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夜来采菊
“陈姑娘性情孤高,若非陛下开了尊口,她又怎会为我二嫂嫂诊病呢,所以最该谢的当属陛下了。”
陈莺儿治好了燕柏,又有一个被邬宁大加赞誉的神医父亲,因此在京中名声大噪,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想将她请入府中看诊,她都不屑一顾,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她越是这样,就越是受追捧,一时间风光无限,远胜那些在京中汲汲营营许多年的名门贵女。
不过,邬宁心里很不喜欢陈莺儿,懒得多提:“那你打算如何谢朕?别只是嘴上说说。”
仿佛火苗蔓延开,一路烧到耳垂脖颈。因邬宁一句话,沈应闹了个大大的红脸,他这副羞涩的模样,让在旁服侍的宫人都不好意思了,纷纷低下头退出殿内。
“陛下……”沈应握住她的手,浓郁的睫毛像梅花鹿,乌黑的瞳孔里满含着期待。
邬宁笑笑,反握住沈应的手腕,少年人的骨骼到底纤细,何况沈应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曾习武,一双手生得极为白腻匀称,简直比邬宁还要嫩上几分。
虽在邬宁见过的男子当中,他姿色称不上一流,但胜在乖巧温驯,也算会讨人欢心。可不知道为什么,邬宁总是无法同他太亲近,这感觉好似养了一只小猫小狗,闲暇之时逗弄一番是极为有趣的,却提不起旁的念头。
邬宁一时走神,没察觉沈应悄悄挨了过来,沈应跪坐着,一双赤足压在屁股底下,露出十根圆润的脚趾,双臂环抱住邬宁的腰,下颚抵在邬宁的肩上:“我实在晓得该怎样向陛下道谢,以身相许行不行?”
他连邀宠都带着点撒娇的劲儿。
邬宁在心里暗暗叹息,抬起一根手指,划过他的脸蛋,稍稍使了些力气,要将他推开。
可沈应却张口含住了她的指尖,皱着眉头,轻轻啃咬,大有软磨硬泡的意思。
“沈小四。”邬宁不是好动静的唤他。
沈应不情不愿的松了口,偏过头枕在邬宁肩上,抱着她晃来晃去,喉咙里冒出小狗似的哼唧声,时不时还抬眼偷瞄邬宁,怕邬宁真生气了。
邬宁懒得理沈应,捏了块香甜适口的牛乳糕,一口接着一口的吃起来。她已经过了贪恋欢愉的年纪,认为如今的自己非比寻常,放眼望去皆是庸俗之辈,没一个能真正懂她,故而满腹心事,无人可诉,感到格外的孤单寂寞。
一块牛乳糕,把邬宁的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她像仓鼠似的鼓着脸,一边嚼一边老气横秋叹气。沈应忍不住笑了,很渴望在邬宁脸上咬一口。
其实沈应并不贪心,只要他们两个能总是如今夜这般,静静地待在一起,就很好了,沈应喜欢闻邬宁身上清淡的味道,喜欢她躺在自己枕边翻书的声音,喜欢她那一声绝无仅有的“沈小四”。
可有时候,连这么简单的期许也是奢望。
荷露忽然从殿外走进来。
邬宁用手肘撞了一下沈应的腰,沈应无奈坐直身,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荷露,只盼着她别带来什么让邬宁烦心的要紧事。
“陛下……”荷露似乎很难开口,她上前一步,弯腰耳语了几句,虽然声音很轻,但沈应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刺耳的词汇。
云归楼,慕常君。
邬宁脸色微变,像是生气,隐隐又有点兴奋,只见她用拳头敲了一下案几,便扭过身,将双腿悬在塌边。
荷露蹲下来为她穿鞋。
“都这个时辰了,陛下要去哪?”沈应压着恼怒,明知故问。
邬宁没有回答,而是说:“听闻勒跶草原的年礼是一匹世间罕有的汗血宝马,等到了朕便赏赐给你。”
我才不要什么汗血宝马!
沈应在心中狠狠的回绝,却也清楚,邬宁自知有愧于他,所以哄他,他若再得寸进尺,那便是不识好歹了。
要怨只能怨慕徐行,明明拥有的比任何人都多,还如此的不知足!
但沈应这回实在冤枉慕徐行了,慕徐行压根不晓得邬宁会到琼华宫来,以己度人,一天当中发生了那么多事,慕徐行连饭都吃不进去,哪里能料到邬宁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慕徐行顶着一个巴掌印,是万万不能见人的,独自躲在殿中,满脑子都是邬宁,翻来覆去,越想越堵得慌,到最后就只剩一个念头——他不好过,也不能让邬宁好过。
“你不是要一个人安静会吗?急火火的找我来干嘛?”
邬宁背着手,走路的姿势简直吊儿郎当,她平时不这样,她故意的!
慕徐行咬着牙,一把搂住她的腰,几乎是将她从地上薅起来。邬宁一惊,下意识挣扎,却半点不起作用,被慕徐行连提带拽的抱进寝殿,丢到被褥凌乱的床榻上。
虽说这一下摔的不是很疼,但邬宁仍睁大双目,不敢置信的看着慕徐行。
而慕徐行好像很得意,站在床边俯视着她:“怕了?”
邬宁纳闷,慕徐行到底怎么长大的?威胁人都不会,这语气,似乎她说怕,就要把她抱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何况……慕徐行真以为把她往床上拽就能吓唬住她?
“你到底要做什么?”
邬宁不仅不怕,反倒有点好奇。
慕徐行非常挫败,觉得邬宁简直刀枪不入,要让她感同身受比登天还难。
既然如此……
“陛下想不想知道我们那边临睡前如何沐浴?”
“说来听听。”
邬宁果然被勾起兴趣。
慕徐行深吸了口气,说:“你若打盆热水来给我洗脚,我就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我回家了宝子们,我要努力更新,争取早日完结!
第92章
这世上有精于算计的聪明人,也有没脑子的蠢货,依邬宁的眼光看,慕徐行应当称得上前者,他思虑周全,考虑长远,做事总是按部就班,很有条理,很妥帖,几乎没出过什么差错。
可以上这些优点,皆源自于他的谨慎。
藏书阁的郎官们私下议论起他,都觉得他是一位极好的上峰,吩咐下去的事必要将所有细节全部掰碎揉烂,一点一点的喂给人家,事后还不忘再三确认是否有落实,倘若出现问题,便能及时挽救回来。
比起那些话说一半,要底下人自己去领悟,见苗头不对即刻甩锅的上峰好了不知多少。
然而郎官们却不晓得,慕徐行在这背后付出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时常伏在书案前挑灯夜战,熬得眼眶青黑。
他宁可忍受辛苦,也不敢有半点疏忽。
这种谨慎绝非与生俱来,而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邬宁虽对慕徐行过往的经历知之甚少,但凭着他素日秉性,也能猜到一二。
他身后必定是没有任何退路,才会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受了委屈,欺辱,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
因此,哪怕他忍无可忍了,一时也做不来折腾人、折磨人的事。
打水洗脚,亏他想得出。
“好啊,那你坐着。”
邬宁说完,真就起身走进净室,端了一盆热而不烫的水出来,弯腰放在慕徐行跟前:“用我替你脱鞋吗?”
“……”
邬宁这般唯命是从,半点不觉屈辱和难过,令慕徐行既别扭又憋屈,他绷着脸,浓眉紧蹙,盯着邬宁,恶狠狠地脱掉鞋袜,将双脚浸入水中:“我真佩服你。”
“佩服我能屈能伸吗?”
“佩服你没心没肺。”
“瞧你这话说的,没心没肺那不成了行尸走肉,我只不过是……”
邬宁随手拖过一旁的方凳,坐在慕徐行对面,也褪去鞋袜,同他在一个木盆里泡脚。慕徐行还在等着邬宁没说完的后话,全然未察觉自己的大脚上踩了一双小脚。
“是什么?”
“嗯……心怀大志,不拘小节。”
慕徐行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大志,开疆拓土,做千古一帝吗?”
“这难道还不算大志向?天地永恒,日月长生,而人活一世,短短数十载,转瞬即成空,眼前丁点的情爱仇怨,也值当放在心里耿耿于怀?”邬宁真希望慕徐行听了她这一番话能不再闹别扭,她还是很愿意慕徐行跟从前一样,与她一条心。
可惜,慕徐行并不认同她,看她的眼神甚至像是为她感到悲哀。
“我说的不对吗?”
“或许你是对的……可这个世界,你的王朝,你的疆土,只小说里的寥寥几笔罢了,就算你处心积虑,成了史书上的千古一帝,又能怎么样呢,到头来回想过往这短短数十载,也不剩什么了。”
“照你的意思,世间千万人,亦是浮生若梦,死不足惜。”话至此处,邬宁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微笑:“你所谓的寥寥几笔,于我而言却是真真切切。”
是非对错,全在个人,更何况邬宁有颠倒黑白的本事,慕徐行从来辩不过她:“但愿你心如磐石,至死不悔。”
慕徐行嘴上说着“但愿”,邬宁听着却大有笃定她会后悔的意思,不禁感到些许烦躁,只是她擅于隐藏,眼珠一动,又漫不经心地说起玩笑话:“你还没告诉我,你们那边临睡前如何沐浴来着。”
慕徐行垂眸,才察觉邬宁与他同一个盆里泡脚,很明显的惊了一惊:“你几时把脚放进来的?”
“我看你倒有点像行尸走肉。”邬宁勾起十根秀气的脚趾,都泡的有些发红了。
所以说习惯可怕,如此亲密的举动,竟仿若不经意间的呼吸。
慕徐行喉结微动,几乎是立刻缩回了双脚,那样子,像是邬宁身患无药可治的疫病,若再晚逃离一瞬便会传染给他。
邬宁笑意凝固在脸上,有意再给慕徐行一巴掌。
但想了又想,终究是没那么做。摸着良心说,慕徐行实在是好脾气,换了旁人被这样算计利用,估计就得在心里筹划怎么忍辱负重,怎么夺权篡位,怎么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狠狠报复回来,可慕徐行分明恨得牙根痒痒,也顶破天作怪到让她洗脚的程度了。
她要是再欺负慕徐行,不单慕徐行窝气,她自己都过意不去。
邬宁便一声不吭的默默用布巾擦了脚,转手递给慕徐行:“喏。”
慕徐行没有接受她的示好,像蜷缩成一团的刺猬。昏暗的烛光底下,他脸色格外苍白,更显得眼睛大而清澈,含了一层水汽似的湿漉漉。
这眼神,就跟慕迟受委屈时一个样。
邬宁胸腔里猛地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不算疼,更多的是酸麻,因此不足以邬宁为之敲响警钟:“是你不要的,我可没食言,能不能挪开点,我好躺下。”
真不晓得慕徐行突然间犯了哪门子的倔,邬宁让他挪开点,他竟直接靸着鞋下了地,一屁股坐到窗边的书案前。老僧入定,要坐一晚。
行,谁难受谁知道。
邬宁也不叫宫人进来伺候,径自换了寝衣,扯过柔软馨香的被子,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
如此漫长且令人疲惫的一天终于结束,按说邬宁该很快入梦的,可她生生躺了小半个时辰,愣是没培养出半点困意。
她不受控制的琢磨一件事,只一件事。
夜里很冷,哪怕殿中烧着炭炉,也挡不住窗缝里钻进来的丝丝寒风,慕徐行为什么偏要坐在那。
在这漫长且令人疲惫的一天结束后,在静谧空虚的深夜里,邬宁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慕徐行不止生她的气,恨她恨得牙根痒痒,还有可能厌恶她。
邬宁从来是被人深刻的爱着或恨着,厌恶,无比陌生。
她转过身,背对慕徐行,于迷茫与清醒之间感到一点不知所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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