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弥陆
玉机门的弟子顿时从呐喊变成意味不明的起哄,花虔脸皮一红, 却也不羞涩躲避,反而笑眼弯弯朝唐瑾做了个鬼脸,嘴角绽放的小梨涡在温暖的日光下格外耀眼。
上台攻擂的对手实在吃不下这口硬生生塞到嘴里的狗粮, 大喝一声企图拉回唐瑾的目光让他好歹正视下自己。
“少盟主请!”
唐瑾面上尚且温着笑意,决定同他多玩一会儿。
“请。”
*
“嚯,大师兄这放水得也太明显了点, 是不是刚才打洛少庄主太露锋芒觉得伤人脸面了,所以才想着给其他人放些水, 免得太难看啊?”
听着前排玉机门弟子的讨论, 花虔啧啧叹了口气。
台上唐瑾身形飘逸, 却只躲避并不出手。
果然唐瑾还是那个唐瑾, 心情飘忽不定, 他哪是在放水, 分明就是在戏耍对手。
不过好在他现在看起来心情不错, 没做出什么惊骇的血腥暴力事件, 花虔已经很满意了。
擂台上的弟子追着唐瑾砍了半天却丝毫没沾到他衣角半分,心态也有些崩。
打不过好歹给他个痛快,让他能下去喝口茶歇歇。
如今这看不到希望地追砍快累他了,然而他又不好直接认输,不然显得太怂了。
好在终于唐瑾似是玩腻了,一招暴击结束比武等着下一位对手上场。
观武席上,众人正津津有味地讨论着唐瑾的身法,唯有洛无垢轻摇了摇头,起身离开比武场。
这场比武与其说是比试,不若说是唐瑾一个人的演武。
已经毫无意义。
俏飞燕同花虔谈笑间瞥见黯然离开的洛无垢,笑容微淡,纠结一番最终耸了耸肩朝花虔道:“我去趟茅房!”
花虔见她忽然风风火火地跑开,以为是内急忍不住,倒也没在意。
正巧此时侍从们为众人送来了解渴的茶水和糕点,一个侍从为花虔倒茶时不小心泼了她一身的茶水。
花虔原本吓了一跳,滚烫的茶水泼在身上即便隔着衣物也得烫红皮肤。
然而没想到这茶水却是温热的,她微怔,见那打翻茶水的侍从惶惶不安地为她擦着湿透的衣衫道歉,顿时摆了摆手。
“无事无事,我去换身衣裳便好。”
说罢她望了眼擂台上已经进行下一场的唐瑾,旋即起身离开观武台。
比武场外,热闹的喝彩声消弱在身后层层的秋树之中。
花虔寻了地无人处停下,随同她回房换衣的玉律见了也停下,关切道。
“小姐,如今已是晚秋,天气寒凉,咱们还是快些回房将衣服换了。”
花虔眉头一皱,无奈地按着腹部道:“我方才吃了不少果子,如今肚子有些不适想先去净手,你先回房帮我准备衣物吧。”
玉律见她看起面色涨红倒是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待她转身离开后,花虔拿出手中从刚才就一直紧攥的纸条。
这是方才那侍从悄然递给她的。
花虔虽怀疑侍从的用意,但费那么大劲将一张纸条传递于她绝非小事。
便是想要传递消息,又何必非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冒险告诉她,而不是寻常时候潜入她院中,那不是更方便安全。
她如今的身份只是满门被灭的孤儿,谁会费那么大的周折同她传话。
花虔直觉其中必有乾坤。
如今她身处玉机门中,身后不远处就是各大门派齐聚的比武场,白日晴空,量那幕后之人也是有所顾忌不敢肆意行动,她这才敢放心出来。
花虔展开纸条垂眸望去,却瞬间瞳孔猛缩,指尖微微颤抖。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面色苍白,眼眸中溢出无法置信的惊骇,却又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惊喜。
花虔缓缓闭上眼眸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旋即再次睁开眼,小心翼翼,怯懦又紧张地望向微颤手指中的纸条,仿佛担心它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
“地牢见”
可这三字之后却画着一朵小小的简笔花。
一瞬间,记忆如排山倒海般涌来。
这是她小时候和花珩的约定。
那时的他们刚进孤儿院。
小花虔望着窗外的落叶有些不解旁人口中所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花珩告诉她那是离别的意思。
世界太大了,大到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和相熟的人走散。
花虔低头看着胸口佩戴的白花问道:“哥哥也会离开吗?”
“不会,哥哥会一直照顾你的。”
小花虔懵懂地望向花珩:“爸爸妈妈也说会一直在我身边。”
花珩揉着她脑袋的手微顿,旋即扭过头抹去眼泪,勉强笑道:“哥哥不会骗你。”
那时的花珩也不过十二岁,他将胸口的白花摘下柔声道。
“你看,这里的人只有我们两个戴了花花,这就是我们与众不同的象征。即便有一天走散了,花花也会引领着我们找到对方的。”
小花虔听到这话顿时笑着拿笔在花珩的手背画上一朵小花。
“那这就是哥哥的记号。”
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约定。
花虔抚摸着纸上墨迹晕开的小花,擦去眼角的泪水将纸条收好。
纸上所说的地牢必定是当初藏着黑晶玄铁的囚牢。
花虔心跳加快,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哥哥,但却知道暂时不能让旁人知道花珩的存在。
花珩在这个世界是谁,以什么身份存在,他是不是系统所说的另一个执行者?
这些花虔都未曾所知,但既然花珩没有直接与她相认而是用这种隐晦的方法向她传递消息,一定有他的考量。
好在比武要到傍晚才结束,在此期间唐瑾应当不会关注她的离开,她有足够的时间。
花虔加快脚步回到浮香院换好衣服,找了个理由说身子有些不舒服要休息后便将玉律支开。
等屋中再无他人,她将被子整理成有人卧睡的模样,又将门从里面插上门闩后,翻身从后窗出去。
*
金叶碎满地,银杏知落秋。
洛无垢席地而坐,抬头仰望着盘旋飘落的银杏叶,内心迷茫不知何往。
他一直是铸剑山庄的骄傲,父亲对他寄予厚望将无双心法传授于他,期冀着他能肩负起振兴铸剑山庄的责任。
父亲曾说无双心法源于淬火鎏金,他天生是铸剑的好料子,必定能参透无双心法的至高境界。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依旧停留在无双心法第五层无法突破。
原先洛无垢只认为是自己还不够努力,假以时日必定能尽数参透大典。
可少年时比肩而行的唐瑾如今却已经让他望尘莫及,可见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弥补。
洛无垢垂首抚摸着斩日刀,刀身坎坷尽毁,再无复原可能。
终究是他无能。
若是唐瑾,或许就不会让父亲失望。
身后传来踩着银杏叶缓缓而行的细碎脚步声,洛无垢并未理会,但随后清脆的响指打响在他耳边。
“你在这干嘛呢?”
俏飞燕爽朗的声音传来,洛无垢一怔,抬首望向她。
“飞燕姑娘,找在下有何事?”
俏飞燕直接撩开衣摆坐在满地的银杏叶上:“没什么,我就是怕你想不开自刎所以来看看。”
洛无垢被她逗得哑然一笑,沉默片刻道:“有何想不开的,反而经过与唐兄一战看透了些事情。”
许是心中积郁,又许是俏飞燕无门无派无来处让他可以放下芥蒂,洛无垢徐徐道。
“我生来便是要继承父亲的衣钵,所以自小便修习心法,苦练无双刀法。旁人三更睡,我便五更醒,只望有一日刀法达成,带领铸剑山庄走向辉煌。可如今看来努力二字并非可解万物,人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虽非我愿,但实则如此。”
俏飞燕指尖捏着一片银杏叶轻旋。
“还说没钻牛角尖,不就是被打败一次吗,只要是比赛那就是赌博,不仅拼实力还要赌运气。人这一辈子都在赌博,又有谁没输过?唐瑾就能保证一辈子不输吗,显然不可能。他的确这十几年运气都好些,出生好天赋高领悟快,但说不定日后运气用完了就一路霉运走到底。”
“刀断了可以再重铸,铸不了就换把新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然有个词叫天赋异禀,但也有个词叫大器晚成啊。这世界上平庸的人多了去了,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被打击一次就萎靡不振,那哪里还有大器晚成这个词呢?就说我吧,我还被你一招打败了呢,难不成我就要羞愧而死吗?”
洛无垢摇了摇头:“这不一样,我身上肩负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命运,还有铸剑山庄一千三百口人的命运。”
俏飞燕听到这话轻嗤一声:“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啊,就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觉得自己天生就该高人一等,注定要成就一番大事。”
洛无垢顿时想要解释:“飞燕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俏飞燕摆手道:“我虽是小镇出来的不懂你们世家大族的责任啊,荣耀啊,但是我自小以海为生,捕鲛多年,也见过不少海商豪绅的成败兴衰。越是重要的事情就越不可能靠一个人完成,你若是什么都想自己扛,反而容易陷入死局,将自己同族人推得越来越远。”
她起身悠悠踱步,“我问过旁人,你五岁习武,十三岁突破无双心法第四层,十六岁就突破了第五层,这已经是让无数人艳羡不已的成绩了。你的铸剑天赋也远超同辈,十一岁铸造的悬羽剑便能拍卖千金,就连铸剑大师甘明子都对你赞不绝口,唐瑾的玄铁折扇也指名唯有你才能铸成。”
“无双心法铸剑而生,对铸剑的了解唐瑾定不及你,这便是人各有所长。”
俏飞燕蹲下身子举起手中的银杏笑道。
“你就像是这棵银杏树,春生秋落自有规律但也年复一年荣昌茂盛,何必要同松柏相比长青不败呢?”
洛无垢怔怔地望向她手中的银杏叶,碎金阳光下可见其中细腻清晰的叶络筋脉。
他伸手接过银杏,凝望着这一片金灿如蝶翼的银杏,最终缓缓扬起嘴角释然道。
“是啊,银杏本韧,何必与松柏争傲骨。”
洛无垢抬眸含笑望向俏飞燕,“多谢姑娘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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