
田修德那时候怀着孕,程深就是心再大爷不会拿这种事情去烦她,于是颇过了一段水深火热的日子。
为此,程深可没少向自己大舅子小舅子抱怨,所以易寒星觉得自己小时候是个乖宝宝,那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后来,等田修德没过多久又怀上女儿的时候,程深一看到易寒星过来,就跟着家里的商队出去跑生意去了——从源头阻断被小姨子整蛊的可能性。
因为这些事情,通房丫鬟实际上也没能和程深接触多少次,后来田修德没再怀孕,程深又是道学君子的作风,程家本身并不追求庶出子女的多子多福,于是田修德做主,添了嫁妆将丫鬟嫁了出去,免得她空耗光阴。
田修德对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满足,虽然家里的生意怎么样都不会和自己说,但是丈夫尊敬亲近,子女健康,没什么庶出的子女,对于丈夫的贞洁,受封建思想教育长大的田修德还真不怎么在乎。
只是程深留了个后遗症,因为看着孩子长到了十岁,虽说易寒星不是半个女儿,那也是三分之一个女儿了,虽然程深后面经常忍不住想要教育教育小姨子,让小姨子别再离经叛道,但是每次易寒星眼睛咕噜一转,程深就觉得大事不妙。
因为这件事情,父母和妻子私底下还笑了他好久。
这一遭,寒星去洗漱了之后,程家人也联络了一番感情后散了,将子女送到偏房,程深回到自己小院的正屋,看到田修德的时候还在感叹:“我以为寒星怎么也要是个少女的样子了,结果看着还是和一个小孩一样,当年岳父岳母要给她定亲,确实是急了点。”
“他们两主要是想着这好男孩难找,先定下,后面晚点成婚也行。”田修德帮着自己父母说了一句话:“谁能想到我这个妹妹这么本事,居然敢跟着大哥跑掉。”
“大哥也是胡闹!”程深说道。
“你可别让大哥和修容听到。”田修德梳完头发之后也收拾着往床上来:“不然他们两又要,按修容的话怎么说的来着?又要搞事了!到时候还不是我心疼?”
程深忍不住想以手扶额:“所以这次去上海,我是听说了大哥不在上海,只有修容在,才敢让你们都跟着去的。”不然以他们两双人联手的搞事水平,怕不是每天都要被累成狗,程深心想道。
“说起上海,也不知道修容他们是怎么劝得我娘都去了上海。”田修德说着:“而且这都半个多月了,他们两是乐不思蜀了?也不知道上海是有多好才让他们不想回来,真想要去看看啊。”
“我已经买了三天后的船票了,到时候我们都能去见识见识。”程深说着,拦住了田修德:“睡吧。”
田修德这边睡得正香,寒星爹和寒星娘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孩子他爹,你说这样能行吗?”寒星娘忍不住问道。
第47章
“行不行的,总要试试才知道。”寒星爹跟着叹了口气:“试试还有可能,不试试是没可能了。”
听到寒星爹这话,寒星娘更加忧愁了:“你说,要不然还是我装病吧?”
“怎么?你还信不过我怕我不会装?”寒星爹问。
寒星娘心想,你那被孩子气一气就跳起来的性格,确实装病也装不像,还不如我来,但是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却不是这样说的:“我这不是心疼你吗?毕竟装病要一直困在房间里面不能出去,我是一直习惯了的,你可能习惯不了啊。”
“不行不行。”寒星爹摇头拒绝:“这事你来不管用,我病了还能让臭小子贴身伺候我,你病了他就正大光明借着儿大避母的避讳,每天早晚能来看你一次就不错了,到时候肯定是请人照顾你,我们想绊住他也不可能。”
寒星娘想的却和寒星爹不同:“你生病了,儿子知道我有照顾病人的经验,搞不好就请个人帮着我照顾了,但是我要是病了,你要是作出甩手掌柜的样子,为了不让外人欺负我,孩子不得经常看着?”
“亲爹病了,他不衣不解带的伺候,还敢请了人就自己不管?”寒星爹吹胡子瞪眼。
“你儿子什么样你不知道吗?”寒星娘说着:“要说孝顺爹娘,大事上面不含糊,但是照顾病中父母这种事情,他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肯定是花钱找人来干,还指望他给你擦身喂饭不成?”
寒星爹一细思,发现寒星娘说的也很有道理:“按照这么说,不管我们两谁病了,他都有可能请一两个婆子,然后指望我们两看着婆子照顾病人?”
寒星娘用脸上的表情完全是“这不是显然吗”的具象化,但是因为夜里躺在床上看不清对方的脸,寒星娘才出声说道:“如果是我生病的话,他可能会更担心一点,毕竟你没什么照顾病人的经验。”
“我觉得还是我来吧。”虽然觉得寒星娘说的在理,但是寒星爹还是有自己的坚持:“我现在不从早到晚看着他,我心里不放心。”
眼看着怎么也说服不了孩子他爹,寒星娘心里都快翻白眼了,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下来说:“要不然你先生个病,然后如果孩子不来贴身照顾,我就紧跟着因为着急和照顾病人辛苦也病了?”
“这个行!”寒星爹说道:“我就不信了,爹娘都病了,他还有心思干别的事情?”
寒星娘可没自己丈夫那么有信心,只是觉得这个办法还有那么一点可能,所以才和寒星爹一起装病而已。
要说为什么寒星爹和寒星娘在这个关头装病——有学者因为在报纸上写了不好听的东西被法租界的巡捕抓了,文化人和学生们都在抗议呢。
作为有名的鸳鸯蝴蝶派的小说作者,交游广阔的田光前自然也掺和到了这件事情里面,田光前的不少朋友都帮着奔走,并且也邀请田光前一起在报纸上发声施以援手,还要开会商讨解救办法。
寒星爹和寒星娘怎么想都觉得不能这么干:这虽然抓人的是法国政府,但是后面让人帮忙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万一得罪什么大人物了呢?而且不管是哪个政府,他们都不是能讲道理讲法律的,万一到时候把掺和进去的人都抓了怎么办?
两人不想让田光前涉险,但是又没什么好办法,就想出了装病这个馊主意。
田光前对此毫无准备,第二天乍然听到爹病了,颇为着急了一番,连忙找来医生看病,并且让顺便给自己娘也看一下,免得是什么传染病或者一起吃坏了肚子。
上门来的老中医经过诊断之后,发现两个老人家虽然确实都有些小毛小病的,但是这男主人也不至于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啊?一时之间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一看颇负盛名的老中医皱眉,田光前心里一颤,以为家中父母生了什么重病,寒星爹和寒星娘也是心中一颤,以为要被老中医戳穿。
寒星爹抢先一步握住老中医的手:“老兄弟啊,我到底是什么病,你可千万别瞒着我啊,我受得住!我这把年纪了,子孙不孝,还有什么没经历过的?不就是生病吗?你直接告诉我,我一定会好好配合治疗的。”
“这……病人有战胜病魔的心气是好的。”看到寒星爹老泪纵横的样子,见多识广的老中医瞬间明白这是装病在父子斗法,看寒星爹的样子实在是可怜,于是顺着他说道:“我开几方药,只要好好吃药,肯定能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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