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如是过了几日,定安公主的书信终于传到了京中。
不单单是天子跟太子妃、成宁公主有,成年的诸王也没落下,几乎可以说是人手一封。
天子展开书信细阅,便见信上并无花团锦簇的描写,开头恭敬的问过天子身体安泰之后,便用简练的言辞将当日之事描述出来,此后便是这一路北上的见闻,最后也是最要紧的,则是北宁城的现状与形势难辨的龙城……
“当日离京之前,祖父传召孙女过去,询问孙女恨不恨您,孙女说,不恨。孙女说的是真心话。”
“因为孙女知道,您不会真的将孙女送去和亲的。即便真的将孙女送去了,也一定是有着别的计划,需要孙女这个和亲公主配合。”
“孙女还记得,年幼的时候,父亲抱着我在膝上,指着我朝精锐之师的进军路线,神采飞扬的告诉我,孩子,你的祖父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他做到了先代天子没有做到的事情,他亲手开拓了王朝的盛世!”
“那时候孙女尚且年幼,并不能清楚的了解父王话中的未尽之意,然而当时父王脸上的神情,孙女却一直铭记在心。待到长大之后,了解到了祖父的功绩,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戎狄之辈,畏威而不怀德,昔年王师将其逐出大漠,使其如丧家之犬一般狼狈北逃,几次三番向我朝上表求饶,彼时何等恭顺?再到近年以来,却屡有寇关之事,杀我边民,劫我财货,祖父昔年诏曰,华夷不两立,盖因如此!”
“孙女此番出塞,离京之后一路北上,广观民情,深有感触。尤其北宁城百姓连年遭戎狄劫掠,十室九空,生活之困苦,更是令观者泪下。作为天子的孙女,我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的,我必须为他们做点什么。”
“公主和亲,是为社稷安稳,我回到京城,京城不过是多一个公主罢了,有何增益?但是倘若我留在北宁城,却能叫北关百姓知晓,京城没有忘记他们,天子也没有忘记他们,岂不比京城多一个公主要好得多?”
“不孝女在此向您请罪,北关安宁之前,孙女大抵是不会回京了,请祖父保重身体,以待功成,孙女回不去,只能请母亲和姐姐替我向您尽孝了!”
天子默不作声的将那几页纸看完,眼前猛地一花,手指松开,那几页信纸便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左右见状赶忙弯腰要捡,却被天子摆手制止,继而亲自离席起身,小心的将其捡了起来。
天子失声道:“上天待我何其薄也,为何叫你托生成女儿!”
左右闻言,尽皆变色,又不敢作声,噤若寒蝉的将头垂下。
天子却无暇理会他们,握住那几张信纸,孤零零的坐在席上流泪。
如何也预料不到,这世间最是知他懂他的,竟然是这个向来极少见面的孙女!
而与此同时,诸王也接到了定安公主的来信。
展开一看,噢,求助的啊。
该不该帮呢?
从感情上来说,他们是倾向于帮的,但是如此一来,老爹心里边会不会有点什么?
寻了长史跟幕僚前来商量,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帮!”
长史开门见山道:“从私情而言,公主是王爷的侄女,没能留住公主在京,而使得其出塞和亲,已经于心有愧,现在公主书信求助,又非艰难之事,王爷若不肯伸出援助之手,岂不令天下人齿冷?”
“而从公心而言,公主和亲,是为大义,如今向王爷求援,亦是为了江山社稷,王爷若是置之不理,一来尽失民心,二来,只怕也会让天子觉得您难当大任啊……”
幕僚则从另一个角度道:“定安公主毕竟只是公主,有她在北关稳定人心,岂不比天子专程派去某位亲王来得要好?公主和亲在先,稳定时局在后,得天下人心,近在眼前,您此时帮了她,不仅能够得到百姓称赞,也能叫公主收您一个人情,来日备不住就用上了呢?人心这东西,说有用的时候,可是真有用啊!”
又说:“东宫代王已经薨逝,但东宫一系的政治资本仍旧不薄啊,不说是太子妃的母家谢氏,当年天子为东宫挑选的辅弼之臣,哪一个不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结好定安公主,就是结好东宫,此时于王爷,可谓是有利而无弊!”
其余王府的长史与幕僚也是这般分析的。
诸王听了劝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该发力发力,该使劲儿使劲儿,送钱送粮送人手,再出去一打听,不对啊——
隔壁那龟孙怎么也送,还额外搭了那么多药材?
有多多呢,多到老爹都特意叫了他去问话。
那个龟孙就抹着眼泪说:“侄女去了塞外,已经叫儿臣这个做叔叔的惭愧不已,些许外物,又算什么?”
为此天子居然专程表彰了他!
夭寿啊,那可是天子的表彰啊!
不就是一点东西吗,搞得跟谁没有似的!
借着天子这股东风,京师之内,诸王瞬间搞起了一场军备竞赛!
而远在北关的刘彻,毫无疑问的成了胜利者。
……
定安公主中途停下,没有再行北进,而谢殊与唐佐这一主一副却率领送嫁将士一万三千余人扬鞭北上,先以送公主和亲途径此地为由赚开城门,继而趁其不备,攻入城中。
先下一城之后,剩下的也就好办了,挑选出几十名精悍士卒改换戎狄装扮,以南朝的和亲公主送嫁队伍前来为由赚得城开,一日之间连克数城——最真实的谎言就是九分真一分假。
要是没有诸多前因,就有人上门去说公主的送嫁队伍到了,戎狄人知道你是谁啊!
但这回不一样。
大单于送了国书给南朝是真的,公主和亲是真的,日前他们才接到龙城传讯,道是南朝公主就要途径此处,这也是真的。
唯一虚假的大抵就是老婆饼里没有老婆,送嫁的队伍里也没有公主……
借着这股东风,谢殊与唐佐连克十六城,一日之间,便将前线推到了龙城三百里以外。
较之先前一路上戎狄守军的风平浪静,此地的局势便要混乱的多,不过之余本朝军队而言,越乱越好。
乱,才能浑水摸鱼!
谢殊等人坐在临时的指挥所里,手持炭笔,在地图上来回勾画标记,分析戎狄各处的驻守可能,以此制定战略。
而唐佐作为天子钦定的送嫁军官一把手,自然也非泛泛之辈,讲论军事,也说得头头是道。
一主一副二人定下了策略,旁边却有个不和谐的声音:“舅舅,给我点两千人,我有用!”
唐佐皱眉扭头看了过去,却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相貌颇为俊秀,身形略有些单薄,眉宇间英气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