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陈标沉默了许久,又道:“还有……爹,你知道王朝末期土地兼并严重的事,其实百姓失地,除了土地兼并,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盛世的人口太多了。”
朱元璋问道:“盛世人口多是好事啊!”
陈标苦笑:“好?哪里好?土地就这么多,土地的产出就这么多,多出的人口怎么养?就算是历史中所有的明君齐聚一堂,也解决不了这自然规律啊!”
这个道理很简单,但在没有人说破之前,没有人想过。
就像是一条最简单的数学定律,知道怎么推导之后连小学生都会证明。但摸索出这条简单的证明只会是天才的灵光一闪。
陈标提出这件事后,众人眼前好像被一道光亮破开了云雾,顿时眼界开阔。
叶铮猛地站起来,来回踱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盛极必衰,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啊!”
王朝总会盛极必衰,是昏君?是奸臣?是王朝气运渐渐衰退?
都有。
但最根本的原因是百姓活不下去。
贵族会越生越多,平民百姓也会越生越多;贵族抢夺平民的地,平民活不下去就揭竿而起,然后死一批人,势力重新洗牌。
盛极必衰,合久必分。
养不活这么多人啊。
解决办法有吗?有。但那办法需要王朝极高的号召力和执行能力,封建王朝不可能做到。
那封建王朝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朱元璋咬着牙,牙齿磨得嘎吱嘎之响:“打仗!打下更广阔的领土!”
所有人心中一颤。
他们脑海中想到的唯一办法也是打仗。打仗不仅能获得更多的土地,还能死一大批士兵,减少人口压力。
他们再想史书中的中兴,基本都是打完一次大战争后出现。
“这道德吗?不道德。”陈标的语气很冷漠,一种仿佛高高在上的旁观者的冷漠。
朱元璋低着头,眉头皱得很紧。
陈标伸出手指,在朱元璋眉头上一点:“哎呀,爹,被吓到了?”
朱元璋讪讪道:“被吓到了,被吓到了。标儿,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现在才刚结束乱世啊!”
陈标耸肩:“正因为现在才刚结束乱世啊。离人口增长,需要一个英明雄武且不道德的皇帝出现考虑人口暴增土地兼并的事,至少还要一百年吧?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只管休养生息,鼓励开垦和生育。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
朱元璋:“……”
众人:“……”
那你突然吓唬我们干什么!
陈标笑道:“吓到了吧?吓到了吧?吓到了就别老嚷着让主公当道德完人。历史中哪个明君是道德完人?只要主公肯心系百姓,作为明君,就够格了。”
朱元璋大声道:“说得好!”
包括朱元璋最忠诚的义子陈英在内的人全都用无语的眼神看着朱元璋。
嗯,标儿这话说到你心坎上了,你很高兴是不是?
“能注意点就注意点,如果涉及大明和百姓的利益,顾不上就顾不上吧。”道德完人宋濂最先开口,“为了百姓,道德有些污点也值得。”
朱升捋了捋白色胡须,深深叹了口气:“没错。不过希望主公在做不道德的事时先和我们商量。主公对外还是要尽力维持圣人君王的形象,坏人让我们来当。”
朱元璋惊讶:“是吗?还有这种好事?……咳,我是说,那多不好意思。”
众位忠心大臣:“……”
陈标捂住耳朵:“爹,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去去去,一边去,一边挤我,一边朝我耳边大吼,你就是故意折磨我。我要向娘告状。”
朱元璋先使劲揉了陈标脑袋一把,才起身道:“我还有事,先去忙,你们慢慢聊。”
他说完,左手拉着李善长的袖子,右手拉着王袆的袖子,拖着两位满脸不情不愿的人离开。
其他人捧茶,喝茶,忙的人不是我们自己,真好。
“章溢是不是知道回来就走不了,才一直请求留在福建?”刘基道,“他若回来,恐怕留在中书省的人就是他。”
因为章溢最老成持重,且不擅长与人争论,很适合被他们推举(坑害)去中书省。
几人聊完严肃的事后,又聊起了其他同僚的趣事,一边肆无忌惮且没有道德的嘲笑同僚,一边通过嘲笑将朝中情况告诉陈标。
道德完人的不道德嘲笑能叫不道德吗?那叫清谈。
因陈标一番跑偏题,不仅让朱元璋耳边清净不少,也让这群核心文臣不再折腾张士诚夫妻俩合葬的事。
葬吧葬吧,标儿说得对,比起那些虚名声,让张士诚旧部归心才最重要。
虽然张士诚旧部不想让张士信与自家旧主葬在一起,但这已经是大明最大的让步。他们感激涕零,对朱元璋终于归心。
此后张士诚旧部去祭奠张士诚夫妻二人的时候,就会顺便往张士信墓碑上吐口痰。颇不卫生,需要谴责,这是后话。
张家人见尘埃落定,他们在应天又没有第二个当高官的族人,只能灰溜溜离开,回到祖籍。
他们在此事和张士诚旧部的争端,还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张士诚旧部的情谊。朱元璋再不用担心张士诚旧部生出二心。
至于张士诚两个幼子,等他们长大的时候,张士诚旧部都已经老死的差不多了,他们的后人是大明的官宦子弟,才不会为了两个孤儿而反叛大明。
朝中核心文臣感叹,真如太子所说,皇上的“一时之气”,居然获得了最大的利益。
只是陈标所说的“王朝未来”,即使陈标又说了“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仍旧压在他们心中,沉甸甸,难以纾解。
明初跟着朱元璋打仗的这群士大夫,经历了宋元思想变革,正是思想最活跃的时候。
元朝旧官吏还没有入朝为官,想要华夏大地维持腐朽不变的士绅豪强也才刚开始绣大明的龙旗,现在朝中只有他们这群志向高远,思想清醒的人。
他们刚结束了乱世,视线已经投向了百年后可能会出现的不可逆转的乱世。
这时候他们想起陈标的奏折,意识到了一点事。
标儿嘴上说着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但他真的没有为后世子孙留后手吗?
陈标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即将暴露。
他在应天待到深秋,赶在运河结冰前回到北平。
他不能让弟弟们自己在北平过年。
马秀英目送陈标乘坐的大船北上,表情十分痛苦。
她现在是皇后,必须主持宫宴,无法与儿子团聚。
朱元璋将马秀英揽进怀里,保证道:“只有今年而已。明年,我一定把两个京城的事定下来,以后我们都陪着标儿他们过年。”
马秀英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温婉笑道:“嗯,我相信你,你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朱元璋被马秀英捧得飘飘然:“当然!”
大船上,陈标看着常遇春腿边两个孩子,和身后两个孩子,下巴快跌下来:“常叔叔,你再介绍一下,他们四个人是谁?!”
常遇春一张黑脸已经变成了灰色。
他因为心情过于低落,掉色了。
见常遇春不想说话,陈英好心为陈标重复了一遍。
“抱着常元帅双腿的两个孩子是吴国公张士诚的幼子,乳名张一张二。”
两个孩子怯生生抬头,然后继续把脑袋藏在常遇春粗壮的大腿后面。
“个头高的少年是陈理,陈友谅幼子。”
今年十六周岁的陈理局促地缩了缩肩膀。
“我是明升。”
另一个十一周岁的少年拉着常遇春的衣袖,昂首道。
陈标:“……”
我不用带孩子是很好,为什么皇上会让常叔叔带孩子?御医是不是不会看脑疾?
第156章 常遇春带孩的原因
朱元璋让常遇春带孩子,并非突发脑疾迫害常遇春,而是无奈之举。
张士诚决定自尽时,将妻子孩子托付给旧将李伯升。
张士诚兄弟四人十八条扁担起义,李伯升就是这十八条扁担之一。他虽兵败降明,但张士诚托付妻儿时,比起最溺爱的弟弟张士信,他还是更信任李伯升。
刘氏要跟随张士信离去时,李伯升曾劝说。刘氏坚持,李伯升也只好作罢。
哪知道,刘氏去张士信家,不是想“再嫁”,而是为了报仇。
李伯升看着家里两个不停嚎哭的旧主幼子,脑壳疼。
李伯升身为降将,待朱元璋把张士诚旧部降将降臣的待遇弄清楚后,他就要去劳动改造营,改造完毕才能去新的官职走马上任。
朱元璋没没收李伯升太多财产,李伯升家里多养两个孩子轻轻松松。他离开后,两个孩子就由他的妻子亲自教养。
但两个孩子哭闹不止,生生哭病,李伯升夫妻俩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没办法。
李伯升硬着头皮请求朱元璋把张士诚已经接受劳动改造的妾室找一个来带孩子,朱元璋准了。
但见到熟人,两个孩子哭闹得更加厉害,直到他们看到了送张士诚妾室来的常遇春。
这两个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就像是受惊后找到依靠的小动物,朝着常遇春扑了过去。
常遇春低头看着自己两条大腿上挂着的瑟瑟发抖的孩子,疑惑道:“李伯升,张士诚虽死,但他从未薄待你,你为何欺负他的遗孤?”
李伯升先对这一幕瞠目结舌,然后花了好久解释,自己真的没有虐待旧主遗孤。
常遇春勉强相信,人送到了就准备离开。
蓝玉笑着对陈标和陈英描述当时那一幕:“李伯升把张一和张二抱走,张一、张二立刻嚎哭;李伯升把张一、张二塞回姐夫怀里,两个孩子立刻安静下来。如此反复好几次,李伯升就跪下来,求我姐夫养孩子,哈哈哈哈哈……哎哟!”
常遇春出拳狠狠砸在了蓝玉的头上。
蓝玉捂着脑袋咧嘴呲牙。
蓝氏瞪了常遇春一眼:“蓝玉实话实说,你揍他干什么?”
常遇春冷哼一声,瞪了躲在蓝氏身后的蓝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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