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根的蓬莱
前面出来了两三拨人都没有季兴杰,一直等到晌午过后的时候,他们才看见季兴杰有些踉跄地夹杂在众考生之中走出了贡院。
李家的车夫立即去赶车,而季兴杰、李思齐二人则不顾烈日赶紧跑到季兴杰两边将他架起,扶到李家的马车上坐好。
季兴邦赶紧打开水囊给季兴杰喝了几口参汤,李思齐则拿着稍微沾水的丝巾帮他擦了擦身体,让他舒服一些,等到看着他稍微缓过来了些,便让他舒服地躺在马车上,一句话也不问他,赶紧让车夫拉着马车回了李家。
回答李家之后,季兴杰躺了一路已经有些力气了,他看见一头撞在他脚边抱住他的季邵楠,还将他抱起来举了举,逗了逗小孩儿开心。
可是却被李思微嫌弃了,说道:“夫君,你才从贡院出来,也不闻闻你自己身上什么味儿?将邵楠都熏臭了,赶快洗澡去!”
可是季邵楠几日不见自己的父亲,几乎想要粘在自家父亲身上,怎么也拉不开,李思微无奈,季兴杰却笑眯眯地带着儿子一同去洗了澡。
等到晚饭的时候,大家聚在一块儿一同吃饭,季兴杰却按捺不住向大家说了说此番考会试的题目,感觉到好些题目大家都曾经想到过、思考过、研究过,所以看着季兴杰亮晶晶的眼神,任谁都可以看得出他的心情很好,料想这一次考试他的成绩肯定不会差。
季兴邦松了口气,同时心中又有了一些野望,上辈子大堂兄是考上的二甲的进士,这辈子若是真的考试成绩很好,是否会有可能问鼎一甲呢?
不过那些都太遥远了,还是要先等着会试的成绩出来再说,起码要等待十五天才能知道成绩。
而京城的太学那边也已经有很多学生入住了,季兴邦这边见大堂兄已经考完试,正在等成绩,应该不会有什么了,便也和闵宏达一同住在了京城太学的宿舍里面,想着等到会试成绩放榜的那一天再去李家守着,避免有什么问题出现。
尤其要防备“榜下捉婿”!
季兴邦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家大堂兄到时候不要自己去看榜,派个李家的小厮去看榜之后回家来报信就行了,千万不要离开家!希望他能够以此避祸。
做好了这一切准备之后,季兴邦便在京城太学和同学们相处,心中也做了一下万一有事情敲登闻鼓的准备。若是自己真的去敲登闻鼓,那么自己太学生的身份也算是一个保护伞。
虽然秀才以上的人去敲登闻鼓就不会被打板子,但是京兆尹大人的重视程度还不一定会够,便是普通举人去敲登闻鼓估计人家也不会太理会。但太学生却不一样。
太学是国家的最高学府,太学生几乎是日后当朝中流砥柱官员的代表,甚至好些太学生在念书的时候就与好些朝中大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朝中大员想要做什么事一般都会让太学生瞧一瞧登闻鼓,之后便会牵扯出来一连串朝中的人事变动、改革等等。
所以太学生敲登闻鼓是一件大事,便是京兆尹也不能等闲视之,而是要上达天听报告皇上的。安知这个太学生敲鼓鸣冤的这件小事日后不会牵扯出朝中的一场大风暴呢?
只不过季兴邦希望京城的张家不要再做前世那般嚣张的事情,因为他们张家在京城也只不过算是老牌的勋贵人家,现在在朝中并不算太过于有实权,前世里是想要改换门庭才动手抢个有出息的读书人女婿。
希望张家人都很识趣,今世里看到大堂兄季兴杰岳父、岳母、妻子、儿子都在京城,家也安在京城,还在京城落脚这么久,左邻右舍的人都很熟悉他,不要再想着抢大堂兄到张家去做女婿了。
十五日之后放榜之前,季兴邦和闵宏达都蹭了曾阳夏家的马车到了曾家新开的酒楼“状元楼”里二楼的雅间里等着,早早派人到贡院门口等着放榜的消息,而他们等了不久之后便见到了李家的马车,季兴杰、李思齐等人也到贡院门口等放榜了。
季兴邦有些担忧,赶紧下楼拉住自家大堂兄,着急地质问道:“大堂兄,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在李家等着,我们帮你打听消息,也让李家的仆役帮你打听消息么?”
季兴杰笑着说道:“兴邦,你别担忧,你看我不是站在外围等着么?你放心,我已经派了李家的小厮挤进去看,我自己是不敢往里挤的,不会被人踩踏的。”
会试成绩近在眼前,季兴杰怎还能按捺得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他肯定第一时间想要知道自己是否考中啊!
季兴邦有些担忧,但是也不好明说“我不是担忧大堂兄你被人踩踏,我是担忧你被人榜下捉婿去了!”
李思齐也说道:“兴邦,姐夫说得对,这种时刻你让他怎么能平心静气地在家中等候成绩嘛!便是我都在家中待不住了!
正好曾家的酒楼便在这里,等到成绩出来了之后我们正好就在酒楼包一桌席面庆祝一番,不醉不归!”
曾阳夏此时也凑过来说道:“就是就是!我想着季先生此番必中的,到时候算是我和爹爹送的席面的席面和好酒!”
众人一边说笑一边等成绩,只有季兴邦有些担忧、眉头紧皱。但是事已至此,他也只好陪着大堂兄和众伙伴们在贡院门口等着成绩。
不一会儿,挤到里面看榜的李家小厮、曾家伙计等都冲出来向他们喊道:“中了、中了!季先生此番考中了会试第十名!是贡士啦!”
众人闻言心中均是一喜,便是一向以严肃面容示人的季兴杰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可是还没有等众人将季兴杰拥进“状元楼”喝酒,忽然来了一群家丁将季兴杰整个抬起就走,嘴中还喊着:“兵部员外郎张家榜下捉婿啦!”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并非急智
季兴邦、李思齐等人一见这个阵仗自然是立马阻拦, 曾阳夏背靠自家开的酒楼“状元楼”,也很机警,转眼间便转回酒楼内叫人, 一瞬间便从酒楼之中涌出了好多小厮想要阻拦这些家丁。
但是这些家丁虽然穿着家丁的服装, 但是哥哥孔武有力, 不像普通的家丁, 更像是经历过千军万马的军士们,状元楼的仆役、小厮们便是涌出来也拦不住这群人。
季兴邦本来看着状元楼内的小厮均出来帮忙,心中一喜,可是瞬间便见到小厮被压制在下风, 再照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大堂兄还是会被抢走的,于是他心生一计,高喊了起来:
“救命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贼人假做‘绑架捉婿’掳人,想要谋害新科贡士性命啦!”
“救命啦!救命啦!京城的父老们, 救季贡士啦!”
京城人惯爱瞧热闹的, 还爱管闲事,这也是皇帝的清平之治惯得他们。他们敢骂贪官, 敢敲登闻鼓, 也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之前他们看见张家的家丁将一个新科贡士举起来就走, 本就生疑, 不过听闻家丁们喊着“兵部员外郎张家榜下捉婿啦!”以为是早就已经约定好的“榜下捉婿”的一出戏,便心领神会的笑笑,没有阻拦。
问什么是一出戏呢?因为每年都有人家和应考的举子先商议好、说好的婚事,但是非要等到这个举子考中了贡士之后才在贡院门口来一出“榜下捉婿”, 算是讨个好彩头, 其实婚事都是商议好的。
他们住在贡院附近的百姓没每三年都会在会试放榜的时候看几处“榜下捉婿”的戏码, 今日这个也已经是榜前的第三个戏码了,一点儿都不稀奇。
可是忽然之间就有仆役、小厮从状元楼里出来阻拦着张家“榜下捉婿”,还有一个身穿太学衣服的学生喊着“救命”,这个事情可就大了,于是状元楼的小厮们没有把人拦住,但是京城百姓们却是把张家的家丁拦住了,纷纷质问他们,想要一个说法。
张家家丁虽然身高体壮,虽然比状元楼的小厮、仆役们力气要大多了,可是真的陷入了百姓的人潮之中却也动弹不得,也心生惧怕。
这个时候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出来对拦在前面的百姓们说道:“各位父老,误会了、误会了!我们乃是东城张伯爷家的管家和家丁,我们抢亲乃是奉了张伯爷的嫡子正四品兵部员外郎张长栋大人的命令,为他的嫡出女儿‘榜下捉婿’。
我们可不是什么强人,有腰牌为证!
我们抢的这位季贡士乃是山北省魏县人,如今中了今科会试第十名,早就与我们张家商议好了亲事,才来的这一出‘榜下捉婿’,大家都是京城人士,这种戏码都不知道看来多少次了,还望放行!”
这个管事模样的男子将伯爵张家的腰牌一拿出来还是挺能唬人的,百姓们的气势眼见得便弱了许多。
季兴邦却不容他诡辩,冲过去说道:“你这贼子还敢胡说,我大堂兄在魏县已经成婚,有妻有子,现在他的妻子孩儿都住在西城,你要有胆我们现在就到京兆尹衙门去对质去!”
那个管事却笑眯眯地说道:“季小郎君,我知道你,你乃是季贡士的小堂弟吧?以前只听说你在山北省考中了举人,却不知你的成绩这么好,竟然能穿着一身太学学子的衣服,想来是进了太学了吧。
这种事情你不懂,这件事你大堂兄季贡士是愿意的,要不然我们张家也不会劳师动众的‘榜下捉婿’了!”
季兴邦一愣神,这是什么歪理?旁边的百姓却仿佛懂了,反倒用一种“心知肚明”的口气来劝诫季兴邦:
“小郎君,你还小不懂,这也是年轻贡士们的正常操作了,你那原来的嫂子日后恐怕只能成为平妻或者是被休弃了!”
“小郎君,你那堂兄定然是早就和张家说好了,只瞒了你一个人呢,你别拦了,免得阻挡了你堂兄的荣华富贵、日后你堂兄怪你呢!”
“小郎君,你还小不懂,哎,世风日下啊!”
“就是就是,所以闺女嫁人不要嫁穷举人,他穷的时候你跟着他受穷,若是他哪一天考中进士飞黄腾达了还有可能会被高官家看上‘榜下捉婿’了去,要么成了平妻,要么被休妻,哎,可怜啊!”
“老伯,你有听说过那种将以前的正室妻子贬为妾氏的人家吗?”
“那当然是没有的啦!京城可是天子脚下,有些问题民不举官不究,也不是什么大事,言官们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那种‘以妾为妻’或者是‘贬妻为妾’可是大罪,官老爷们没有人敢碰,怕被弹劾呢!”
李思齐闻言十分气愤,他指着那个官家的鼻子骂道:“你休要在这里妖言惑众!我姐夫不是那等攀龙附凤之人,他与我姐姐感情甚笃,还有幼子在堂,我们日日在一起相处,他绝对没有与你张家商议好!
快让人将我姐夫放下来,刚才我看见你们对他用药了,现在他都叫不出声来,定是晕过去了!”
曾阳夏、时穆宁等人也纷纷阻拦,要求张家人将季兴杰放下,让季兴杰醒来自己说明情况。
那个管事却打了个哈哈,说道:“各位郎君,你们确是不懂了,我们怎么可能用药呢?季贡士这是自己装晕呢?他若不是晕过去被我们张家抢了去,日后如何入朝为官?
各位小郎君都是季贡士的至交好友,不如一起跟我们回张家去吃酒席吧!”
说着,他向两边的几个人使了眼色,那些穿着家丁衣服的人便佯装过去拉扯季兴邦、李思齐、曾阳夏等人,状元楼的小厮、仆役们忙着与那些人拉扯救人,京城的其他百姓也不再一心阻拦张家的众家丁,一时间竟然让他们扛着季兴杰跑远了!
那些拦路的家丁眼见得自己的计策见效,季兴杰已经被其他人抬走了,便也不再纠缠季兴邦等人,“哄”地一下子散入人群之中后不见了,找都难找。
这忽然发生的一幕事情让季兴邦等众人措手不及,愣了愣神,李思齐着急地转圈,说道:“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回家去告诉姐姐和我爹!这张家人也太嚣张了,竟然能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季兴邦说道:“来不及了,李家在西城,我们现在在东城。听闻那张家是伯爵府,应当是住在北城的,等到你跑到西城再去告状,说不得大堂兄已经被人送入洞房,生米煮成熟饭了!
思齐,你是李家人,我是季家人,我们两个都是苦主。
为今之计只能是你我二人赶紧到京城正中皇城门外京兆尹衙门前去敲登闻鼓!我和你均有功名在身,敲登闻鼓不会受罚,甚至我现在是太学生,说不得这件事还能上达天听,京兆尹不会太过于敷衍了事。
李家的车夫则赶紧回去西城李家报信,然后让李老爷将他准备好的房契、户籍等带来,再带上大堂嫂、绍楠二人一同坐车到京兆尹衙门去。
宏达,劳烦你现在回太学那边去,与相熟的太学生们说一说这件事,若是群情激奋则你可以带着他们到京兆尹衙门登闻鼓处一同观察此事的后续,也算是声援我和思齐二人。
穆宁、阳夏,你们二人请带着多一些的仆役、小厮打听一下张家在哪儿,不论张家放不放人都一定堵在张家门口对他们口诛笔伐,凝聚看热闹的众人不要散去,不要给张家办婚礼的时间和机会。
时大哥,劳烦你和回时家去问一问时夫人,是否与京城张伯爷家,亦或者是那个兵部员外郎张长栋家眷相熟,或者是有共同的熟人,请出言帮劝一劝,拖一拖时间,一定不要让他们婚礼办成!”
众人刚刚都被突然发生的事情惊到了,正在群龙无首之时,此时季兴邦跳出来将各种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们心中的慌乱瞬间便减少了,心中觉得季兴邦很厉害,他安排的方案很可行,于是并未争论赶紧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了。
一路上大家心中都对季兴邦高看了一眼,觉得他真是厉害,不仅读书厉害还有急智,在这么快的时间之内就想好了一切应对之法!
他们不知道的是季兴邦担忧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刚刚这些规划并不是他临时想出来的,而是他在这么久的时间内反复思量、不断推演出来的能将目前全部力量都动用起来的最优解了。
他本意是想让季兴杰在家中等消息,想要避过这一难,但是刚才听张家管事叫得出季兴杰的名字,说得出自己和大堂兄的关系,连自己的功名情况都了如指掌,就知道这张家盯着大堂兄不是一天两天了。
本以为自己和思齐现在都考中了举人,自己甚至还是山北省的解元,李家也在京城买了宅子落了户籍,张家应当不敢动手了,可是没有想到他们还是毫无顾忌地动手了,一点儿都不将这些变量放在眼里。
难不成,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打水漂了么?
可是转眼看了看坐在马车上的李思齐,发现他比自己惊慌很多,是啊,若是大堂兄真被人榜下捉婿,大堂兄固然会受影响,但是被影响更多的确是大堂嫂啊,思齐现在比自己更害怕,自己万万不能颓废,要给他更多勇气!
转瞬间,季兴邦便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今日都要豁出去放手一搏!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击鼓鸣冤
季兴邦、李思齐二人所乘坐的马车到达了京兆尹衙门之后, 他们二人二话不说便直奔衙门外的登闻鼓而去。
却不知那登闻鼓旁边早有一个身强体壮的衙役在守卫者,看着他们二人直奔过去吓了一跳,尤其看着季兴邦一身的太学学子服饰心中更是着急, 赶紧过来阻拦道:“两位小郎君, 不止为何到京兆尹衙门来?快快快, 请进衙门里面去与大人商议, 大人必定好好处理你们的事情,绝不使二位含冤受屈。”
他一边笑脸相迎说着为二人着想的话,另一边却不着痕迹地挡着二人行进的路线,不让二人靠近那登闻鼓。
这个衙役唤作韩穗志, 乃是京兆尹衙门中的一个衙役,今日轮到他值守登闻鼓,主要目的就是拦着告状的人不让鼓响。
他们这些衙役是惯会看人下菜碟的,若是那穷苦的百姓则先是呵斥一番杀杀威风,之后再申明一下京兆尹衙门前登闻鼓敲响的政策, 秀才以下的身份敲鼓是要被仗责的!这样一来平民百姓多被他们吓唬住乖乖进衙门递状纸, 不敢敲响登闻鼓了。
但若是来人是那种一看就有功名在身的人,尤其是极为“危险”的太学生, 那么他们就要赶紧劝慰一番, 让他们消消气, 再连哄带骗地把他们送进后衙见大人, 让大人解决这些烦人的人!
不管怎么样,总之就是登闻鼓不能响!
今日乃是会试放榜的日子,韩穗志轮到今日值守便有些垂头丧气,觉得定然会有大事发生, 哪年这种时候不出些幺蛾子啊?读书人才是最难以管教的一群人呢!
果不其然, 人来了吧!定然是那落榜的举子, 只是奇怪竟然还有一个是穿着太学生服装的,模样看着也很小。但是这年头粘上太学生的都不是什么小事,韩穗志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会是牵扯到什么科举弊案里面去了吧?
总之就是赶紧得把这两个人送到后面京兆尹大人那里去,免得出了大事自己担待不起!
看他怎么和颜悦色,李思齐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不知道是要跟着这个衙役直接去找京兆尹大人,还是要继续去敲登闻鼓。
见到李思齐面露犹豫之色,韩穗志觉得有门,眼睛一亮就继续介绍了起来:“我家大人最是公正廉明,素有贤名,小郎君们稍微一打听定然就能听说我家大人的名声。还请跟随小人往里面走,有什么冤屈都可向我家大人诉说!”
季兴邦却知道这些大人惯会一个“拖”字诀,若是跟着这个衙役去了后面,还不知道得被晾上多久才能见到那京兆尹大人呢,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时间宝贵,他一点儿都拖不起,所以一点儿都不为所动,直奔登闻鼓处就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