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狗柱
贺凛方才步伐有些怪异,可到底是没怎么看清,晏明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贺凛向来喜怒无常,前世这般不欢而散的场面似乎他们每次相见都会出现。
抬眸看了眼已然紧闭了房门的寝殿,他自外奔波而归,后又一夜未眠,的确应当好生歇息才是。
晏明月在院中站了片刻后,才踱步离开。
娇柔的身影渐行渐远,扫雪的小厮忽的又放下了扫帚,跑到院门前左顾右盼一番,连忙又跑回院中,隔着寝殿房门低声道:“王爷,王妃回去了,可要现在传苏太医进来。”
屋内传出一道压抑沉闷的低哑声:“传。”
似是已经到了极限。
*
晏明月此趟出城还真是福大命大,仅是受了点皮外伤,还顺利见到了白敏青。
兰亭苑小隔间内,晏明月坐于书案前,小心翼翼拿出了自己三折后的宣纸,上面是她在白敏青那习得的解毒方法,其中也不乏有她向白敏青请教的一些医术问题,密密麻麻记了好几张纸,此番自是收获巨大的。
正巧白敏青对当年战场上所常用的毒有所了解,晏明月收集了一些资料,但还不清楚贺凛所中的毒究竟是其中的哪一种,若能对贺凛的伤势进行一番检查,应当能够根据伤势的情形对照白敏青所给出的信息判断出来。
只是,要检查贺凛的伤势。
晏明月不禁皱了皱眉头。
眼下他们的关系僵硬又疏离,晏明月有心想要缓和,却总觉力不从心。
贺凛前世极少在人前提及他的腿伤,更是对此极为排斥,本就是他心头的一道伤痛,自是不愿被人提起。
如今晏明月也不敢直白与贺凛说道有关于他腿伤一事,一来以他们二人目前的关系,她要帮贺凛治愈腿伤显得很是可疑,二来连宫中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毒,她若要解,谁又能当真信得过她。
晏明月抿着嘴又想了想,是不是自己未曾向贺凛解释自己冒雪出城一事,所以他才气急了,赌气不带她去东岭。
可出城一事,暂且还无法向他解释缘由,七日后贺凛又要前去东岭,若是她当真被贺凛留在了晏京,这几个月时间,那毒肯定会发展到更严重的地步,否则前世贺凛也不会在回京没多久就坐上了轮椅。
晏明月愁闷着脸色,微微叹息一瞬。
隔间外传来脚步声,晏明月敛去愁色,抬眼便见银翠端着一盅热腾腾的汤罐走了过来:“王妃,您要的甜汤,奴婢特地吩咐厨房,加了些甜枣在里头。”
不大的隔间内,透过盅盖弥漫出丝丝甜意,晏明月眼眸闪出几分欣喜之色来,朝银翠招了招手,这便在书案上腾出了地儿:“放这吧。”
银翠躬身将甜汤放在书案上,而后却从托盘底下摸出封信来,下意识看了眼晏明月,继而放低了声音道:“王妃,君衍侯派人给您来信了。”
晏明月拿着汤匙的指尖微顿一瞬,视线一转,落在银翠递出的信封上。
信封上并未署名,也没有写其余的信息,只是信封的一角一片叶子形状的图腾印在上面,晏明月一见便知,是叶萧的印记。
眼眸映出这片叶子的纹路来,眼前浮现的却是叶萧一剑刺入她胸膛的狰狞模样,那一瞬,晏明月看到了他眼底的冰冷和嘲笑,她的死不会颤动他心尖分毫,甚至还把她那些年所做的一切当做可笑的笑话。
的确可笑。
晏明月眸光渐冷,眼尾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浅淡得很快又消失无踪。
银翠见晏明月半晌未有回应,心底有些慌乱,拿着信封的手微微抖了抖,忍不住开口道:“王妃,如今王爷归府,若是叫王爷知晓了,定会闹得不可开交,要不您还是……”
信中写的是什么,晏明月心中已经忆起了些许,无非是此前他们相约见面却被贺凛搅了局,而后叶萧便再次来信,一方面安抚她的心绪,一方面又明里暗里对她诉说情意。
前世晏明月迫不及待阅读了这封信,而后揣着满怀的少女心事,写了洋洋洒洒几页纸给叶萧寄去了回信。
如今再想自己当初写信时的心情,只觉犹如寒冰深窖,冻得人头皮发麻。
晏明月眉眼一抬,伸手再次握住了汤匙,搅着香浓的甜汤,嗓音淡冷平静:“把信烧了罢。”
银翠一愣,拿着信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主子说错了,这便又问了句:“王妃,您说,要将这信给烧了?”
晏明月浅尝一口甜汤,丝滑绵密的口感温热入喉,可喉间仍是泛起令人躁郁的苦意,胸膛被利刃刺穿的痛楚仿佛就在眼前,贺凛的泪仿佛就落在了她胸前。
脸色一沉:“烧了,日后君衍侯再来信,便莫再接了。”
银翠这下是当真听清了,瞳眸里的光亮闪烁一瞬,心底提着的一颗大石终是落了下来,小心翼翼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起来:“是,王妃,奴婢这便将信烧了去。”
*
临枫苑,寝殿内。
苏延气得吹胡子瞪眼,恨铁不成钢看了眼倒在床榻上面色惨白浑身紧绷的男人,没好气道:“王爷这是不想要这腿了,还是不想活命了,简直是胡闹!”
贺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舌尖重重顶了下上颚,气息不匀声色却冷厉:“你在宫中同她说了什么?”
苏延闻言险些气晕了过去,一根银针扎上贺凛小腿的最后一处穴位,深吸一口气道:“你还有心思关心老臣与她说了什么,能说什么,说你这废腿,没得治了!”
贺凛眸色一暗,左腿传来的剧痛在穴位封闭后逐渐麻木了下来,不觉得疼但仍能感觉到腿上的毒如千万只蚁虫不断渗入他的骨血中,肆意侵蚀着他的骨髓。
贺凛紧抿着唇不再多言,苏延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在床榻边来回踱步半晌,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气郁,指着贺凛愤然道:“王爷,此毒万不可再任由它留在你体内,解毒之事刻不容缓,若再这么拖下去,只怕日后毒素蔓延,就是想治也没得治了!你还要任性胡闹到什么时候!日后老臣在地下与延庆王相见,要如何向他交代啊!”
“如今朝中动荡,何来解毒时机,父亲铁胆忠心,本王为这江山社稷,他自不会为难你的。”贺凛道完这话,暗自神伤地阖上了眼,最后几个字道得极轻,像是在说服苏延,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苏延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为贺凛取下银针,嘴里嘀咕着:“到底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为了女人,这话你就骗骗旁人,老夫可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她愿天下太平,他愿她平安喜乐,为了江山,亦是为了她。
贺凛再睁眼时,眼底幽深晦暗,眸底蕴着深不见底的冰寒,缓缓起了身,哑声道:“这毒还能压制多久?”
苏延收起用过的银针,深深地看了贺凛一眼,到底是为了一吐为快说了那些话罢了,如今的情形又哪能有机会让他安然解毒,除非那丫头所想的法子当真可行。
但鬼知道那丫头心里在想什么,说不定又是一时兴起,当真是白白辜负了贺凛的一番情意。
默了一瞬,苏延才缓声道:“最多半年,况且这也并非良计,若当真拖延半年之久,只怕毒素虽未蔓延,但也已深入骨髓,日后再想彻底解毒,也留有隐患。”
贺凛微微颔首,面色如常,动了动左腿从榻上起了身,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忽有人推门而入。
“何事?”
来人是贺凛手下的亲信北风,入内见到屋中苏延,北风眸色微暗,顿了一瞬才低声道:“王爷,属下方才查到君衍侯动向。”
贺凛自床榻上坐直了身子,探手整理了一番衣领,抬眸之际,眉眼间冷漠孤寒,散着令人压迫的气焰:“说。”
“君衍侯派人……给王妃送了信,王妃的婢女已将信带给了王妃。”
贺凛正欲放下的手僵在半空中,而后不可抑制地瞬间紧握,骨节用力到泛白,下颌线收得极紧,眼底的寒意甚比窗外的冰雪,妒火与怒火直冲而上,翻涌着要将所剩无几的理智冲刷掉。
他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几近崩塌,隐忍之下,终是咬牙切齿道:“去兰亭苑。”
第14章
午后暖阳化雪,耀眼日光照得人身子发软。
晏明月自小隔间内出来,因着那封信,面上神色带着几分烦闷,靠在院中的摇椅上仰面沐浴着阳光,想借着无暇的光辉洗净那些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沉闷过往。
摇晃着身子,倒生出几分疲乏来,这般柔和的天气,惯来让人昏昏入睡。
晏明月抬眸起身之际,便见银翠办完事了回来,正欲吩咐她伺候自己小憩,却闻银翠忙不迭赶来低声道:“王妃,王爷来了。”
晏明月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天色,贺凛辰时才睡下,如今还不到未时,几夜未歇怎这么快便醒了。
但贺凛来寻她,不知所为何事,晏明月连忙收起疲色,刚从摇椅上起了身,便见一道高挺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前。
“给王爷请安。”晏明月轻轻福了身,开口嗓音绵软温顺,语调带着她独有的一份娇,像是划过冬日的一阵暖风,吹拂在贺凛心尖,泛起一丝涟漪。
贺凛沉着的面色瞬间有了松动,锐利的眼眸朝晏明月看去,积攒了一路的沉郁在此刻戛然而止,到底是没法对她带上厉色,阔步走去,眉目漠然,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王爷怎未休息多时,来兰亭苑,可是有事寻妾身?”
晏明月道完,又下意识打量了一番贺凛,早间见他忽然离去,不知是否是自己看错了,总觉得有些异样,但如今看来,又似乎并未察觉什么,仍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神色,眉眼下带着几分疲乏,眼底的红血丝显眼,像是压根就未曾睡过一般。
难不成他早上回房后并未歇息吗。
贺凛注意到晏明月小心翼翼的打量之色,眸色一沉,暗声道:“无事本王便不可来兰亭苑了吗?”
晏明月一愣,察觉到一丝不对,斟酌一番语气才柔着嗓子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贺凛带着一身难以消散的怒火,气冲冲赶来兰亭苑,到了地方,面对上晏明月,这股怒火又像是握在手心的散沙一般,风一吹便四处散尽了。
他松口允她独留京城之际就该想到的,他也应当做好这个准备,若到头来仍是无法将她抓紧,是否要考虑着放手,可他没想到她这般急切,自己前脚还未离开晏京,她后脚便又与叶萧通了信。
这般找来又能如何,兴师问罪免不了又是一番争吵,回头想来,他们似乎从未有过和睦之时,即使到如今,他欲要放手之际,她也未能给他半分好脸色,若是直言质问她与叶萧通信一事,只怕她又会觉着自己如监视犯人一般在监视她了。
贺凛这头心绪烦乱,晏明月瞧着他那沉冷的面色,等了片刻,又忍不住侧头问道:“王爷,你看着有些疲乏,怎不在屋中多睡一会。”
他莫不是当自己是铁打的身子,仅是浅眠几个时辰,脸色这般难看,一看便是未能休息好。
贺凛薄唇微动,漠然看了晏明月一眼,道:“本王睡不着。”
晏明月怔愣之际,贺凛又觉自己此话怪异,抿了抿唇,很快又道:“闲来无事,且来看看你在作甚,如若你觉得本王来此令你感到不自在了,那本王……”
说到这,贺凛的话语艰难地顿住了一瞬,觉得心头有股闷气,堵得他嗓子干哑。
正欲开口将话继续说下去,晏明月却眉眼一弯,嘴角露出藏不住的笑意,眸中映出盈盈喜色,忙道:“不会不自在。”
话音落下,贺凛指尖动作微顿,眸底闪过一丝讶异,侧眼看去时,似是想在晏明月的面容上找寻些做戏的端倪,却仅看见她眸子里闪着细碎的光,白皙的肌肤在耀眼的日照下光洁透亮,如一排刷子一般的浓密眼睫微微颤动着,难掩雀跃之意。
晏明月自然是欣喜的,再见贺凛,她不知要如何与他相处,明明自己字字斟酌句句带柔,不想再重蹈覆辙,努力规避着前世所发展的事情,可仍是与贺凛几次三番不欢而散。
她不知问题出在哪里,更怕重来一世仍无法修补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如今贺凛主动来寻,她又怎会放过这个缓和两人关系的机会,自然是想他多留一会的。
说罢,又开口道:“王爷既然来了,便多待一会吧,今夜也一同用晚膳可好?”
贺凛墨黑的瞳眸望着晏明月澄澈的眼神中,不掺杂任何一丝杂质,带着闪闪期许之光,谨慎却又期待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贺凛无法做到无动于衷,眸色颤动着,生生将眸底的讶异给压了下去,而后抬手沉沉开口吩咐道:“将本王还未处理的折子拿到兰亭苑来。”
晏明月一听,连忙也侧身吩咐银翠:“去备些小食,今夜吩咐厨房多做几个菜,按王爷的口味来。”
银翠窃喜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一瞬,忙福了身:“是,王妃,奴婢这就去办。”
看来,王妃如今是当真醒悟了,终于知道谁才是真正待她好之人了,那信烧成了灰,她也不必再整日提心吊胆替她传信通风了。
小食送来后,晏明月挥退了其余下人,端着托盘轻轻敲了巧兰亭苑的侧厅房门。
屋内久未有回应,晏明月等了片刻,便推门而入。
兰亭苑的侧厅不似临枫苑书房那般宽敞,屋内入目两排博古架上整齐排列着书籍,装饰素雅,窗台上搭着纹路古朴的垫子,山水屏风隔断屋内的空间。
晏明月缓步走过去,绕过屏风,却见书案前贺凛靠在椅背上入了睡。
屋内极近,晏明月不禁放缓了呼吸声,唯恐自己惊扰了他。
阳光正盛,透过微开的窗洒落屋中,斜照一束光亮,正巧落在贺凛棱角分明的侧脸上,高挺的鼻梁,弧度优美的薄唇,晏明月逐步走近,头一次这般大胆又细致地看他。
晏明月当知贺凛生得极好,堪比女子的细致肌肤,面无瑕疵一颗浅淡的黑痣点于颧骨,中和他面色的冷峻,无端生出几分蛊惑人心的邪魅,浓密的眼睫温顺垂下,双目紧闭之时便掩去了那令人胆怯的一双寒冰之眼,但他骨相硬朗,又丝毫不显女气,即使此刻安静无害,也敛不去他周身散发的凌厉。
不知何时,晏明月发现自己竟看痴了去,凑得很近,近到连他身上的淡淡沉香气息也窜入了鼻腔,温热的呼吸不可避免地洒在他的面颊上。
晏明月呼吸一窒,下意识就要退开,却忽的撞上一双深如幽潭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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