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陈樉道:“三弟,你出去推他们。”
陈棡点头,又从窗户返回去,然后把陈狗儿抱起来,让陈樉拽着陈狗儿拖进了窗户。
他们如法炮制,把陈猫儿也运了进来。
陈棡再次翻窗回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四只弟弟齐刷刷地抬头看陈标,表情都傻乎乎,一看就是亲兄弟。
陈标捂着胸口,有点心梗了。
杨宪用袖子掩面无声笑了许久才道:“文正,你怎么把孩子们也带来了?”
朱文正抱着手臂,笑眯眯全程围观堂弟们一个一个翻窗。闻言,他放下手臂道:“涉及处理他们下人的事,最好让他们听听。”
陈标吐槽:“不,你就是觉得好玩。”
朱文正让人搬来椅子,让堂弟们自己爬上椅子后,自己坐在陈标身边,大大咧咧道:“这次你可冤枉我了,我真的认为不能瞒着他们。”
“好吧。”陈标点头。
朱文正惊讶极了:“这种理由你都接受?你不反驳我?”
陈标道:“不反驳,我也是这么想。你不把他们带来,我也准备让人叫他们来旁听。”
朱文正一脸挫败:“还有什么不在你掌控中?”
陈标没好气道:“你会带着弟弟们在窗口偷听,被揭穿后不走门,非要一个一个傻乎乎地翻窗户,确实不在我的掌控中。”
朱文正得意笑,一脸“我赢了”的表情,看得杨宪脑仁有点疼。
他发现,朱家人到了陈标面前,行为都有些奇奇怪怪,主公是这样,朱文正也是这样。
损了朱文正一句后,陈标切入正题:“杨叔叔,我希望你能帮我查几个名单上的人。”
陈标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纸,递给了杨宪。
杨宪展开之后,道:“就这几个名字?标儿,虽然这话你可能不爱听,杨叔知道你是善良的好孩子,但有时候,心慈手软只会带来更大的弊端。你要保护好你的家人,一些血腥手段不可避免。”
陈标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弟弟们,笑了笑:“我知道。杨叔叔,你还记得我上了战场吧?”
杨宪打趣:“这还用问?你杨叔我还没有老年痴呆。”
陈标道:“无论是在洪都,还是在北平,火炮射击的方向落点都是由我指挥。我知道洪都攀爬城墙的人大多是无辜被抓的壮丁,我也知道溃兵中混杂着一无所知被裹挟的普通百姓,但我仍旧果断下令攻击。”
杨宪皱眉,长叹了一口气,道:“标儿……”
陈标打断杨宪的话,道:“洪都之战前,我先清理了内部不稳定的豪户。虽然我没有直接下手诛杀,但我拿走他们的财物和武器,把他们丢出了城门,他们恐怕活不到当天夜晚。那些人中,有很多无辜的老弱妇孺。”
杨宪眉头皱得更紧。
朱文正忍不住道:“标儿,他们都是咎由……”
陈标抬起手,阻止朱文正说下去。他继续道:“在北平,我的权力更大。无论是分田还是推行新的政令,都遇到无数阻碍。我没有分辨这些人是否有苦楚,是否真的可怜,一律按照律令处罚。”
陈标脑海里过了一遍那些人怨恨的眼神,自嘲的笑道:“我是个商人,商人最懂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在面临一刀切能取得最大利益的时候,我不会心慈手软。但这不代表,我在能细分责任和惩罚的时候,也懒得多做些事。”
“爹和我说过,陈家家丁都是在战场上跟随他出生入死的老人。能安排在我们身边的人,更是早早就成为了他的心腹,和他不止一次并肩作战。”
“从我懂事起……唔,我懂事有点早,从一岁多起,这些人就跟在我身边。我教导他们读书识字,一点点将他们培养成我趁手的下属,让他们跟随在弟弟身边教导和照顾弟弟们。”
“不说他们和我爹的感情,就说我与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因为他们没看住我弟弟爬树,我说杀就杀了?”
陈标拿起茶,抿了一口,继续道:“这是人命。就算身边陪伴多年的阿猫阿狗,也不能如此滥杀。我手中生杀予夺的权力越大,我就越该告诫自己,将这些权力放进笼子里。如果连我身边的事我都查不清楚,只能一口气把人全杀了,那我还能管好北平吗?”
把权力放进笼子里……
杨宪和朱文正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朱文正还好,他的笼子就是陈标。杨宪却不由后背生出了冷汗。
他的权力非常大。朱元璋给了他监督百官的权力。他沉浸在这种权力中,在看待百官时,都隐隐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在杨宪和朱文正沉默的时候,陈标也沉默了一会儿。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在自省。
封建时代的贵族手中拥有的生杀予夺的权力,就像是能腐蚀心智的毒药。
人是同类,是有感情有智慧的生物。杀人如果没有能让自己信服的理由,仅仅因为“我寻思着有威胁”或者“我懒得深究”这种原因就杀了,这样不把人当人看,心智一定会扭曲。
陈标又喝了一口茶,恢复了平常乖巧的笑容:“再说了,这样杀人痛快是痛快,但没用啊。这事的起因是什么?我愚蠢的弟弟再次不听话,又跑去爬树。我杀了他身边的人,他就不爬树了吗?以他们这种年龄,可不懂生命的可贵。”
陈标对陈棡招了招手,陈棡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主动把脑袋凑到陈标手下。
“他们只知道,自己爬树杀了一群人,自己下河玩水杀了一批人,自己调皮捣蛋杀了一撮又一撮的人。呵,杀到最后,他们只知道,身边的这群人可以随便杀,而不是反省自己做错了。”
陈标使劲揉搓了一下陈棡的脑袋,然后捏住三弟的腮帮子。
“我不怪弟弟。这个年纪的孩子很调皮,你叮嘱他一千遍一万遍,他们也会故态复萌。别说小孩子,就算是成年人,他也管不住自己。比如我爹,我说了无数次别熬夜,别只吃肉不吃菜,大夫也如此叮嘱他,他还因为熬夜病倒过,他听吗?他什么都懂,就是不听。”
后世的成年人喝快乐水喝奶茶吃油炸吃甜点,每天晚上不过零点不肯睡,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样是在猝死预备役,但有谁能控制住自己?
还有好好读书认真工作不闯红灯不横穿马路……道理都知道,但做得到的有几人?
人都这样,心里都懂,捂着脸喊着“别骂了别骂了”,下次继续。所以陈标并不生弟弟们的气。
“我教导你们,不是指望你们按照我所说的正确的事做,而是希望你们在做错误的事的时候,知道自己正在犯错,并自己承担结果。”陈标苦口婆心。
陈棡瘪着嘴点头。
陈标又抬头看向杨宪道:“如果他们犯错后,倒霉的都是身边的人,他们才不会受到教训呢。我现在能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待他们长大了,他们也会有。”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他和老爹已经撑起了一个勋贵家庭,他的弟弟们就算是铁废物,也能享用同样的权力。
“我可不希望以后他们犯错后第一件事是把身边的人砍了,然后一脸不耐烦地对我说,哥,人我已经杀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陈标再次捏住陈棡的脸颊使劲扯。
朱文正笑出了声。
杨宪笑不出来。因为他经手的许多百官纨绔子弟的弹劾,还真是这样。
“这次事件,有试图讨好棡儿的,有盲目只听从比他们权力更大的人的要求的,还有帮助猫儿搬援兵的。”陈标又对陈猫儿摆摆手,陈猫儿朝着陈标扑了过来。
陈标接住猫儿,将猫儿抱在腿上坐着,道:“就猫儿这小短腿,能在棡儿和狗儿刚爬上树的时候就带着樉儿过来?”
陈樉若有所思,然后道:“显然,有人一边找借口拖延棡儿和狗儿的行动,一边立刻派人抱猫儿来寻我。并且他知道我在哪,才能立刻寻到我。”
陈标点头:“正是如此。所以这些人中有没有该杀的?如果有人故意使坏,那当然可以杀。杀掉故意使坏的人,惩罚玩忽职守的人,嘉赏随机应变的人。不只是我,你们也一样。樉儿,在你能控制的范围内,你要学会尽可能细致地决定他人的命运。”
陈标对这几个月陈樉看顾弟弟的行为很满意,认为该教陈樉多一些东西。
封建时代的贵族子弟十五六岁可能就会有差事,陈标早一点让陈樉学会这些,才能让陈樉有更大的作为。
遇到事只会杀人的人在明君的统治下无法身居高位,若身居高位肯定将会是很多人的灾难。陈标让陈樉从身边人管起,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练手,才能将伤害范围控制到最小。
“棡儿,你只比樉儿小两岁,你也该学着如何管理身边的人。”陈标道,“哥哥不是不准你以后犯错,但你犯错后,要知道责任首先在你,因为你坚持做正确的事,身边有小人也无法教唆你。”
“你犯错了,你的错最大;其次是教唆的人;再其次是纵容的人;然后是麻木听从的人。这些人处罚各不相同。而你还要奖赏劝阻你的人,和随机应变将危险消弭的人。下次在你再忍不住犯错的时候,就有人劝阻你,劝阻不了你也会有人帮你收拾善后。”
陈棡点头:“明白了。”
陈标摇头:“不,你不明白。你要先把哥哥的话记住,背在脑子里。以后再慢慢明白。”
陈标把怀里的猫儿放下来,对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的狗儿招招手。
狗儿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
陈标道:“狗儿,你年纪小,说这些对你太早了。但你如果能记住,也要努力记住。哥哥也会继续教导你,一遍记不住就唠叨你们百遍。”
陈狗儿冷哼:“我记忆力好,能记住!不用大哥唠叨!”
陈标笑道:“那就好。”
陈标抱住陈狗儿揉了揉,在陈狗儿露出开心的笑容后,才把陈狗儿也放下来。
他站起来,对杨宪作揖:“杨叔叔,此次让你协助我教导弟弟,实在是过意不去。主公那里我会好好解释,不会给杨叔叔造成麻烦。赔礼我会让……呃,让我爹准备赔礼。总要给他找点事干!”
子不教,父之过!你这个爹把教导儿子的事都交给我,我让你赔礼道歉怎么了?
杨宪嘴角微抽。若不是标儿不知道亲爹是朱元璋,这话绝对是威胁,还是死亡威胁吧?
朱文正已经快笑得直不起腰:“对对对,让四叔赔礼去!他没空教儿子,帮儿子赔礼道歉总该做。”
陈标使劲点头:“就是这样。”
陈樉也抱怨:“我那个爹,家里有他没他都一样。”
陈棡抱着双臂:“我们家有爹吗?有吗?”
陈狗儿想说什么,被陈猫儿捂住嘴。
陈标笑道:“好了,等爹回来,咱们再抱怨个够。现在要处理家事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抱怨道:“如果此事时间不是正好和陈祖仁的消息传到应天的时间重合,我也不会这么紧张。不过是思想松懈,让他们抄一百次检讨的惩罚就够了。”
朱文正笑够了后,道:“是这个理。有什么让你最优秀最可靠的哥哥帮忙做的事吗?”
陈标道:“有。但英哥不在这,我就算有,他也帮不到我啊。”
朱文正笑容消失,不满道:“我!我说的是我!”
陈标摊手:“你说最优秀最可靠的哥哥,那当然是英哥。退一万步,那也是忠哥。你?三天两头主动找主公挨揍的你?你脸红吗?”
朱文正把陈标提起来:“不,就是我。快说,有什么让我帮忙的?”
杨宪赶紧把陈标从朱文正手中抢回来,瞪眼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陈标对朱文正做了一个比拳头的姿势,才下令道:“没什么要正哥你做的。你非要做,就和廖伯伯说一声,在城门口盯死了。”
这一件小事中是否真的有人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就看这些名单上的人会不会出城了。
陈标在心中叹息。
他希望没有。
当日,陈标备了课,召集家丁来上课。
他此次要上的课,是弟弟们年纪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家丁们要怎么更改对待弟弟们的方式。
就算是家长,也不能不给孩子隐私。弟弟们将有自己的秘密,将有不想告诉父母兄长的事。如何把握这个度,是陈标需要教导他们的内容。
等弟弟们弱冠或成家后,陈标会彻底撒开手,让弟弟们自己管理自己的人。他只会从旁人那里打听外面人都能听到的消息,或者让弟弟们自己告诉他身边的事。
陈标讲课的时候,弟弟们也在听。
他们也需要知道,自己“隐私权”的分寸和范围在哪里。在多少岁之前,什么事他们需要告知父母和大哥;在多少岁之后,他们需要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
陈标还提到了陈家地位上升可能会造成的问题。
当跟随的小主人可以决定身边人的未来的时候,难免会有人因此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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