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柠檬小打
林诗蕴默默看她,等她下文。
“你家中有人贪墨严重,我与谈漪漪合计过后发现大约是你家管家有些问题。虽不知你家过去是谁在管家,但实在……有够烂的,府上大权看似握在那人手上,实际上买入卖出契约签字皆是你家管家。府上有这么多人与他不无瓜葛,还有丧仪只不过一天,花销大得让人不可思议。”
许清如斟酌着道,谈漪漪也从戚杏身边离开凑上来跟着点头附和。她与林诗蕴关系也不够密切,陡然插手人家家事已经是被给足信任,现在还要说人家用了多年的管家的不是,着实有些没界限了。
二人说罢看向林诗蕴,有些紧张。
林诗蕴垂眸思索颔首了然:“我知道了。”
许清如对她这反应不满:“你就只有这个反应么?”
林诗蕴想了想说:“我并不信他,我会仔细查看账目,询问上下,从中找出异常好将他处置。”
谈漪漪兴奋地将账簿挪来道:“我已经找出几处异常,你可以瞧瞧,他做事好隐蔽,不仔细看真是天衣无缝。可惜时日太短,不然我能帮你更多。”
许清如张张嘴,没想到林诗蕴如此果断,同时对她的信任感到不知所措。
“我。”林诗蕴说不出肉麻话,“谢谢。”
周寅软了声调,如海棠醉日:“阿蕴的意思是她不信管家,更信我们,是不是?”
林诗蕴目光挪到水榭之外:“……嗯。”
作者有话说:
虎:善于解读内心的心灵导师
第95章
送走众人, 林诗蕴沉默回到灵前,跪坐于蒲团之上,难得有脑袋放空的出神时刻。
灵堂中寂寂, 百炬耀耀。她眼底倒映烛火, 火苗失了颜色像是冷冷清清的秋水。她出神的时候很短, 很快便恢复原状,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手中还拿着方才许清如给她的纸张。
林诗蕴缓缓将手摊开, 将纸张展开, 其上是娟秀俊逸的小楷, 内容充实详尽,一看便是用心书写。
她略覆眼睫去想纸张的来源,许清如。
过去她因家中事情所缚, 不愿与任何人接触来往,生怕她们被自己连累,索性不去理会任何人。除了周寅以外, 她如今想来,自己并不了解春晖堂中的其他人。
对许清如她也略略有些印象, 她以为她是很讨厌自己的,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嘴硬心软。
林诗蕴心中陡然浮现出这么个词,指尖在纸张上轻轻摩挲, 心中升腾起些与场景并不相符的笑意。
还有戚杏与谈漪漪, 她过去从不知道她们还有这样大的本事, 也不知道她们这样善良,分明与她没什么交情却还愿意前来助她。
想到最后总离不开两个字, 周寅。
在阿寅问她是不是与家中干了几十年的管家相比更相信她们时, 她第一反应便是那是自然。
她们有相同的性别, 面对相同的大环境, 在一处上学,有一样的愿望,她为什么会不相信她们而去相信一个对她来说全然陌生的男人?
也不得不承认是她们陪她度过最难熬的第一日。纵然她性子沉稳,但年纪却并不大,哪怕凭借强大意志将一切安排,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茫然。然而经她们这么一趟,她却看清未来该如何走。她要尽快掌握林家,然后回春晖堂念书去。
接下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只是需要劳心费神一些。
过去她将春晖堂当作暂避家中之处,现在发自内心觉得那里很好。
然而在第二日林诗蕴以为她们该回宫中去时,却在天蒙蒙亮又听说有客来吊唁。她跪坐在蒲团上回头看去,隔着重重天光只见女孩子们就站在堂外,姿态各异。
林诗蕴跪坐一夜,双腿发麻,此时毫不讲究地扶着棺木大大方方起身,颇惊讶地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你们怎么来了?今日不该回宫么?”
许清如见她手上还拿着自己昨日写得纸张,咽下刻薄的话,将嘴一撇道:“还不是公主。”
戚杏解释:“公主昨日分别遣人到我们家中言明春晖堂乃是一体,不该放下任何人不管,说等你家事处理完再一同入宫。”
谈漪漪在一旁配合点头。
周寅软乎乎地靠着许清如站,冲林诗蕴羞涩地笑,像是沾了胭脂的春水般盈盈动人。
许清如比她稍高些,此时被她靠着不敢乱动,只对着林诗蕴警惕道:“我们都还没用早食,你该不会不管我们吧?”
林诗蕴貌似在考虑要不要管。
许清如睁大眼,不可思议:“你竟然还要再想想!”
林诗蕴罕见地露出个细微的笑弧,虽然微不可查,却诚然是笑了的:“好。”
谈漪漪目瞪口呆,小声凑过去对周寅道:“阿寅,她是笑了么?”
许清如同周寅挨得近,同样听到谈漪漪这话,眼角不由抽抽。
只听周寅声音清透:“啊,很好看。”
林诗蕴命昨日受罚后一瘸一拐的管家下令备饭,自己带着女孩们往水榭走。她走得尚不太顺溜,周寅上去扶着她慢慢走。
她还有疑问,不免开口问出:“你们这么早过来,家中不会责怪么?”
戚杏颇大气道:“阿寅想出了个好理由,早料理完你家中事就能早些入宫,家中倒也不反对我们过来见见事情。”
林诗蕴想,又是阿寅。
她抬眼细细看周寅一眼,周寅仿佛没察觉到她目光一样,温柔楚楚。
一并用过饭食,林诗蕴从腰间解下腰牌直接交予许清如。
许清如一愣,微微慌乱:“你做什么?”
林诗蕴正色:“若你不弃,我想将林家中馈之事暂托于你。”
许清如大惊失色,愤愤咬唇,盯着人看:“你发什么疯,我又不姓林,也不是你们林家的什么人,你怎可将这种事交托给我!”
林诗蕴只伸着手,手中拿着令牌,不说什么。
周寅与谈漪漪、戚杏凑在一处,三人目光灵动地瞧着二人之间你来我往,兴致勃勃。
许清如不意动是假的,林家规模不小,掌管一府,且正逢丧事,在旁人看来是棘手无比的事,对她来说却是莫大的挑战。但她又不是林家人,林诗蕴直接将管家权交给她算什么事情。
她犹犹豫豫,最终开口:“你府上的人怎会服我。”她也是给林诗蕴台阶下,免得她一时冲动后又后悔。
林诗蕴却说:“有腰牌在,他们不服也要服。并且,我相信你,你可以吧?”
许清如盯着她瞧瞧,将腰牌拿过:“我自然可以。”她都敢信她,她有何不敢大展拳脚的。
她拿着腰牌来回看了几遍,一旁管家再忍不住插嘴:“女郎,此事不大妥当吧。”
许清如捏着腰牌的手一顿,冲林诗蕴挑挑眉,意思不言而喻。瞧,她还未来得及管家,便有人跳出来反对了。
林诗蕴淡淡偏头看他:“哪里不妥当?”
“诚如这位女郎所言,她并未我林家人,贸然掌管林家,只怕众人难服。”管家貌似恳切道。
林诗蕴问:“你姓林么?”
管家一怔,摇头道:“不姓……”
“那你怎么能为林家管家?”
管家顿时明白她话中含义,变了脸色不说,支支吾吾地找起理由:“女郎年少,且又是女子,下人恐怕不服。”
林诗蕴眼神深邃,完全不似她这年纪该有的深沉,看得管家心中发毛,强装镇定。
“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姓林。”
这话实在伤人,颇有杀人诛心的意味,听得周寅等人都微微抬眉。然而想到他不声不响贪墨多年,便是在葬礼之上还欺林诗蕴无暇顾及又动手脚,这话便丝毫不显得过分。
管家顿时惨白着脸,看上去好不可怜,仿佛林诗蕴是多么冷血的人,干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般。
然而在场并没人同情他,便是向来最心软的周寅也只是眨着眼看,并没有表示出动容。
许清如拿着牌子上下一抛,对管家道:“劳驾通知林府上下诸人半个时辰后在后院集合,我要见到每一个人,违者后果自负。”
她说罢也不看管家难堪的神情,悠哉地朝着林诗蕴带了挑衅问:“我可以这么做吧?”
林诗蕴点头:“不必问我,腰牌在你手上,林家大小事务皆由你掌管。”
许清如放下心来,又看向管家,似笑非笑问:“您该不会看不起我,不传这话吧?”
管家讪讪,看似很老实道:“女郎说笑了,怎么会呢?”
许清如笑道:“那就好,对了,我姓许。”
管家立刻知道许清如的身份,一时间显得更加恭敬:“我这就去传话。”
许清如笑着点头:“有劳。”她恩威并施,又不失礼数。
管家一走,她还继续瞧着手中令牌,很是喜欢的样子。
林诗蕴又到谈漪漪跟前同她道:“过会儿我将所有账本给你送来?”
谈漪漪本在看热闹,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揉揉脸道:“好!”十分有精神。
林诗蕴不清楚她能力大小,怕她劳累过度勉强自己,难得多话:“你慢慢看,不必着急,若不想看不看也无妨。”她少有与人温和言语,自己很不自在。
谈漪漪摆手:“没关系的,我很喜欢干这个!”
林诗蕴眉头微蹙,不知她是在客套还是当真如此,显得有些为难。
周寅看出她为难,颇乖巧在一旁为她排忧解难:“阿蕴,你放心吧,我帮你盯着她,时常让她休息。”
林诗蕴放下心点头:“好。”全世界她最相信的就是周寅。
谈漪漪对着周寅嘿嘿笑笑,感谢她为自己与林诗蕴间化解尴尬。
最后是戚杏。
不待林诗蕴到她跟前,她便爽朗开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林诗蕴也不扭捏,直白诚恳:“昨日你说的请护卫一事我想了一下确实迫在眉睫,然而这段时日我不能离开府上,而此事我并不放心交由管家去做。”与聪明人打交道的语言艺术就是留白。
戚杏心领神会:“我懂了,今日我亲自去为你挑人,若不是我对手便也不必录用。”
许清如正端详着腰牌,闻言噗嗤一笑:“你不想给她选人就直说,何必找这么多托词?”
戚杏将眉一挑:“怎会?我可是真心实意。”
许清如与她较真:“世上有几人能胜过你!”
谈漪漪听得惊异非常,忍不住问:“戚女郎这样厉害么?”
周寅同样眨巴着眼,看上去天真无邪,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