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解凡尘
想起自己先前逼问夏夕月无果的事,他眼底微沉:凌尘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能让这么一个人折掉傲骨,卑躬屈膝认他为主?
想着那些场面,原之卿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压下心里的杀意,低头去解夏夕月手上的镣铐。
等看清镣铐的材质,他指尖一顿,又沉默了一下:这居然是用赤珞金铸成的,而且细一感应,正是他在魔宗用过的那一块。
发现了这一点,原之卿苍白的手背上,无声绷出几道青筋:隐仙宗内定的下一任掌门,定然不缺各种坚固材质。可凌尘却偏偏用了这个……肯定是先前那个变态去魔宗抢夏夕月时,觉得这镣铐好看,所以如今又换了镣铐的阵法,用上了同样的东西。
“……”原之卿盯着那块赤珞金,左思右想总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杀意更盛。
然而理智来说,这倒确实方便了此时的他。赤珞金是极其稀有的材料,这一块,原之卿早已滴血认主。凌尘大概以为他破坏了上面的阵纹、赤珞金便回归成了普通的材料,其实不然——必要时,原之卿依旧能控制它。
有了这一茬原因,放人的过程,顿时变得顺利了不少。
原之卿一一化开那些镣铐,正要去扶夏夕月,却忽的察觉到什么,蹙眉抬起了头。
夏夕月身后,一道人影无声从火浆中浮出,像一片虚浮在半空的幽火。
在原之卿看过去的同时,那人缓缓抬手,指尖随意朝他一点。
轰——
轻描淡写的动作,伴随的却是骇人的威压。一只数尺长的火雀长啸成型,摇身一转便成了一柄带着双翼的长剑,利刃拖着长长的翎羽,轻盈锐利,向原之卿飞刺而来。
原之卿原本并不怕火,然而这抹火焰逼近时,他却腾地一阵心悸。他人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本能地掠向后方,避让锋芒。几乎同时,他周身腾起一圈幽绿火焰,绿火很快分出一股,青蛇般绷紧伸长,如同一只尖锐的矛,角力般撞了上去。
然而这一抹从混沌魔源中取出的幽火,却竟然不是那只火雀的对手。
尖锐灵力在空中激荡,几息之后,绿芒被狠狠撕碎。只剩炽烈火雀划破长空,悬停在原之卿面前,翎羽翩然,剑尖对准他眉心,满是警告的意味。
原之卿身上其余的火焰腾起,缓缓在身前凝成火盾。
这种碾压式的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微带诧异地看过去,就见那道忽然出现的人影,无声走到了他刚才的位置,然后俯下身,动作自然地抱起了地上的人。
原之卿看不清那道人形,然而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已经袭上记忆。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冷冷道:“原来是你?”
那个先前在无方秘境里任他摆布的傀儡,本体竟已成长到了如此地步。原之卿望着那些让幽绿火焰畏惧的明火,指尖捻了捻剑鞘:“……你居然已经拿到了三伏火。”
南弦并未答话,他正低头看着夏夕月头顶的狐耳。
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现那竟然真的是一对天生的耳朵,南弦眼底划过一丝疑惑,旋即转头看向原之卿:“你做了什么?”
原之卿露出一点嘲讽的笑意:“我还当你们感情有多好,原来你连她的种族都不知道。”
“……”种族?
南弦伸手搭上夏夕月腕脉,探了探她体内的状况,发现她竟然转了魔修功法,而且诡异地和这种功法十分契合。再加上那双耳朵……他忽然联想到了古老的妖族。
这时,几股细微的灵气从地底掠过,微弱得仿佛错觉。
原之卿见南弦走神,毫不客气地来了一场偷袭。地底用来固土的荆棘无声化作牛毛小刺,根根淬毒,针雨般破土而出。
南弦垂眸望去一眼,地底的温度一瞬间上升,又眨眼间回归平常,在常人难以察觉的短暂时间中,那些木刺轰然从内部开始燃烧,变成一团团悬浮在南弦周身的火焰。
它们并未熄灭,反而凭空烧得更旺,下一刻,星火如河流入海,从四面八方冲向原之卿,最终汇成一团炽烈的火球,火焰中央灼烧出一道扭曲的人影。
周围嘈杂的环境,和波动的灵力,让夏夕月越来越清醒。
她被一片隔热的薄纱裹着,艰难睁开眼,从缝隙间往外张望,冷不丁看见烈火灼烧着一个人。这场面让她心里一突,腾地清醒过来。
不过烈火中的人,并未像她想象中那样化成灰烬。
很快,那人周围腾起一圈幽绿火光。原之卿那柄素色长剑转为乌青,剑刃泛起诡异的毒光,他抬剑一划,绿火扩出一圈,硬生生逼退了那些合围的火,腾出一片让他不损形貌的空间。
他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复杂地冷笑道:“三伏火的力量,真是不错。”
南弦淡淡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似的说:“它远非‘不错’这种评价所能概括。但强归强,却终归不是该由我们掌控的力量。”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抱着怀里的人跳了下去。
夏夕月越过南弦肩头,往下看去,冷不丁发现下面竟是一片翻滚的火浆,她惊慌地一挣,却被南弦按住,另一只手抬起,遮过她的眼睛。
夏夕月紧张地攥住了他的手腕。黑暗中,响起咕咚一声落入液体的动静,却并没有迎来想象中的高温。
原本炽烈的火浆,像化成了温水,柔和地将她包裹。不知何时,地底紊乱的热流,重新变得有序起来,像在俯首听从某些东西的号令。
……
外界,隐仙宗中。
对魔修来说,和三伏火相关的事,从来都不是小事,这决定着他们能否取走混沌魔源中的力量,再塑一个碾压修真界的领头人。
因此这一次,原之卿不是自己来的。魔宗几乎倾巢而出,不为死战,只为让隐仙宗陷入混乱,方便他行事。
此时宗中各处正在混战,大地却忽然颤动起来。那股震动越来越烈,连绵的山岳仿佛都在扭动。悬崖崩塌溅起的灰尘遮蔽天空,林中鸟兽潮水般避散。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地面闷响着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下面炽热的浆流。
咔、咔。
细小裂缝越来越多,如同一道道无形剑气自下而上劈落,最终汇聚成一道极深的峡谷,自隐仙宗正中横贯而过。火浆迅速填满裂隙,又缓缓溢出,蛛网般向四处蔓延。
这场突兀的变化,毫无疑问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峰主们停下了同魔宗之间的交锋,挥手捞出那些险些掉进浆流的弟子。
一片混乱中,地面的颤动越来越剧烈,最后轰然自平顶峰爆发。平滑的山顶被被顶开一片缺口,漫天火光飞溅,有人从火口飞掠而出,悬停在半空。
南弦挥去火星,垂眸扫过宗中,看见几个有些眼熟的魔宗长老。他目光停在那些人身上,缓声开口:“回去吧,这里已经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话音落地,地脉各处的火灵萤火般升空,奔他而去,如同灼热星光汇聚,最终在他头顶凝成一只几丈长的火雀。朱雀垂下长长的翎羽,一声清啸,口中吐出一把纤长火剑。
南弦抬手接住,托在掌心把玩片刻,忽的抬眼望向山中一处。
夏夕月看到他的眼神,心里腾地有了某种直觉的预感,她抬手一推。几乎同时,流光一闪而逝,那把剑从南弦手中飞射而出,眨眼间便抹消了数百丈距离,擦过凌尘束发的玉冠,没入他后侧深山。
凌尘抬起头,一贯淡漠的脸上,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厉风卷起他的发尾,越过四散的乌发,他身后那座山上先是溅起一星火光,紧跟着整座山像一只烧得通红的陶瓮,从内向外染上火色,最终轰然烧成一片灰烬。坍塌的尘埃被风一吹,染黑了半边天空。
而要是再偏半点,现在炸开的,就是凌尘的头颅。
“……”夏夕月怔怔看着那座山,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阻止了什么。她想起炭烤上司的样子,无声打了个激灵,小心抬起了头,就见南弦正垂眸看着她,漆黑眼瞳像一片深沉的湖,湖底暗流搅动。
夏夕月猜不出他的想法,有点紧张,讷讷道:“那个,我……”
没等她编好借口,南弦却像是自己明白了过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夏夕月看得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饲主又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但她没有证据……
这时,一团幽火如同倒落的流星,升上半空,悬停在他们面前。
原之卿也已经从地底离开,他看着南弦周围温顺的火灵,目光复杂。
虽然一句话也不想跟面前这个变态乙多说,但想起魔宗千百年未能实现的愿望,他到底还是压下心里的种种情绪,勉强露出几丝友善:“既然三伏火在你手里,我们不妨重新谈一谈。你我立场并非敌对,倒不如说,反而能相互助益。”
“你应该听说过混沌魔源。”他声音里带着一些诱惑,“那里封印着上古流传下来的力量。只有得到它,才能跨出最后一步,达到传说中的仙人之境,而三伏火就是通往至高之境的钥匙——以你如今的修为,和已在手中的三伏火,不去试试,岂不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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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树: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夏夕月缩在那片隔开火热的薄纱中,听到原之卿的话,默默想:开始了开始了,开始拉人了。
虽然一贯觉得这个魔修不安好心,但混沌魔源中的力量,本就是南弦破界飞升需要的东西,夏夕月对此乐见其成,头一次如此希望原之卿劝说成功。
……
原之卿也不想将混沌魔源中的能量拱手让人。好在魔修功法追求速成,练久了性格往往不为正道所容,再加上和凌尘之间的恩怨,南弦将来注定不会站在仙宗那一边。
魔修对三伏火的执着,其实是想让魔宗不再那么憋屈地缩在边角荒地,所以需要一个有着碾压性实力的领头人。而南弦从功法到体质,怎么看都像一个纯正的魔修,让他去开拓疆土,原之卿倒也勉强能够接受。
此外……
年轻的魔修眼底微光闪烁,暗暗想:混沌魔源可不是能轻易掌控的东西。没准南弦去了以后,会跟那些狂暴的能量两败俱伤。届时,魔宗不介意全盘接收他的遗产,包括三伏火,也包括那个珍惜的小妖族。
南弦看了原之卿一眼,忽然开口:“混沌还有着它自己的意识,就算有三伏火融开封印,之后究竟是谁吞噬谁,仍未可知。”
原之卿忽然被点破心思,心里一颤,面色却丝毫未变,他笑了一声:“这是你那位‘师尊’告诉你的?他在骗你——你虽是魔修,却不是我魔宗之人,同我争辩这些,未免可笑。”
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早已查出了南弦的身份,知道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师弟刚一踏入修行之途,就眼瞎地拜了凌尘为师,之后没多久便“意外身亡”。
如今看来,大概是南弦独特的体质被凌尘盯上,凌尘想抓他去净化三伏火。只是凌尘恐怕也没有料到,他这个弟子的本事,远比他料想得要大……也不知此时看见三伏火被人驯服,那个伪君子究竟作何感想。
南弦并未多言,他对混沌魔源毫无兴趣,原之卿信与不信也与他无关,提醒一句就够了。
他正想带人离开,但这时,空中灵气忽然震荡,整座隐仙宗像一眼逐渐沸腾的泉,磅礴威势从脚下升起。
两人面色微变:隐仙宗的山门大阵,似乎要开启了!
这种上古流传下来的东西,在典籍上也只有寥寥数语,无人敢断言它全开时的真正威力。也正是出于对它的忌惮,魔宗才从未真正大举进犯隐仙宗,只让长老四处骚扰。
然而今日,横贯山底的裂隙和火脉躁动,到底还是触动了沉睡已久的大阵。
南弦心念微动,在他头顶盘旋着的火雀随之落向他脚边,他翻身而上,眨眼间化作一道光流,带着夏夕月远去。
原之卿想拦却已经晚了,他不甘地啧了一声,却也只好先回过头,率部下撤离。
魔修撤离得仓促,隐仙宗的众人,心中却也并不比他们平静。
有刚入门不久的小弟子,对突然变幻的环境一头雾水:“地底怎么忽然裂开了?我们脚下原来是一片火脉?”
还有的修为稍高,在刚才的混乱中有空观察别处:“地底出来的那几人是谁?!”
也有很懵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干站着又觉得尴尬,只好随便说两句的:“魔宗…魔宗实在欺人太甚!”
和弟子们不同,几个峰主脸色却已经变了。
距离虽远,但他们的眼力却十分不俗,尤其是和隐雷峰有来往的几人,更是心中微惊,思绪混乱。
——原之卿是凌尘座下弟子,甚至按照隐仙宗一贯的传承方式,凌尘之后,他或许能坐上掌门之位。然而刚才,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撼动地脉的那个魔修攀谈,且升空时周身火焰阴气森森,那怎么看都不是仙宗的术法,反而更像是魔宗那边的路数。
还有那个引动地脉的人……
长虹真人望着天际,脑中隐约闪过一道人影:百年前收徒大典,他看中过一个天赋绝佳的少年,然而他的灵根却和对方不同,最后那个小弟子归于凌尘门下,之后没多久,他竟折损在一次下山历练里。
宗中虽对新晋弟子关爱有加,但毕竟是生死历练,不可能护得面面俱到。长虹当时只道是意外,感慨了一声“天妒英才”。可刚才,那个破土而出的人的长相……
他心里微沉,总觉得离某些骇人的秘密只有一步之遥,却又本能地不敢捅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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