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狗柱
可这一切,都是贺凛所设计的。
接连数日遭到的冷落,和如今再被污蔑,晏明月一颗心犹如沉入了冰冷的深海之中,窒息到无法喘息,从头凉到了脚心。
看他,她还需如何看他。
“是因为这个吗?”晏明月满脸的冷漠,缓缓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叠整齐,却有着明显皱痕的信纸来。
贺凛仅是瞥了一眼,眸底便顿时涌上了暗色,眉头瞬间紧皱起来,一把夺过了晏明月手中的信:“你进了本王书房?”
同前世如出一辙的话语,连他面上那警惕又愤怒的神色,也是一模一样。
晏明月只觉眼眸被这一幕刺得生疼,沉重地别过眼去,不想再看他一眼:“进了又如何?若是不进你的书房,本宫又怎会知你如此狼子野心,意图谋反。”
前世,晏明月没能信他,因为她信了她眼前所看见的零星碎片。
可今生,她仍旧信不了他,他所做的一切,已然将她所有的信任都全数击溃了,要如何才能信下,已是不能了。
贺凛闻言,只是淡笑一声,漫不经心道:“长公主殿下言重了,区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你可是要凭空定本王的罪?”
“凭空?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证据?何来证据,殿下有证据能证明,这封信为本王所写吗?”
晏明月神色骤然僵住,她不敢相信都到了这地步,贺凛竟还在抵死不认,他的底气来源于什么,他莫不是当真觉得,自己就会念及夫妻之情,对他网开一面。
晏明月很快敛去了惊疑,沉沉地看着贺凛,他在她的目光下丝毫不显慌乱,反倒悠然自得,缓缓将那谋逆信摊开来,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他们今夜在此已是僵持了许久,可终是没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晏明月再次深吸一口气,眸光渐冷:“和离吧,贺凛。”
清冷的嗓音划破屋内沉寂的气氛,好似不带半分情绪一般,轻描淡写的像是在问今日吃什么。
贺凛手上动作一顿,目光仍旧留在那封即使摊开了也皱巴巴的谋逆信上。
这几个字到底是叫贺凛神色有了变化,他指骨分明的手逐渐收紧了起来,双唇紧抿成一条线,此刻他应当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晏明月无心再去多瞧贺凛的神色,总归不是叫她爱看的,她既说出这句话,心中便已然做出了决断。
她敛目抬起手来,发髻中还簪着那支白玉发簪,收到发簪时有多欣喜,此刻便有多失望,指尖触及发簪的一瞬,她还是微微颤了下眼睫。
但很快,她神色一凛,迅速将那发簪从发丝中抽出,用力握在手中之时,发簪上的装点深深扎入她手心,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双手用力一掰,那发簪便被一分为二,好似将要分离的二人一般。
贺凛瞳孔在发簪分离的瞬间紧缩起来,他登时站起身来,颤动的眼眸直直盯着那已然不再完整的发簪。
胸腔似有什么要冲破而出,在他欲要开口前,晏明月却伸手将分离的一半发簪重重朝贺凛扔去:“你若不认,本宫也定会找到证据,夫妻一场,今日就在此结束。”
贺凛下意识接住了那半支发簪,待他回神时,晏明月已大步迈出了屋外,脚下犹如生风,好似再无半分留恋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下人们见屋子打开了门,顿时一惊,可还来不及说话,晏明月快步略过众人,头也不回,屋中徒留贺凛和一地狼藉,那张皱巴巴的信纸飘落在地,被地上的茶水浸湿。
直至上面的字迹,一个个晕开模糊。
*
晏明月走了。
她几乎没带什么东西,也没带几个人,甚至连让人前去劝阻的机会都没留下,天不亮便一路出了东岭境内。
这事很快在周围传开,自上次一事发生后,接连再起此事,众人对此的猜疑达到了顶峰。
流言四处散开来,甚比前世贺凛在金銮殿刺杀了叶萧,但不同的是,各派各有各的说法,猜疑贺凛有造反之意,猜疑晏明月红杏出墙,猜疑晏朝要变了天。
一个代表着晏朝权势兵力的象征,一个代表着晏朝尊贵身份的象征,在这一刻,分道扬镳。
只是晏明月的离开并未叫贺凛有所在意,他仍如往常一般做着他每日应做的事,闲暇时甚至也悠然自得坐在院中喝茶,对于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也丝毫不在意。
新春佳节来临之际,各家各户张灯结彩,灯火阑珊中,是一家人团聚的喜悦和温馨。
唯有坐落在一片青苍大树后的贺府,两只红灯笼挂在府邸门前摇摇欲坠,门前连个对联也没有,府邸内便更是冷清一片,若非还有不少下人来回走动着,兴许要叫人以为,这是一处无人居住的古宅,否则怎会在春节时,这般沉寂。
府邸主院中,一盏亮着明黄色暖光的金边花灯挂在门前,它仅是灯盏外身精美,实则并无法发出多么明亮的光亮来,独独一盏在那门前,像是缺少了另一半的相伴,又像是在独自守候着什么。
而彼时的晏京。
晏明月总算是风尘仆仆归了京,正好赶上春节,这便简单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入了宫。
天色已完,待到晏明月入宫时,今夜的宫宴已是结束了许久了,但她仍是没有放慢脚下的步伐,一路朝着齐悦宫去。
刚入了殿,门前衣着华贵的桂太妃竟亲自出了屋中前来迎接,见到晏明月时,便微红了眼眶,一脸的担忧,都用不着身侧的宫女搀扶,一路小跑着便到了晏明月跟前:“明月,可算回来了,快让哀家瞧瞧,怎瘦了这般多,真是……”
桂太妃余下的话咽在了喉头的哽咽下,侧头捂住了嘴,一副将要落泪的模样。
但到底是没能有泪水自她脸颊划过,因为晏明月已先一步哭了起来:“太妃,明月回来了。”
一句话道完,晏明月的泪珠就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往下掉,美人落泪我见犹怜,仿佛有天大的委屈压在了她的身上,强忍了一路,终是在此刻全数崩塌,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苦楚展露在了桂太妃面前。
桂太妃见状忙将哭得身子微颤的人儿抱入怀中,如母亲般温柔地抚着她的背,一句句轻声安抚着:“无事了无事了,回来便好,那些事便莫要再想了。”
哭了一会,晏明月自桂太妃的怀中抬起头来,一张精致的小脸哭得满是泪痕,眼眶通红,微微撇了撇嘴,语气里仍是掩不住的委屈和难过:“太妃,明月如今独身一人了,今夜可否留在太妃宫中,春节之际,明月不想一个人待着。”
桂太妃闻言连连点头,揽着晏明月的肩就往屋里带:“那是自然的,你好不容易才回来,哀家也想你想得紧,这宫宴结束了,哀家也是独一人在宫中,你伴着哀家,哀家也伴着你。”
晏明月抹了把眼泪随着桂太妃往屋里走,走了没几步,忽的又转头来,没头没脑问了句:“桦儿去了何处,太妃今日怎是一人在宫中?”
桂太妃身子一僵,脸上霎时出现的一抹慌乱叫晏明月看得清晰,只是她又很快将神色掩了去,轻描淡写道:“春节后皇陵祭祀大典需要人手,桦儿也不是小孩子了,自是得为这些事尽一份心力,头几日他便先行去了皇陵。”
向来要将自己的宝贝儿皇儿捧在手心的桂太妃,竟会让晏桦独自一人去了皇陵,还是在春节这样时候,晏桦岂不是要独自在皇陵过节。
晏桦才十岁,又何来桂太妃所说的不是小孩子这般说法。
不过晏明月并没有再继续追问,点了点头,已是随桂太妃回了屋中。
晏京的冬夜向来冷得令人难捱,不过桂太妃的宫中,冬日里炉火不断,倒是叫这些日子赶路的晏明月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待屋中灯火熄灭,守夜的宫女缓缓退出了屋中,朝门前等着消息的太监递去了一个眼色。
太监一路匆匆往主屋快步去,直到入了屋中,早便对晏明月说要歇下了的桂太妃,正端坐在桌前。
见太监来了,桂太妃这便抬了眸:“她睡了?”
“回娘娘的话,长公主殿下已是熟睡,宫女已经确认过了,她的凝神香也加了剂量,不到天亮,是不会醒的。”
桂太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传君衍侯来见哀家,动作快些。”
“是,娘娘。”
作者有话说:
我说我在收尾了,你们看出来了吗(瞪大眼)
第47章
皇陵的祭祀大典, 是每年开年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祭祀大典自年末便会开始准备,到了大典当日,宫中所有皇子皇孙后宫嫔妃,乃至九五之尊, 都需得移驾偏远荒凉的皇陵, 祭祀列祖列宗, 为其守夜三日。
早年间,当真是颇有些叫人吃苦头,一众尊贵之人, 不眠不休三日, 能熬得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到了后来晏明月父皇这一代, 便取消了这个习俗, 改为白日孝守, 夜里休息, 虽是要有三日的粗茶淡饭和沉闷祭祀,但也好过以往那般不叫人休息睡觉的好。
前往皇陵的路上,晏明月同桂太妃同乘一辆马车,自回京的这些日子, 她三天两头便会往齐悦宫跑, 俨然像是回到了前世贺凛不在晏京的那段时日, 她乐得自在,也与桂太妃越走越近。
晏明月捻起一颗剥了皮的果儿送入口中,一旁桂太妃开口道:“明月,哀家之前叫你看的那处地觉得怎么样,可有了定夺, 待祭祀结束, 便可命人开始动工修建了。”
晏明月扬眉思索了片刻, 却是摇了摇头道:“那地我不喜欢,又偏又远,若公主府建在那地儿,以后明月想进宫多陪陪太妃,不也路途遥远了。”
桂太妃闻言露了笑:“就你这小嘴会说,只怕是觉得那地儿不够热闹叫你觉得乏味了吧,无妨,明月既然不喜,那便再换处地儿,总之这事马虎不得,当是要给你最好的。”
晏明月笑完了眉眼,乖顺地向桂太妃靠去:“多谢太妃,就知道太妃最宠明月了。”
待到马车一路翻山而上,这才到了修建在高山上地的皇陵。
刚下了马车,便见几步外正站得笔直的晏桦前来迎接,见了桂太妃与晏明月出现,他小小的身子微微躬下,像模像样行了个礼:“桦儿见过母后,皇姐。”
“乖。”桂太妃上前两步平了晏桦的礼,又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关怀道,“这几日在皇陵待得可还习惯,哀家交代你的事,可都有认真完成。”
晏桦倒是被桂太妃养育得不错,一双明眸中仍带着孩童的天真澄澈,但行为举止又丝毫不显傲慢,他乖巧地点了点头,稚气道:“桦儿自是按照母后的要求做的,今日得知母后前来,连功课也提前完成了,母后可要去检查检查桦儿的功课?”
桂太妃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看向晏明月,道:“明月,那哀家便先去瞧瞧桦儿的功课,皇上应该过些时候便到了,你便自己先转转。”
桂太妃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朝着晏桦的住所去了,直到一行人身影消失在晏明月视线中,晏明月才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银翠朝着那头探头看了看,很快又收回眼神问道:“殿下,您这会是要去前厅等着皇上,还是先去看看备下的屋子?”
晏明月却摇了摇头:“本宫去趟祠堂,你且先去屋里打点,不必跟着。”
银翠不明所以:“祭祀还未开始,这会祠堂应当还在布置中,殿下您这会去干什么啊?”
晏明月抿着唇,视线飘向远方,似是在心头堆积了什么心事,银翠也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连忙又止住了话,应了声,带着其余宫女朝着晏明月的住所去了。
皇陵和晏明月去年来时并无什么区别,只是去年先帝刚驾崩没多久,刚登基的晏律在祭祀大典上哭得不成样,晏明月也满心沉痛,浑浑噩噩度过了三日。
相比修建得广阔气派的皇陵全貌,那间坐落在角落的祠堂便显得格外寒酸简陋。
一间四方形的小屋,里头空间不大,正面一堵墙上是列祖列宗的灵位,晏明月一眼便瞧见了落在下方先帝的灵位。
这时一小太监躬着身赶来,见晏明月立在祠堂外,忙道:“殿下,祭祀还未开始,这里头奴才们还在打点,要不您……”
晏明月抬手止了小太监的话,轻声道:“明日人太多了,本宫今日且先来瞧瞧,不必打点,本宫费不了多少时间,你们先去忙别的吧。”
“是,殿下。”
门前的宫人散去,祠堂陷入了沉寂之中,晏明月抬腿跨入屋内,沉沉的香火气息扑鼻而来,混杂着久未有人进入的沉闷之气,的确是还未打理妥当,叫人感到一丝不适。
不过晏明月也并未准备多待,大步走向前,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叩拜三次后,她静静地注视着父皇的牌位,曾经她也是被先帝捧在手心的掌中娇,无忧无虑,无法无天。
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她却有些迷失在这不知道方向的路上,这一切的风波,还有多久可以平息下来。
她与贺凛,又要如何……
心绪正沉,门外忽的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像是有好几人,却又不似方才的宫人的声音。
晏明月正欲回头看去,便闻屋外传来桂太妃压得极低的快声:“没多少时间,你抓紧些。”
“嗯。”
是叶萧!
他怎么会在这里!
晏明月顿时神经紧绷,迅速提起裙摆从蒲团上站了起来,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不敢耽搁分毫,慌乱在这狭窄的祠堂里看了一圈,只有角落的立柜后能够躲藏,忙不迭奔过去柜子旁边蹲了下来。
才刚刚蹲下,祠堂的门便从外面被推开了,先进来的是叶萧,晏明月还在估摸着叶萧出现在此的意图,毕竟这是皇室的祭祀,他虽为君衍侯,但也是并无资格来此的,更不可能在祭祀大典贸然出现在这里,这可是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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