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里话
枣树,结出枣子,风干切碎,和上面粉,就能做成枣泥米糕。
这样一想,她便又笑了。
*
萧晏回了刺史府,召来李齐云。
“去关阳坊置一套三进三出的院子,让平康坊麓子巷十八号的人搬过去,再补一千两银子。”
李齐云仿若没听清,这是谁给谁补银子?
关阳坊的房子,还三进三出,能换十套平康坊的那处院落。
“即刻去办,本王今日搬去平康坊。”
李齐云顿生一层冷汗,“殿下,怕是来不及。购房,搬家,那处人口安置……”
“让他们住刺史府,本王明日入住。”
萧晏到达安西的第三日,从刺史府搬到了平康坊麓子巷十八号。
这间屋子,是前世叶照带着孩子住过的地方。
自接到苏合师父的传信,萧晏便知道那人一定是叶照。
能破开山前阵法的人或许不止她一个。
想要采血引魂的或许另有其人。
但是在眼下这样的档口,能同时做这两件事的,出了她,萧晏想不到别人。
且有紧随其后的第二封信,道是不必再归,其人已放弃入梦。
药师谷谷主大抵是好意,有心替她隐瞒。
却也更印证了萧晏的推断。
叶照,定是知晓了苏合之后,才放弃的。
这样一舍弃,她便再无以为继。
天下之大,她没有家,唯有前生和小叶子一起待过的地方。
她定会回来寻以安慰。
萧晏想得半点不错。
是夜,新月如钩,夜风点点。
他尚在院中看着那颗枣树,便听到外头敲门的声响。
他起身开门。
是隔壁妇人。
妇人披着他的缎面披风,站在门口看他。
萧晏气血翻涌。
盼着是她,又盼着不是她。
“秦王殿下,妾身……知道您为我而来。”妇人慢慢拨了人、皮面具,咳了两声,方继续拨下。
萧晏背脊僵住,心跳漏了一拍。
她将面具扔下,现出有着妖娆泪痣的一张脸。
还是美的。
却也还是蜡黄的,枯瘦的。
“妾身跑不动了,也不想躲了。”叶照凑近一步,身形晃了晃,伸手扶在他肩上,“就是、实在不明白,殿下为何……如此相逼!”
“不是的,我……”
“让妾身先说。”叶照抬指树在他唇口,冲他笑了笑,喘出一口气,“妾身私以为,欠殿下的已经还清了。”
叶照站不住,也站不动,只拖着腿又靠近了一步。
原本搭肩的手环住了萧晏脖颈,另一只手拉下飘带褪下了披风,就剩一袭单薄中衣。
她疲惫地靠入萧晏怀中,拉过他的手抱住自己。
轻声道,“殿下如此相逼,妾思来想去,大抵是忘不了我这幅身子……妾愿意好好伺候您的,就是、就是妾身想求您个事。”
叶照轻车熟路地咬过他耳垂,唇齿进退有序,双眼却闭合又睁开,只灼灼眸光落在院中那颗枣树上。
她说,“殿下,容我在这院中住几日,我时日无多,不会太久的……”
她伏在他肩头,剧烈的咳嗽后,眼中泪水滑入他血管抖动的脖颈上,口中鲜血喷溅在他不断起伏颤动的背脊上。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前枣树越来越模糊。
她说,“我、想死在这里……和我的女儿在一起。”
第38章 、晋江首发
叶照清醒在数日后的晌午。
四月天, 春光更加明媚,透过窗户落进来。
昏迷许久的人,本该觉得日光刺眼, 避目挡光。但她却睁大了一双眼睛, 只用力地往外看去。
隔着木窗明瓦,她看到了那棵枣树。
枝条抽芽,翠叶生生。
她想要撑起身来,再看仔细一点。
那一世, 她也病得下不了榻,寿数所剩无几。便常日使用龟息法催眠自己,缓减生命的流逝。
可是, 到底不敢龟息太久, 一颗心总是不安的。
因为有个那般小的孩子在。
后来稍大些,孩子格外早慧,会言语时便开了蒙,知晓母亲伤重, 若是乱跑,无力寻她,便总是哪也不去。
所待的地方, 不过两处。
母亲的床榻畔, 还有窗外那颗枣树上。
她坐在树上,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渡在她身上。
她说,“阿娘,我坐在这里, 你睁眼就能看到我。”
她晃着两条小短腿, 眨着眼睛像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她说, “坐在这, 白日里小叶子可以看到阿娘,也可以看到太阳。”
“到了晚上,还有星星。阿娘,等我大些,我给你摘星星。”
叶照起不来,才撑起一点便跌回榻上。
伏在床榻边的男人,一下便醒了过来。
“阿照!”他急唤她,“你终于醒了。”
萧晏。
叶照仰躺在榻上,目光寻声音落了落。
看见他,叶照便回了神,辨清今夕何夕。
灵台慢慢清明,记忆逐渐归拢起来。
这里,是安西。
这数个月来,她从大邺的西北地走到了东北处,想寻一个梦。寻梦不成后,本想为了阿姐将一口气撑久些。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碰到了应长思,遂侥幸逃脱,却仍被逼至悬崖。
想起前世恐惧,她没有犹豫便跳了下去。
恰巧,落在崖底一方碧潭中。
对于身负重伤、难以施展轻功的人来说,原该庆幸的,如此免于摔死崖底。
但是,她入水的一瞬便觉命运半点不曾眷顾她。
她除了对掌后的内伤,还有一身被刀枪剑戟劈砍的见骨的外伤。
如何禁得住如此早春寒水的浸泡。
果然,寒潭中龟息的一个时辰,她避开了应长思,却没有躲过寒气的入侵。
走出漠河地界的时候,她便开始重咳,寒气伤到了肺腑。内力又因受应长思那一掌而无
发提起抵御。
如此,她便与寻常人无异,只能由着咳疾一步步加深。
往返走的是同一条路,去时用了十余日,回时多了一倍不止。
叶照是三月二十七到的安西。
她本来还想着去一趟百里沙漠,但她实在走不动了。
从咳出第一口血开始,她就明白,这一生留给她的日子不多了。
来了不过两日,三月二十九,萧晏便也到了。
她想原来临近死前,也不过就只得两日清净安宁。
叶照长睫颤了颤,掀起眼皮看面前人。
片刻,她沙哑的嗓音里吐出两个字,“多谢。”
萧晏覆在她额上探温的手顿了顿,还是烫的,但总算退下一些。
他看着她,耳畔回荡起她才说的两个字。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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