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蓝玉将对自己以前所作所为的后悔都迁怒到了蓝家宗族身上,要回乡移祖坟,出宗族,一劳永逸与蓝家宗族决裂。
以前他和他姐快饿死的时候,只能跟着他姐夫上山当土匪,也没见那些蓝家宗族为他们做什么。等他姐夫现在当将军当元帅了,这群人就拿着族谱找上门了。
他以前只觉得自己光宗耀祖,扬眉吐气了。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以前真蠢!
陈英道:“对儒家而言,孝悌不仅是对家人,也是对宗族。蓝玉迁移祖坟、与宗族决裂不符合儒家的思想。他若这么做,叶大先生自然不能收他为入室弟子,否则名声会受累。叶大先生虽说不介意,但蓝玉坚决不肯,叶大先生就随他去了。”
陈标惊讶极了:“他真的分宗了?”
陈英道:“蓝家哪肯啊。他们找了一大群围在那里,不准蓝玉过去。但蓝玉什么脾气?常遇春又什么脾气?常遇春早就想整治这群人,只是碍于蓝玉和他夫人的面子。现在蓝玉要主动出头解决这件事,蓝氏又默许,他把兵往那里一拉,兵器一亮,谁敢拦?”
陈标皱眉:“蓝玉这么做,在乡里的名声可就坏了。”
倒不是陈标封建,只是这个世道就这样。你发达之后与宗族决裂,就是在履历上留下巨大污点。
不过很快,陈标又舒展眉头:“罢了,大帅不是在乎这件事的人。”
反正只要太子病逝,蓝玉肯定会被洪武帝除掉,名声好坏都没用。
但他肯为姐姐受辱而和宗族决裂,恐怕将来不会再做欺辱弱小的恶事。即使他仍旧会死,因他而受苦的百姓得救了。
陈标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历史没改变,但好像又已经改变了呢。
陈英又道:“叶大先生向大帅请求,让他三个徒弟一同调到了常将军的麾下。若叶大先生和常将军能将现在打下来的城池都归心,能胜过千军万马。所以虽然大帅麾下文臣捉襟见肘,大帅还是咬牙让叶大先生的徒弟都去帮常将军。”
陈英停顿了一下,忍着笑道:“所以文正和文忠就被临时赶鸭子上架,被大帅从前线踹回了后方,由武转文,各自当了一方知府,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陈标表情都麻了。
他一出戏曲让常将军变成文官都罢了,这回旋镖怎么还能扎到自家人的屁股上,让表哥和堂哥也变成文官了?
保儿哥就罢了,正哥那个性子,当文官?当一拳头打爆别人狗头的文官吗?
陈标扶额:“希望正哥……脾气好一点。”
陈标和陈英一同笑话了一会儿一脸懵逼被踹回后方当知府的朱文正和李文忠,继续八卦常将军的事。
可怜的常遇春现在正在试图用各种办法摆脱当文官的境遇。
他不能毁坏朱元璋的大事,也不好把自己莫名拔高的名声砸烂,只能用比较激进的手段去处理俘虏,以希望朱元璋能把他调回前线。
哪怕当个先锋,也比当文官好!常遇春宁愿扛着大刀和人拼杀,也不愿意被人拉着说什么邻里长短!
于是常遇春做出了一项,他认为肯定会被朱元璋指着鼻子骂,让他滚回前线的事——他让有功的降将也去战俘劳动营待着,等工分凑够了再回来继续当将军。
朱元璋追着溃败的陈友谅屁股后面追的时候,徐寿辉的旧将们本就不服陈友谅,纷纷向朱元璋献城。
有献城之功的将领,按照旧例,该是直接统领旧部,继续当他的将军。
常遇春梗着脖子说,我的地盘我做主,你献城确实应该继续当将军,但那是改造之后的事。
常遇春义正词严道:“你们以前是徐祖辉的将,是陈友谅的将,思想还是他们兵匪那一套,也对百姓和兵卒做下了不少恶。功劳归功劳,改造归改造。你们的思想不改造成我们朱家军,我们怎么敢让你们代表朱家军?不过是种田和读书而已,怎么就折辱你们了?你们当兵以前没种过田吗?种田是折辱你们?还是说你们认为读书是折辱?”
常遇春撸起袖子,露出光膀子:“本元帅也要种田读书,你们做的事和我有什么不同?怎么?我能种田读书,你们不能?你们就献了一座城,比我还厉害?要不你们别献了,我退出去。我就带着我的兵重新打一次城,我打赢了你们再听我的?”
降将的脸都绿了,只能骂骂咧咧去战俘营。
常遇春还得势不饶人,继续道:“所以说你们还是徐寿辉和陈友谅的将领,居然以种田和读书为耻?你们有这样的思想,我怎么敢让你们带兵?你们怕不是立刻会反了我们,去投奔张士诚。张士诚哪儿就是当官为将的可以随便欺压百姓和士兵,把百姓和士兵当奴隶!哼!”
降将脸色一白,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心虚极了。
华夏人刻在灵魂中的天性之一就是看热闹,即使是常遇春的热闹,他们都敢围上来看。
这一看,他们纷纷对降将指指点点。
被俘虏的士兵们也若有所思,然后互相交换眼色。
常遇春见群情激奋,十分得意。
他把降将骂成了这副鬼样子,献城投降先去战俘营走一圈,赚够工分考完试之后才能继续当将军,哪个献城的降将能忍?以后还有哪个将领敢献城投降?
敌将都不肯投降了,朱大帅肯定不能忍。
常遇春得意洋洋,心想自己这次肯定能回前线了。
前线。
朱元璋刚扎营,正召集幕僚们商量怎么攻城,顺便派个人去随意劝降。
降不降他不在乎,就是走个程序。
“大帅大帅!降了,降了!城门已经开了!”派去劝降的人急急匆匆边跑边喊。
朱元璋纳闷:“你这不才刚出发不久,这么快就降了?他们早就做好了投降的准备?”
劝降的人哭笑不得道:“不是。我刚到城门,城门就开了,一队兵卒拎着守将的脑袋来迎接我。不过他们有个要求,就是必须常将军去他们战俘营管他们。”
朱元璋惊讶:“啊?怎么回事?”
劝降的人面色古怪道:“常将军不是把献城的将领都丢进战俘营一起改造了吗?所以守将不肯降。但兵卒们好像对此非常欢喜,就反了他们的守将,来迎接咱们了。”
朱元璋:“为什么?”
劝降的人:“我也不知道啊。”
朱元璋回头看自己的幕僚们:“为啥啊?”
幕僚们:“……”
就算大帅你这么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为什么常将军把献城守将丢进战俘营,守将们倒是不肯降,但守城兵卒哗变投靠咱们了?
这就罢了,投靠咱们后,他们还嚷着要进战俘改造营,并且让常遇春去管他们?
刘基深呼吸,道:“大帅要不要写信问问……嗯,应天?”
朱元璋捏了捏下巴。
遇事不决问标儿?
有道理!
第50章 不是天意而是民意
接到信的时候,陈标正推着陈英在和小学生们讲课。
陈英刚从前线回来,陈标让陈英和小学生们讲述前线将士的英勇故事,给小学生们树立英雄的形象。
人都要向好的学,比起嘴里干巴巴地讲,陈标更相信真正偶像的带动作用。
花云现在每日按时来应天小学报道,把文书都搬到了应天小学来看。
因为朱元璋说不就是找识字的人给花云帮忙,去应天小学找人就好,陈标管理的那些教书先生,全是值得信任的读书人,有些还是陈标教出来的。
花云一边腹诽自家大帅不早说,一边屁颠屁颠来小学感受被孩子围绕的快乐。
有陈标的介绍和担保,小学生们先有些害怕花云,很快就和花云混熟了,左一个花叔叔,右一个花将军,仰着的小脸上全是崇拜的星星眼。
花云十分傲娇地想,哼,儿子你再不讨好你老爹我,我就不稀罕你的亲近了!
陈英刚回来时,花云本将陈英当子侄辈看待,对陈英挺亲近。
见陈英把围绕着他的小学生们的注意力抢走之后,花云就不高兴了。
他立刻也要抽空来上课,讲解自己的光辉事迹。
花文逊一边虚弱地咳嗽,一边把花云拉住,生怕花云给孩子们讲什么脑浆迸裂肠子横流。
花云只好提前写好“教案”,让花文逊审核。花文逊说他一句,他能杠花文逊一百句。
花文逊这个义子,简直操的是爹的心。
朱元璋的亲兵将两封信递给陈标,陈标坐在陈英没伤的那条腿上,一边拆信,一边高声告诫正在和常茂玩沙子的陈樉不准吃手。
“嗯?还有这事?”陈标为表尊重,先拆的笔友朱大帅写的信,“英哥,常将军又把自己坑了?”
陈英看向信,不由失笑:“他大概想得罪降将,让降将们一起向大帅施压,让他回前线吧。”
陈标皱眉:“为什么得罪了降将进军还更顺利?朱大帅这是在考验我吗?这么简单的事,还需要我来回答?我爹那个傻憨憨看不懂就罢了,英明如大帅怎么可能看不懂?他肯定在考验我?”
说完,陈标把笔友朱大帅的信放下,拆开自家爹娘的信。
娘的信永远是询问一些琐事和报平安,陈标稍后再看。陈标他爹的信一开头就是“标儿!快帮帮爹!”,即使信上没有标点符号,陈标都感到感叹号扑面砸来。
这一刻,他非常想把哆啦A梦的连环画做出来。
他爹就像大雄,自己就像是哆啦A梦。他爹一遇到什么难事,就开始嚎“标儿!”,不是和大雄一模一样?
陈标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
陈英看着陈标看着义父的信傻笑,笑容也不由更大了一些:“干爹也是问这件事?”
“嗯。”陈标笑道,“爹真笨。常将军所做的事还不明显吗?将领是将领,兵卒是兵卒。将领就那么几个人,兵卒和中下层军官有很多。常将军团结了大多数,把有异心的降将孤立。之后城池的兵卒和中下层军官得知投靠朱家军后有好日子过,为何不能给自己换个将领?”
陈英道:“不只是这么简单的道理吧?”
陈标笑了笑,不说话。
对朱大帅而言,这个道理就够了。剩下的道理,等爹回家再说吧。
陈英看出了陈标的想法,道:“你担心大帅拆你给干爹的信?”
陈标立刻道:“我可没这么说。”
陈英道:“大帅不会拆家书,这点你放心。而且干爹和大帅并非在一路军。”
陈英睁着眼睛说瞎话,陈标却信了。
但陈标仍旧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必要在信中说。”
陈英却摇头:“还是给干爹说说吧,让他心里有数。否则以干爹的性格,会错意就会莽撞。”
陈标想着自家傻憨憨爹的性格,顿时皱眉:“确实。”
虽然他不知道自家爹会怎么乱来,但他爹会乱来这件事他非常确定。
这么一想,陈标就坐不住了,赶紧回家写回信。
陈标预想中的最坏的可能,就是他爹看了他的回信,认为这一切很简单,我上我也行,正好常将军吵着闹着要回前线,他爹就给常将军卖个人情,自己去顶常将军的锅。
且不知常将军能做成这事,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若没有常将军以前暴虐杀俘的名声,他现在善待俘虏的反差就不会这么大,也不会让人相信朱家军真的能把将领改造成善待兵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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