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小打
沈兰珏既清醒又糊涂,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将事情处理得尽善尽美, 却本能地知道他该尽快开始处理此事。
三皇弟已经从他口中得到父皇未曾病逝的真相, 而司月显然也询问过沈兰息此事,他这边得到答案完全有可能已经告诉司月……
那父皇布置的一切全白费了。
沈兰珏意识到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了。无论沈兰息有没有将消息告诉司月, 他该做的, 都是将司月拿下。
一念既定, 他抬眼看向沈兰亭,目光坚决:“我有事要立刻做,你这几日好好待在宫中, 不要乱走动。”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司月的危险性,不忘在离开前嘱咐沈兰亭不要妄动。
他现在有九成把握戎狄内应就是司月。他能隐藏至此,出卖大雍时又毫不手软, 沈兰珏不信他会束手就擒。
“如果司月上门,你不要与他面对面, 让禁卫军直接将他拿下。”沈兰珏严肃道。
沈兰亭微讶,轻轻挑眉,明白过来司月一定是犯了什么大事。可是看大皇兄此刻急迫的模样她倒是不好追问, 只好乖巧保证:“我知道了, 大皇兄。”她实际上很抓心挠肝儿地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沈兰珏听她答应下来点点头后便迫不及待地走了。
而另一面沈兰息得了消息后的确立刻遣人去司月那里回了个话, 他并不是个欠人人情还能心安理得的人,早将消息告诉司月, 也算全了两人间因周寅那份虚无缥缈的人情。
在沈兰珏刚到沈兰亭那里时, 沈兰息派出的传话之人也正好到司月那里。所以说司月在沈兰珏觉察到他是内应之前先知道所谓皇上之死不过是一场局。
镇定而礼貌地将沈兰息派来传话的宫人送走, 司月折回开始收拾行装。他并没有什么必须要带的东西, 只要人出了皇宫,自有人会接应他,因而很快就将必带之物贴身放好,又写了封让人看不出内容的“信”,有鸟兽扑棱棱地将信带出,他坐在房中静等。他只在袖中装了一把短匕,从外侧根本无法让人看出端倪。
他不急,系统却很为他着急:“皇上没死却放出这种传言,显然是针对你来的,你还不快跑?”它看刚才司月已经是在收拾,还以为他要立刻离开,然而他现在又按兵不动地坐在这里仿佛在等着什么一样,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司月目光森森,眼中流露出一丝病态的兴奋。他不疾不徐道:“还有一样事未完成,待完成了就走。”
系统明白到司月的意思后不由被他的大胆所震惊,失语过后才道:“都这个节骨眼了,你不想着跑,还要……这里可是皇宫!你如果动手还能跑得了么?”它无法理解司月富贵险中求的心思。
它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主义者,宁愿舍弃一部分利益也要保全自身。但司月的理念显然与它完全不同,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那一类。
在系统看来,司月能在皇宫中潜伏这么多年并挑动大雍与戎狄间的矛盾让两国彼此残杀已经足够完美。但在临走前他还要将沈兰珏解决,系统无法理解他的疯狂。
司月收敛神情,又像平日那样弱气。他把玩着茶盏在脑海中与系统闲谈:“如果沈兰珏不死,他继承皇位,大雍休养生息后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费。”
系统哽住,半晌才意味不明道:“你的目标只是攻略周寅,没必要做这么多这么麻烦的事。”
司月神情不变,并未理会它。系统不明白司月为什么一言不发,但这样的沉默的确让人一颗心上不去下不来,只有他摩挲着茶盏边缘的昭示着他并没有睡着或是昏倒,只是单纯地没有答话罢了。
“我为我自己着想一些也没有错吧。”司月还是没有选择撕破脸皮,只是意味不明道。
系统便不做声了。
良久,它又道:“你这么等着沈兰珏他并不一定会来。”
司月微微抬眉:“他若是不来,证明他是个草包,放过他也无妨。但他不是,他会想通的。”
系统问:“若不来呢?”
“若不来,我们就走。”司月淡声道。
系统希望沈兰珏千万别来。
但一般是越期待不要发生什么,便总会发生什么的。在沈兰息的小厮离开后不久,沈兰珏便来了。
系统不知道沈兰珏如今对于司月做间谍之事知道多少,或许他只是过来和司月聊聊家常也不无可能,它逃避性地想。
待看到沈兰珏无甚表情的脸,它就不能自欺欺人下去了。
然而司月显然不是一般人,他可以装出一副全然无知的神情面对沈兰珏,甚至反客为主地低声对他道:“殿下,我正有事找您。”
沈兰珏的确被他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不由审视着司月的脸,不得不承认他无法从这张脸上看出任何破绽。
他不知司月是真心思深沉到这种程度,还是他尚且不知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才能作出如此淡定神色。
只是司月一句正有事找他的确打乱了他的节奏,他不知道司月有什么事要找他,但听司月这么说,他决定更改计划先是按兵不动,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何事?”沈兰珏深深地望着他问。
司月的表情太过镇定,哪怕是沈兰珏已经咬定他便是内应,也在一瞬间不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但他很快将这丝怀疑抹去,因为他没有错。
一定是司月。
沈兰珏不知道父皇是否怀疑过司月,但他到了此时此刻也没有表现出异样,加上他向来示弱……便是怀疑只怕也因为发现不了什么而无疾而终。谁也想不到一个连尖嘴动物都怕的人会是联通外敌的奸细。
他也想不到怕尖嘴动物的司月就是用尖嘴动物来传递消息的,所以哪怕书信被截,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司月头上来。
司月四下一看,低声道:“兹事体大,我有许多话要说,还请您……”
沈兰珏明白他的意思,右眼忽然跳了跳。但他压下这股异样感,谓左右道:“你们在门外候着。”
左右领命,退出房间,将门带上。
他不是没有防备,所以让人在门口等候,万一司月有什么异动,他会立刻召人入内。
沈兰珏凝视着司月:“说吧。”
司月点点头,在前方引路:“您请随我来。”他带着沈兰珏往内室走,到书桌前停下。
他作出一副在寻找什么又找不到的样子,还不忘回头对沈兰珏道歉:“抱歉,容我再找一找。”
沈兰珏没接话,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从桌子上抽出一沓信封来交给沈兰珏:“您先拿着。”而后稍微退了些,看样子还要找些别的东西。
沈兰珏下意识接过他递过来的信件垂眸看去,这是人体本能产生的反应。也正是在这一刻,司月一把捂住他的嘴,袖中未上鞘的短匕落在他手上,他拿起短匕在沈兰珏脖子上轻轻一抹。
因他站在沈兰珏身后的位置,喷出的血洒在桌上还有他持刀的衣袖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司月慢条斯理松开了手,将死得无声无息的沈兰珏向桌下一推,一面换上内侍衣裳一面同脑海中的系统道:“需要什么手段么,这不是很简单就完成的事。”
他迅速将衣服换好,声音大了些足够让外面的人听到:“您听我慢慢道来。”而后他有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便闭上嘴,做出一副二人正在密探的样子。
司月说着从床上拿出黑色发套戴于头上,又向眼中装了什么,蓝眸顿时成了幽深的黑色。
他将衣柜门打开,钻入柜中,一旋一拧,柜子里便出现一条蜿蜒向下的密道。他缓缓步入密道之中,就这么离开了房间。
密道挖得不远,院外的假山便是出口。从假山中出来,司月佝偻着身子贴墙而行,如宫中每个内侍那样。
他径直向宫外去,到宫门前拿出御膳房的腰牌交递,登记过后很顺利地就出了宫门。
步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有马车等他。他上了马车,便开始更换身上的衣装。内侍服被脱下,换上了京中稍微富贵的郎君们常穿的衣裳。
系统战战兢兢,只觉得司月这时候是在与时间赛跑。一旦禁卫军发现死在司月房中的沈兰珏,大雍会震荡成什么样子它想都不敢想。它只能祈祷马车跑得快些再快些,在大雍崩溃之前让他们逃出城去。
“去谢府。”换了衣裳的司月对车夫道。
系统真觉得他是行走在刀尖之上,胆大妄为到不要命的地步。
“可是今日不是你与她约定见面的时日。”系统道。
沈兰息给的消息太突然,意味着他暴露得也很突然,这点是在他计划之外的,但无伤大雅。
“没关系,她会见我的。”司月笃定道。
她是那样心软的人,只要装可怜就能得到她善良的目光。
第283章
司月面上波澜不惊, 一副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笃定模样,连系统也被他这副样子瞒过,以为他冷酷理智。
实际上他的手在发热, 他的心跳动得厉害。
他对如今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游戏世界仍旧持半信半疑态度, 他搞不懂系统的真实目的, 只看得出是在针对周寅,但是针对她的背后是为了什么, 却又让人想不通。
他曾在这些年中认真细致地观察过周寅, 但很遗憾的是他没能从她身上找出任何可以带来利益的亮眼之处。她当然是温柔善良的, 然而这样的亮眼并不该招致了针对。除非系统是什么变态,看不得这世上美好的事物存在,所以需要人毁掉这份美好。
矛盾给司月带来迷惑, 虚幻与现实碰撞带来的真实感与虚拟感的交织更让他有些脚踏实地的飘飘然。
如果是在游戏中杀一个人,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当然他在现实中也是有过前科的,不过不是亲手为之。一旦事情被亲手沾染, 那本人便很难逃离因果。就像他亲手杀了司月,怎么都无法让人做到不怀疑他一样。
而他的激动来源于另一种可能性, 眼前即真实。
如果一切是真实的,现在他的逃命便不是一场游戏。而他一旦被抓住,死亡也是真实的。这种可能让他心跳加速。
他不想死, 无论是在游戏还是在现实里。
杀沈兰珏并不是他铤而走险一时之气, 沈兰珏如果活着, 察觉他的身份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一旦沈兰珏在全国境内搜捕他,他要离开便十分困难。毕竟只要吩咐边境严加把控就好, 如今两国交战本就严格限制进出, 几乎到了不出不进的地步。沈兰珏发难, 他要离开大雍很难。
遑论还是要带着周寅离开。
而他若一直潜藏在大雍境内无法回去掌握大局, 一切便都如同竹篮打水。他要尽快回到乌斯藏国掌控局势,这样才能将挑拨两国交战得到的利益最大化。且只有让周寅离开故土,他才能放心她会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身边。
到底他是要强行将她带走的,她大概会有所反抗。但她太弱小了,说实在的,他并不怎么将她的反抗放在心上。
禁卫军应当不会立刻发现房中不对劲,两人说事促膝长谈到什么时候似乎都不为过。准确来说就是他的逃亡时间取决于禁卫军发现不对劲的时间,其中还包括各种未知的可能性提前中断他的逃亡时间,比如哪位大臣找太子有急事,需要立刻进入房间汇报此事。
只要房门一打开,便宣布了大雍对他的追捕。但值得人松一口气的是如今沈兰珏已死,大雍群龙无首,要做主的应该是那位死期将近强弩之末的皇帝。继承人突然死了的消息或许能刺激到他,将他一并带走,大雍一乱,他逃命的机会就越大。
总之现在想这些也不过徒给自己添堵,他尽量早些见到阿寅,也就能快点离开。
于是司月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将脑海中的杂念清空。他食指蜷起,拇指捏紧食指,缓解自己的紧张。
马车在城中行走,并不能行得太快,司月脑海中的系统只觉得这样一段路走了个地久天长,分外焦灼。
车夫的声音如同甘霖一样响起:“主子,到了。”
司月并未立刻下车,而是先谨慎地打起车帘向外看了看。原本他该叫车夫去谢家门房说明情况,请周寅出来一见,但这一看,反倒是看得愣住。
周寅正在府门前不知道在等什么,她用团扇将自己下半张脸遮住,只有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在外露着。即使只能看见这一双眼,但任何人只要见了这双眼睛就足够判断眼睛的主人一定是名姝色无双的女郎。
上天都在眷顾他。
司月心中骤然涌起这个念头。他根本不用麻烦地让人去传话再百无聊赖地等她出来,她就是这么巧地正在门外。
他的马车显然吸引了等在府门外的周寅的注意力,她好奇地向这边看来。
司月与她四目相对。隔着车帘,他如她一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还是伪装过的,他不认为周寅认得出他来,只是见到她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数下。
就像是沈兰珏拿到信封便下意识看向信封一样。
但周寅向马车走来。
司月一下子紧张地觉得心都不跳了。
周寅到车窗下站好,迟疑道:“……司月?”
司月没想到她竟然真的一下子认出自己,又惊又喜,心中百感交集。他是反应很快的人,立刻低声道:“你怎么认出我来的?”他看出她眼中的淡淡不确定,所以意识到自己的伪装应当还算到位。
她之所以认出他来,或许是因为什么其它缘故,譬如她对他很上心。
周寅的反应验证了他的猜测,她眼眸微张,惊讶地望着他。
“我原本就是来寻你的,正巧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