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里话
“妾身自己的已经收拾妥当,殿下看着可齐全?”
“你的也收拾了?”萧晏问。
“殿下这话问的,可是不带妾身去?””
所以,她是要留下的。
也不一定,许是迷惑他的。
萧晏瞧着那盏药。
苏合说练武之人,功夫是他们半条命。她若安心留下,哪怕是暂且留下,是不是他不必这般铤而走险。
她没有家室背景,没有人际钱财,若他日在高门乃至皇室之中生活,是不是该让她留着功夫傍身?
可是万一,她偷偷走了呢,他去何处寻她?
喝了吧。
有他在,能护好她的。
“自然同去。”萧晏回身落座,笑道,“喝药吧。”
叶照端着药,重新闻过气味,也没说话,只伸手接过了勺子。
第26章 、晋江首发
翠微堂中侍者往来, 按萧晏的要求,又专门备了两个酸枝木大箱。一个里头添置了小一号的弓箭,刀具;另一个则添了更多裙衫衣物。
往后, 她功法消散, 只剩寻常的外家拳脚功夫,自然体力耐力都比不得往昔。夏苗下场行猎,小弓箭更省力趁手。
自然,他想得更多更美些。
骊山环境清幽, 景色宜人。携她漫步同游,自比弓马骑射更快活!
这样一想,萧晏看着箱中各式罗裙飞纱, 珠钗头面, 眉眼愈发温润。
转身回望,正好同屋中人四目撞上。
案桌旁坐着的女子至今不曾起身,只捧着那盏药,持玉匙轻轻搅拌。
月光拢烛火, 两人相视一笑。
笑意朦胧隐约,不甚真实。
萧晏看着他们收拾妥当,回殿时已经两炷香过去, 见叶照面前的汤药一口未用。
“怎么不喝药?”萧晏问。
“又苦又烫的。”叶照蹙眉。
“这都放凉了。”萧晏摸了摸碗壁。
也不知怎的, 心下就道,凉了就不喝吧。
“妾身能不喝吗?”才这般想,叶照的声音便响起。
当是真的伤了元气。
叶照眉眼柔弱,面容苍白似晨霜初露, 一碰即碎。
然话这般说着, 却仍旧持着玉匙, 舀了勺轻轻吹着。
乖巧又柔顺。
虽嫌药苦, 却也知良药苦口。
她抬眸看了眼萧晏,带着几分娇嗔和期待。
萧晏握在扇柄的手一紧,搁在膝上的另一只手搓了搓黏湿的掌心。
没有应声。
叶照便垂了眸,嘴角轻提,笑道,“那殿下喂妾身吧。”
她将药盏推在萧晏面前,玉匙放在他手中。
“让你喝点药,磨磨蹭蹭的。”萧晏睨她一眼,却未对上人眼眸。
他暗吸了口气,搁下扇子,端起碗。
叶照低眸,嘴角弧度渐深,漂亮又虚无。
“张嘴。”一勺汤药喂过来。
叶照听话启口。
很快,苦涩的药液触舌尖,过喉咙,滑入胃中。
叶照做了个吞咽的姿势,冲萧晏笑了笑,示意已经咽下,可以喝第二口了。
萧晏顿了顿,倾身靠近。
然而,勺壁碰唇,却没有药液再进来。
只听“咣当”一声。
玉匙被扔回案桌上,几滴浓稠乌黑的药汁溅落在叶照衣襟袖口。
还未待她反应,一根手指便塞入了她口中,抠过她喉咙。
“殿——”叶照本能地手下发力推开萧晏,捂着胸口干呕了两下。
“药凉了,我让苏合重新熬一盏。”萧晏也没看她,端着药盏径直离了翠微堂。
出门右拐,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路。
萧晏看着手中四溅的汤药,突然便砸在了甬道上。
回首看仓皇来路,自没有她的影子。
萧晏抵头靠在朱墙,扯松前襟,重重喘出一口气。
四年来,他为何明明病愈却依旧装病?
为让萧昶得意忘形。
为让霍靖身后之人放松警惕。
更为的不是要绝了洛阳高门女郎入府的心,将妻子的位置留给她吗?
他要娶她作妻子,夫妻者,举案齐眉。
不是要豢养她的。
是昨夜闻她要走,急躁了。
来日方长,不该急的。
夜风拂过,地上两片碎片磕在一起,发出一点清脆声响。萧晏低头扫过,心下松快了些。
但凡是她的,都是不可剥夺的。
想通这些,萧晏便又直起了身子,索性没有让她喝。
索性她亦不知道。
且当无事发生过。
这会,萧晏大概不曾想到,两辈子他们才将将卸下面具,本可以真实以待。却不想因为自己一场闹剧,等了两世的人,重新披上那层伪装。
命运,匆匆相逢又相送。
叶照站在厅中,看远去的背影,湮没在夜色中。
她掌中发力,从掌心化出还未融入骨血筋脉中的药液。
地上虽未见药渍,然空气中却慢慢腾起方才那股熟悉的药味。
她垂眸看自己衣襟残留的药汁,看掌心未散的雾气,亦感受着唇齿间尚存的苦涩味道,突然便笑了笑。
她是欠了他一条命,却也清楚明白地告诉过他,生死悉听尊便。
杀人不过头点地。
若是此刻萧晏一剑杀了她,她半点怨恨都不会有,本该如此的。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萧晏要废她武功。
她孑然一身,身无长物,所恃便是这一身功夫。没了这身功夫,活着便是鸟断翅膀鱼斩鳍。
上辈子,她暴露身份落在霍靖手中,也是作一死的准备。
她为暗子,失责在前,一死理所应当。
可霍靖,亦没让她死。
他着人穿了她的琵琶骨,锁了她一身功法。
他说,杀你委实又舍不得,锁住功夫该是上策。乖乖听话,便是这张脸,这副身子,看看摸摸,留着也是好的。
所以,这些天潢贵胄,高高在上拿捏着旁人性命的皇子王孙们,其实有什么区别呢?
叶照擦去唇畔一点药渍,眼泪突然便滑落下来。
但凡这口药没有入口,她当能拼命告诉自己,他后悔了,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和霍靖是不一样的。
她从未奢求过他的爱惜,所求不过两清。
为何要这样对她?
大抵人心防崩塌,入了无路胡同,好多事便再难想周全。
甚至直接想入了歧途。
譬如萧晏后来端走了药盏,也试着让她吐出咽下的药汁。
叶照擦干眼泪,想了想,秦王殿下多手段,焉知是不是已经看出自己识出这药,索性弃了此行径,换别的法子重来。
这一夜,萧晏端着药再次踏入寝殿时,叶照已经沐浴歇下了。
萧晏坐在榻畔低声唤她,见她不应,还伸手推了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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