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仍不知道亲爹是朱元璋 第108章

作者:木兰竹 标签: 宫廷侯爵 美食 爽文 穿越重生

  陈标还真不是狡辩。

  陈标问道:“以工代赈,在《晏子春秋》中就有记载。齐景王时,晏子请景王赈灾,景王不许,晏子便奏修路寝之台,让饥民为劳工,修了足足三年,终于赈灾完毕。既然自古就有以工代赈,但为何赈灾时却很少使用?”

  罗本眉头一皱,居然答不上来。

  《晏子春秋》他当然熟读,“以工代赈”的记载他也读过,但他擅长的并非内政,而是军势和大势。术业有专攻,他以前并未思索过这些问题。

  见罗本不能回答,花云立刻讽刺道:“什么大文人,我这个粗人知道的事,你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为什么不能吧!以工代赈,若是让灾民干轻活,那么不是灾民的人都会来抢这一口吃的;若是让灾民干重活,呵,就算是插筷子不倒的粥,能干多少重活?干重活就得有盐,有油,才撑得住。”

  花云一手抱紧陈标,一手指着远处的流民:“他们来应天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了。如果不吃好些,让他们干重活,他们肯定立刻没命。但哪家供得起那么多东西?”

  花云啰里吧嗦一大堆话,听得罗本满头雾水。

  陈标叹气,拉了拉花云的胡须,让他闭嘴,简洁了当的解释道:“流民以工代赈,得吃饱吃好,否则就是要流民的命。元朝廷修筑大堤本也打着以工代赈的主意,结果活多粮少,百姓活活累死饿死。”

  “但若干的活轻一点,或者粮太多了,又有个问题。朝廷的赈灾物资有限,赈灾是给活不下去的人一口吃的。只要饿不死,哪怕顿顿吃糠皮,都不该来抢赈灾的人这口吃的。但赈灾时,很难分辨对方是否是真的灾民。”

  陈标从碟子里拿出一根肉干。

  肉干就这么多。以工代赈说着轻巧,但若没有很好的统筹安排,还不如直接施粥,花费的钱粮还少一些。

  官员更不乐意以工代赈。因为朝廷发下的赈灾钱粮,他们可以吞掉七成甚至九成,剩下的加水做成粥,灾民们每日喝粥后回去躺着节省体力,既饿不死又不会出来搞事。

  即便灾民们饿死了,也是逐渐虚弱而死,死的时候没力气搞事了。

  以工代赈将灾民们集中起来,克扣钱粮就特别容易闹事。哪怕朝廷看到了以工代赈的好处,官吏们也多半会把事情搞砸。

  不仅如此。乱世是豪门士绅吸纳流民,发展自身的好时机。若朝廷良心发现好好搞以工代赈,豪门士绅就没有免费的长工、奴仆来源了。所以豪门士绅也会联合官吏一起搞砸此事。

  综合以上理由,朝廷使用以工代赈的时候都会非常谨慎。

  听了陈标残忍地揭露“以工代赈”其中奥秘后,罗本脸色苍白。

  陈标低声道:“先生,你能把流民当做人,说明你是个好人。可这些快要饿死的流民们,他们其实算不上人了。只有生存没有压力的时候,他们才能有个人样。”

  “大帅的领地百废待兴,缺乏劳动力,以工代赈确实是最好的法子,既能减轻百姓的劳役负担,流民在应天吃饱肚子养好身体后,也才好疏散到其他地方垦荒。”

  “流民身体本就瘦弱不堪,若不补充充足盐分油水,根本无法干活。可给流民们提供充足盐分和油水的饭菜,朱大帅治理下的百姓如何想?朱大帅麾下的将士如何想?流民们自己不当流民后吃不了这样的好东西,他们又如何做?”

  陈标幽幽叹气。

  他也是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个法子。

  外面再乱,有钱人还是每日下馆子,酒楼每日都有大量剩菜剩饭。这些剩菜剩饭,确实大部分时候都是当泔水喂牲畜。

  现代社会,专业养猪场已经不准再使用泔水。

  因为他们收泔水的时候往往过了好几日,饭菜已经生霉;又不经过高温处理,里面有病菌或者寄生虫;有的泔水里面还有很多垃圾,甚至有玻璃碎片,会划伤猪的食道……

  但陈家自己提供的“泔水”,可以杜绝这些问题。

  每日新鲜剩菜剩饭不会有质量问题,磨碎过滤后不会划伤食道且能让营养更容易吸收,高温熬煮几个时辰什么病毒寄生虫都能杀掉……

  这样的赈灾粮,营养充足,但吃起来很没面子。

  陈家不断宣扬赈灾粮的来历,稍稍有自尊心的流民,都宁愿啃自己买的粗粮饼子,也不会再去喝这个赈灾粮。

  这就像许多贫苦人只要有口吃的,就不愿意去当乞丐一样。

  为了尽可能让流民更“抵触”这个赈灾粮,陈标还在里面放了很多糠皮和少许腥气重的动物内脏碎块,尽可能让赈灾粮的味道古怪。

  赈灾粮做好之后,陈标自己吃了一口,差点被那味道熏得吐出来。

  花云勉强咽了下去,但也对这个怪味叹为观止。

  陈标道:“先生你知道观音土吗?”

  罗本神色有些恍惚:“知道。”

  陈标道:“吃了观音土有饱腹感,但吃多了会死人。但有赈灾经验的好官,会在赈灾的粥中当众加入少许观音土。”

  罗本听了陈标的话后,不可抑制地大喘了几口气,然后肩膀就像是被压了什么重担,一下子垮了下来。

  陈标见罗本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并未死守着自己那套思想和他继续杠下去,对罗本印象好了许多。

  他再次拱手作揖道:“先生若不生气了,可继续看看应天城赈灾效果。我们赈灾的方法,都写在城门的公告栏上。先生有不清楚之处,可直接问军士和陈家管事,他们定知无不言。”

  罗本不解:“为何?这不是你们朱家收买人心的法子?为何要轻易展示给其他人。”

  陈标立刻道:“小子名为陈标,是陈家的,不是朱家的。先生折煞我也。朱大帅说,这个方法能活更多人,还能让富贵人家为赈灾做点事。若是能让更多的人学到,活更多的人,那也不错。”

  花云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大帅……主公还说,让富贵人家抠出点钱粮救济流民,跟要了他们的命似的。但用他们吃剩的饭菜,倒是很合适了。啧啧,明明是乱世,这来往豪商士绅‘贵’人还真多。光陈家酒楼每日剩菜剩饭,都足以让大半流民吃饱肚子。”

  再加上些朱家军提供的糠皮内脏,陈家就能供应每日流民所需食物。其他酒楼也想刷刷脸,陈家都不给他们机会。

  因为陈标不能保证其他酒楼不在剩菜剩饭中加东西,把流民吃出问题。到时候好事变祸事,锅就会让给朱大帅出主意的亲爹陈国瑞背了。

  罗本眼眸闪了闪,然后猛地站起来,对着陈标深深一作揖:“在下名为罗本,是主公张士诚使臣。本为刚才误会向朱大帅和陈家道歉,你们确实是善人。”

  花云也猛地站起来,抱着陈标连连退后几步:“张士诚的人?!你来干什么!”

  陈标无语:“花叔叔,罗先生不是说了吗?他来当使臣。你别这样,张士诚和咱们现在还不算彻底敌对,你不要为难他的使臣,反而要好好款待,才能展现出咱们主公的宽和啊。”

  花云脸一下子都垮了:“啊?他骂你,我还要好好款待他?”

  陈标哭笑不得:“我都说他没骂我了。而且罗先生也道歉了啊。”

  花云仍旧满脸不满:“哼。”

  陈标提高声音:“花叔叔!”

  花云非常孩子气的瘪了一下嘴,把陈标放到地上,护在陈标身前,对罗本抱拳道:“主公朱元璋麾下,镇守应天大将花云,字时泽。罗先生叫我时泽便好。既然罗先生为张公使臣,那请随我进城,我定好好款待!”

  罗本看了一眼花云身后探头探脑的小孩,非常大气地再次拱手作揖,没把花云态度放在心上,再次自我介绍:“在下罗本,字贯中。花将军不必多礼,称呼在下罗贯中便好。”

  误会澄清后,罗本就平心静气了。

  若他脾气不好,在元大都就被元朝君臣砍了。

  探头探脑的陈标眼睛猛地瞪圆。

  罗、罗什么?!

第59章 恨不相逢未嫁之时

  陈标这次亲自过来调解,除了无聊,更重要的是这人在流民点大声嚷嚷,一些吃饱了后就想要更多好处的流民可能会顺着这个话闹事。如果流民里有奸细,甚至可能会引发流血冲突。

  他是小孩,又在流民中声望高。如果辩论不赢,他就使出小孩绝活,一哭二闹三打滚,就能迅速把可能会引起骚乱的论战引向滑稽的方向。

  当然,如果能说服对方,陈标也不会故意当众不要脸。

  陈标和刘基关系好的原因之一,就是陈标凡事也爱把人往坏的方向想,根本不相信什么人心淳朴。

  他来的路上,还专门拐弯去找了花云压阵,预防对方可能引起的暴力冲突。

  花云的手臂早就好了。这个能以一敌百的猛将,一手抱着他一手拎战斧,就算遇到有人闹事,一声战吼都能稳住全场,绝对安全。

  在得知对方只是一个心系百姓、但有一点理想主义的普通使臣后,陈标松了一口气。他本打算回家继续玩弟弟,听到“罗贯中”这个名字,他又不想走了。

  这倒不是陈标有多敬佩喜爱罗贯中。只是身为穿越者,遇到历史中特别有名的人,很难不生出围观的心态。

  花云很敏锐地发现陈标眼中对罗本的好奇,自以为声量很低的大声道:“标儿,你听说过他?”

  罗本看向陈标,心中疑惑,难道他的名声已经传到朱元璋的领地了?

  陈标在穿越后没听到过罗贯中的名字。他甚至有些疑惑,这个罗本是不是罗贯中,也有可能这位张士诚的使臣的字和“罗贯中”的名重合了。

  陈标试探道:“我不知道是否听说过。我知道一个罗贯中,好像是施耐庵的弟子。”

  罗本道:“我老师名施耳,确实号耐庵。”

  陈标挠挠头。

  号耐庵?不是名字叫施耐庵吗?

  罗本这么一说,他才想起一点曾经看《水浒传》看到的小道消息。据说施耐庵的“耐庵”确实是名号,来历传闻有两种,一种是施耐庵在元朝辞官隐居后号“耐庵”,一种是施耐庵在晚年写《水浒传》时号“耐庵”。

  他这个世界的朱元璋都搞井田制了,施耐庵取这个名号的时机也可能不是他那个世界传闻的那样。何况他所知道的也只是民间传闻,并没有史料记载。

  虽然施耳和罗本的“名”不叫施耐庵和罗贯中,而是“号”和“字”。但他们碰巧是师徒,又碰巧“号耐庵”“字贯中”,那么这对师徒是四大名著其二的作者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等等,“施耳”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陈标挠头,想半天想不起来为何耳熟。

  花云见陈标还想和罗本聊下去,担忧这个见面就辱骂标儿的坏文人又说出什么不好的话,立刻道:“标儿,你还要回应天小学授课呢。季先生今日有公开课,你该回去听课。”

  陈标本想说,季先生公开课的讲课提纲都是他和季先生一起定的,他不用听。但花云提起季先生的时候,陈标脑海里那块迷雾终于被吹散。

  他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施耳?山甫先生和伯温先生的师兄?!”

  “啊?!”花云立刻满脸嫌弃,“他是季先生和刘先生的师侄?!”

  这个浑身书生气,又是骂主公又是骂标儿的坏家伙,也配当季先生和刘先生的师侄?!

  花云不断打量罗本,怎么看都看不出罗本和季先生、刘先生哪里相似。

  或许虽然是同一个师门,但罗本的老师比较废物?

  罗本也惊讶道:“山甫先生和伯温先生确实是我师叔……山甫先生在应天?!”

  刘基在应天这件事,罗本听老师骂过。

  但季先生不是不出仕吗?怎么会在应天?难道季先生投靠朱元璋了?!

  罗本经常听老师大骂刘基,大夸季先生。季先生这样的大才,居然也投靠了朱元璋吗!

  听到季仁寿的消息后,罗本立刻顾不上继续查探安抚流民的事,希望能拜见季先生。

  花云满脸不乐意。

  陈标拉了拉花云的袖子,花云才板着脸道:“季先生只是在应天城中隐居讲学,你可不要对他说多余的话,惹季先生不高兴。”

  罗本听花云这话,心头的巨石去掉了一半。

  看来季先生并没有真的投靠朱元璋,只是求一方安稳的隐居地而已。但为何不来平江城?我们平江城也很平稳啊,还没有那么多流民!

  罗本本想立刻去拜见季仁寿,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因赶路显得有些不整洁的衣衫,担心这样去寻找季仁寿会不太尊重,便先跟随花云回使馆,稍作修整后,先递拜帖,再拜见季仁寿。

  无论哪个势力都经常接待其他势力的使臣。朱元璋在应天也留了一个严密监视的小院子当使馆,里面装潢十分舒服,力图让使臣们宾至如归,最好直接留下。

  可惜朱元璋这边情况特殊,从未留住过使臣。

  陈标本以为罗本会继续他的计划,先继续打探完流民的事后再做其他打算。见罗本记着去拜见季先生,陈标想了想,还是按捺住好奇心,老老实实回家。

  人家师叔侄肯定有很多悄悄话说,他就不去惹人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