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小打
皇上得知崔骜遇刺濒死一事大为震动,当下宣布终止狩猎,连夜从皇家猎场赶回看望崔骜。
一派风尘仆仆中皇上大踏步入殿,连骑装都未换,张口便问:“小将军情况如何?”他听人报时说的十分严重,只道是再不回来连崔骜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殿中太医见他纳头便拜。
皇上只向床前去,将手一挥,文质彬彬的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连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了:“都起来吧?小将军情况如何?”
直到了床头,见到崔骜如今模样,即使他自认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仍被吓了一跳。
崔骜现在周身全用绷带裹着,便是脸上头上也缠了数圈,几乎看不出人型。
“怎么成了这样?”皇上痛心疾首地问。
太医们相视一眼从地上起身,谨慎答道:“小将军与敌奋勇拼杀,战到遍体鳞伤,这是将所有伤口都上药缠上了才这副模样。且他摔伤未愈又添新伤,实在不大乐观。”事实上崔骜的伤势简直令太医感到奇怪。他明明已经一臂一腿不能动弹,却还能伤上添伤,实属离谱,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
皇上闻言眉头一皱:“伤势如此严重?”
“正是。”太医不敢多言一字,生怕多说多错。
“可有性命之虞?”皇上将目光挪开,崔骜如今这副模样未免太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这……”太医们再度交换了个眼神,到底没给确切答案。
“有还是没有?”皇上最看不惯这样犹豫不决给不出准信儿的人,语气严厉了几分。
“这……臣等也不好说啊,陛下。”为首的太医院院使最终站出来答。
见皇上将要发怒,他急忙补救:“崔小将军伤势太重,虽然伤口都已清理止血,但一旦发炎定要发热,而发热是能要人命的,所以臣等也不好说。”
皇上沉默片刻理清关系厉害道:“活与不活,还要看他能否捱过发热?”
太医见他听懂,松一口气高呼:“陛下英明!”
皇上便追问:“何时发热?”
这个太医能答上来:“要到夜里。”
皇上即刻吩咐:“夜里定要好好看护,若有什么事一定一定要第一时间告知孤。”
“是。”太医们不敢怠慢,同时发自内心地在暗中为崔骜祈福,盼着他可千万不能有事。毕竟陛下看起来是如此宠信崔小将军,竟是史无前例地推了秋猎连夜赶回看望他。若他出了什么意外,陛下哪里能接受呢?只怕还要牵连他们。
皇上瞧着崔骜,心中百转千回。他这时候是发自内心地盼着崔骜不要出事。纵然他连夜从猎场赶回有装腔作势之嫌,好在文武百官心中树立个仁德长情的形象,也能表示他一直不忘崔大将军的功绩。
这是非常重要的事。一个有着“人味儿”的皇上会让文武百官多少卸下心防,为他做事也能更加卖力。但这种舐犊之情却是不能在哪个皇子身上体现,与继承大统之事有关向来都需要慎之又慎。他可以疼爱自己的臣子,却不能疼爱自己的儿子。
崔骜既能为他树立好形象,同时他也有那么些要用崔骜的真心。
多年来他虽然纵容崔骜,有刻意捧杀之意,但归根究底都是为了让崔骜与旁人离心,从而与他更加齐心。崔骜在众人心中的形象越不好,便会越背离群体,而他再略施手段对他好,崔骜自然就向着他了。
崔骜不爱念书,那不念就是。只要能识字、武艺高强、会打仗,那就足够。
他需要一个对他完全忠诚,能够听命于他的军中将领,而崔骜就是很合适的人选。崔骜作为先崔大将军之子,在军中本就有一定声望。他若从军,崔大将军那些旧部自然会拥护于他,再立些战功,很容易便能重掌军中。
而崔骜如今已无亲朋,只有待他如父如长,又怎会不听他的?
如此看来崔骜对他用处实在很大,皇上是真不希望崔骜没了性命。
所以刺杀崔骜之人在皇上看来便更加面目可怖!他定要严查、彻查!
思及此事,皇上转头问道:“与小将军同去的不是还有个小女郎吗?如今人在何处?”他本是想从周寅口中问出些问题来。
太医答道:“周女郎如今正在偏殿之中接受救治,只是同小将军一样虚弱,尚未醒来。”
皇上没想到这女郎也伤势颇重,竟然同崔骜一样至今未醒,心中的沉郁一窒。他听说周寅还没醒过想当然地以为她也是受了伤,既然与崔骜一样同是负伤,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心中的隐隐不忿变成了喟叹,语气松缓了些,只说:“竭力救治。”自然是没有要去看望她的意思。
太医们应道:“是。”
皇上一回宫便直奔着崔骜来,至今只在路上听了个事情大概,尚有许多不明晰之处。如今看望了崔骜,他也该着眼于事情本身,查清刺杀之事的前因后果。于是他又交代几句便急匆匆地离开,并叫人去传京兆尹到御书房去了。
御书房中烛火明灭,皇上日理万机,无暇再回寝宫中更衣,索性直接在这里将骑装换下。大太监刚帮着将腰带系上,只听着门外传来通传声:“京兆尹到。”
大太监为皇上理平衣衫上褶皱,见皇上抬手示意,于是高声唱道:“宣人觐见。”
皇上刚从内室出来,京兆尹也正好入内,见人拜见道:“臣见过皇上。”
皇上摇头道:“休要多礼,说说,事情是怎么回事?“
京兆尹便将审讯过目击者众人后的信息整合道来:“臣打听到的事情是如此。崔小将军邀周女郎去东山狩猎,特意将东山包下整整一日。”
说到这里皇上冷哼一声:“本就伤着还要带人去打猎,也不老实些!你继续说。”
京兆尹应声继续道来:“今日小将军午时二刻到东山的,歇了半个时辰又用了饭并饭后消食,最后是未时进山,而后便没了动静。其中崔小将军的贴身内侍虽受重伤,却因早早昏迷而躲过杀身之祸,醒来时便摸索着下山通风报信叫人去救小将军,找到人群时将到申时。最后东山之人进山搜寻是在申时,在申时一刻见到周女郎背着小将军从密林中出来……”
皇上略一抬眉,重复道:“周女郎背着小将军从密林中出来?”
京兆尹说到此处也颇为感慨:“是,当时搜山的所有人都目睹了,正是周女郎背着崔小将军一步步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汪汪汪汪!!!!
第177章
“哦?”皇上对周寅将崔骜从林子里背出一事显示出些兴趣, 不过并未发表什么意见。一国之君合该如此,不轻易评判任何事情。
京兆尹人也灵光,听陛下的口风便知他兴趣所在, 便说得更详细了些:“是, 据人说当时小将军已经昏迷过去了。即便如此, 周女郎也没有将人抛下。”这便是为周寅说好话了。
皇上神情沉着,只说:“是个有情有义的。”
京兆尹闻言附和一声, 心思不由又飞到皇上这句话上, 不知皇上说的有情是有什么情。他转念一想二人如今年纪当真尚小, 皇上说的有情有义怕是真的有情有义,倒是他听者有心了。
“你方才说那明白了姓什么来着?姓周?”皇上略皱起眉来思索下属哪位大臣姓周,一时间倒想不起来京官中有哪位周大人。但在他看来崔骜也不是个会无缘无故找哪个女郎并邀人同玩的, 要说周女郎是个民间女郎,他是不信的。
“正是。”皇上这么问了,京兆尹便知道他究竟是想问什么的, 于是将调查来的周寅信息说与之听,“周女郎还是晋陵公主的伴读。”
皇上更感兴趣问道:“哪个周?”这便是要问周寅的家世了。
京兆尹和盘托出周寅到目前为止的一生, 说她寄人篱下辗转到舅父家住下,后又被晋陵公主选为伴读等等。
皇上听着倒是有些感叹:“原来是谢家的女郎。”
“正是。”京兆尹道。
皇上心中一动,在刺杀之事面前生出了些古怪的好奇心, 即崔骜如此相约这周女郎, 只怕是喜欢人家。而崔骜日后若真要娶妻, 他情愿崔骜自己闹着要娶这周女郎。自然,他是会答应的。
毕竟换他来为崔骜指婚实在是件叫人为难的事。若指的门楣太高, 他自己便无法放下心来。一个未来要掌握军队的将军, 皇上并不希望他能通过联姻与谁强强联合。但他也不能指了太弱的人, 不然这么多年来扮演的慈父形象便消弭殆尽, 让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顿了一顿,皇上继续询问:“那些刺客……”
京兆尹立刻重新下跪,请罪道:“臣无能。”
皇上审慎地盯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怎么?”
“那些刺客行动缜密,只从尸首上看难以辨认身份。”京兆尹低下头去沉声说道,面带愧色。
“没有丝毫破绽?”皇上眉头紧皱,神情严肃了几分。
“臣无能。”是变相地承认了刺客们没有露出破绽。
大约怕皇上降下雷霆大怒,他又急忙补救道:“陛下,倒或许还有一种方法弄清这伙刺客的来历。”
“什么方法?”皇上面色古井无波,心中早已刮起飓风。天子脚下行刺天子宠臣还不曾露出半点破绽,实在是让他这个皇帝做得不心安。
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都有人要在他的卧榻之侧割下旁人的脑袋,叫他这个皇帝怎能当得心安理得?
京兆尹回答:“为今之计,只有等小将军、周女郎或是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小内侍醒来,问问他们可有发现刺客身上有何不同之处。自然最好还是能等崔小将军醒来,他与刺客们交过手,若能发现不同,大约也只有他了。”
皇上心情不佳,但京兆尹好歹没说事情全无转机,留了一丝余地,这让他没有气到极致。他迫切想弄清究竟是谁有如此胆量行刺他身边之人。
他只要想想这伙人若今日去的是皇家猎场要行刺他,便不由得一阵颤栗。
行刺崔骜是小,但行刺这件事是大事,行刺崔骜还得手了,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你觉得这些刺客的背后之人可能是谁?”皇上直截了当问道,想听听别人的看法好对自己的思路有所启发。
京兆尹一惊,哪里敢妄议此事,只推说不知:“这……臣不知……”
皇上听他唯唯诺诺,知道他是借故推脱不敢直言,只说:“你心中有何想法尽管直说,孤赦你无罪。”
即便如此,京兆尹也不敢直言。一来他对此事着实没什么头绪,二来皇上虽说让他直言便是,但一旦他说的哪里不好,皇上必然是要记在心中的,哪里是真能随意说说的。
“这……”京兆尹不由在心中苦笑为官不易,绞尽脑汁想要转移话题。
但看皇上专注的模样今日势必要他说出个一二三来,他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崔小将军平日性子虽然古怪了些,与人发生口角的次数应当也不少,但都不过是些小事。若因小事便派人来刺杀,倒也不大可能。尤其是京中人皆知崔小将军得您宠信,更不会为此挑衅您的权威。”
皇上静听他分析,最后道:“你的意思是此事不是孤……京城人所为?”他这么问着,却已然被京兆尹是逻辑说动,放心不少。他倒也不是真被说服,只是打心眼儿里更愿意相信这种可能性。与其说敌人是内忧,他更情愿敌人为外患。只要敌人不在身边,他还是能觉得安全一些的。”
京兆尹再接再厉:“非但如此,臣以为此事并非大雍人所为。”
皇上眯起眼来,领悟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京兆尹恭恭敬敬道:“臣以为是外患。”他简直要为自己的急智抚掌,事实上他并不知,也猜不到究竟是谁策划行刺崔骜之事。换做旁人他排查平日关系往来,从仇家中或许能找出真凶。但崔骜实在仇家太多,他一出门去见着十个人里能有八个看不惯他,所以猜测他仇家行刺他根本是与大海捞针无异。
但皇上又要一个答案,或许要的是一个符合他心意的解释,所以京兆尹小心大胆,将矛盾推到外部头上。无论何时,一致对外总是没错的。
皇上脸顿时沉了下来,也看不出究竟信不信服京兆尹这番话,总之看上去是将他的话当真了。他面色一沉,恨恨说道:“当年他们便是如此害了孤的大将军,如今又要害孤的小将军,简直欺人太甚!”他看上去勃然大怒,话里话外已将罪过归咎于外敌之上,纵然此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事是外敌所为。
京兆尹生怕皇上将他的话当真,万一真因此对敌国发难,那他就是千古罪人了,于是急忙补救:“都是臣猜测,当不得真……”
“孤心中有数。”皇上面上怒气尽散,恢复了平时的冷静道。他哪里会将这无根无据的推测当作结论,只是排遣一下心中郁气罢了。
京兆尹喏喏称是,在心中悄悄松一口气,可算将此事应付过去。
出了这样大事,一夜无几人能好眠。
到后半夜平旦之时,崔骜果真如太医所言一样发起高热。他烧得绷带以外的皮肤通红,迟迟降不下温去,口中喃喃说起呓语。
太医们不敢有丝毫松懈,以酒为他擦拭额头用以降温,又冰敷、搭凉帕子等等,使尽浑身解数。
功夫不负有心人,崔骜着实命硬,竟然真硬生生挺了过来,只是一直未曾醒转,总让人一颗心悬着。
崔骜闭着双眼躺在床上,床外聚了一群太医,都是盼着他醒来的。各种方法都已试过,如今烧也退了,只好等着他自己醒来。照理说烧退了便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偏偏他迟迟不醒。
系统比崔骜醒得更早,却一直不曾掌控身体睁开眼来让太医们放心。它装作崔骜应对周寅已经是冒险至极的事,一旦苏醒,皇上必会亲至看望。它不会低看任何一个人,尤其对方还是掌管一国的君主。
但崔骜损伤太重,意志一直陷入沉睡中修养也是正常之事。
它本该让崔骜好好休息,但它离不开这具身体,一切信息的获取都与崔骜共享。崔骜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它才能获取什么。它想知道周寅现状如何,可安全了,但被限定在牙床之上却只能听到太医们说着菩萨保佑快快醒来之语。
所以它要唤醒崔骜。
系统开始在意识海里叫起崔骜:“崔骜!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