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煜锦
赵夏意哭了。
初三的晚上都没心思干大事儿了,就趴在许沐晨身上哭,哭的许沐晨心都要碎了。
许沐晨安慰道,“我四月份就进修回来了,还有不到俩月的时间了。”
结果这话并不能安慰到赵夏意,因为今年年底恢复高考她考大学后还得分别。赵夏意的悲伤来的太快,直接将大约一年后的分别也算在里头了,哭的肝肠寸断,悲伤不已。
最后许沐晨也不知道怎么哄她了,然后就亲她,她哭一下他就亲一下,亲的赵夏意都不好意思了。
赵夏意说,“你就不怕亲到鼻涕。”
许沐晨一僵,将手里的手绢露出来了,“擦干净了。”
赵夏意气的推他,“烦人。”
哭都没法苦了。
俩人躺在被窝里就那么搂着什么也不干,赵夏意突然想起初二那天她妈的话,她说,“我还不想生孩子。”
许沐晨扭头看她,“好巧啊,我也不想。”
赵夏意眨眨眼,拧眉,“你不想和我生孩子?”
许沐晨却不敢看她了,“不是,总觉得自己当不好一个父亲。”
可在一瞬间赵夏意却明白了。
这个男人看着已经恢复了正常,能够和正常男人一样和人交往谈话,可骨子里的影响还是没消除的。
他还是无法对自己产生认同感,无法信任自己。
赵夏意抱住他说,“那我们过几年再说好不好?”
许沐晨笑,“好。”他顿了顿,“你今年才二十,过几年也不晚。”
赵夏意抬头看他,“那万一过几年我还是不想生呢?”
许沐晨想都不想,“那就不生。”
“可……”
许沐晨亲了亲她,“没有可是。”
他看着赵夏意,满眼都是她,他认真的跟她说他的心里话,“我不想现在要孩子,一方面是怕自己当不好一个父亲会让孩子受委屈。另一方面,是不想有其他的人分去你的心,我只想你属于我一个人。”
虽然他不爱说话,不爱与人来往,但他也看到过很多女人,很多女人有了孩子之后孩子就成了全部。
他怕他有一天赵夏意有了孩子就不要他了。
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闷声道,“我怕多了孩子你就不要我了。我只想要你。”
这话比任何情话都要动听,赵夏意心软的一塌糊涂,“那,我们就先这样吧,等哪天我们做好了当父母的准备了,再迎接一个小孩子吧。”
许沐晨笑,“好。”
俩人达成了一个约定,那么接下来几年,他们也该完全的属于对方,享受难得的二人生活。
当然,几年后兴许他们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那又怎么样呢?
许沐晨又说,“万一有人催你,你就说我不想要。”
赵夏意应好,“万一有人催你,你也说我还小,玩心太重,不想要。”
许沐晨也笑着应了。
但两人都明白,大概真到了这时候,可能他们都不会说是对方的问题。
他是她爱着的人啊,以前他承受了那么多,她可舍不得他再承受流言蜚语。
她是他深爱的女人,为了他,她舍弃了那么多,他又如何舍得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初四早上赵夏意非常难得的没睡懒觉,一会儿看看许沐晨,一会儿看看刘丽荣和赵大刚,哪一个都舍不得,于是就坐在那儿唉声叹气。
刘丽荣也舍不得赵夏意,娘俩还是头一回分别那么久,只相聚四天哪里够。可没办法,她们两口子现在还没退休,快的话她也得等到五年后,赵大刚那就不一定了,要是组织挽留,可能七八年也退不下来。
但在孩子面前刘丽荣自然不能流露出难过来,她拍拍赵夏意的肩膀说,“行了,等有时间再来看你。”
可这有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她也不知道。除了过年的时候能多得几天假,其他时候就算有假期也就一两天,根本来不及过来。
赵夏意有些难过,早饭吃的都不香了,许沐晨却有些自责,如今的局面全是他造成的。
早饭后赵夏意陪着父母去跟外公舅舅一家道别,刘家人早知道他们会过来,还想着留他们吃饭,刘丽荣摇头,“我们就不在这吃了,曹大娘已经在准备午饭,吃了饭我们也就要走了。”
刘运为也没勉强,点头道,“也好。”
可刘俊荣却突然嗤笑一声,“也是,我们这儿粗茶淡饭,怎么比得上人家家里的饭好。”
他一句话,让气氛顿时凝滞起来,刘运为怒火中烧,“刘俊荣。”
李俊荣自觉失言,可道歉的话又说不出口。
刘丽荣刚要说话,刘运为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刘俊荣!”
刘丽荣愣在当下,“爸,你这是做什么?”
刘运为打自己这一巴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哪怕他年老了力气不足了,可这一巴掌下去还是让一张脸红肿了起来。刘丽荣心疼的落泪,“爸,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大哥说什么我不在意的……”
“对,你的确不在意。”刘俊荣突然激动起来,“若我能在丰城十来年而不是在这地方,我也能忍受旁人的一切言语。这点言语算什么,再难听的话我们也听过,再难的事我们也经历过,你又知道什么?你还是原来的大小姐,连一顿饭都不舍得施舍与我们吃,你又怎会在乎那一点言语。”
刘俊荣说话难听极了,刘运为老泪纵横,抬起胳膊还要再打自己,刘丽荣抱住他的胳膊哀求,“爸,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刘运为愧对女儿,痛哭出声。
赵夏意脸色难看,刚要说话被许沐晨拉住。
上一代人的事她一个小辈的确不好掺和,但赵大刚却不忍心自己的妻子受委屈。
他冷淡的看着刘俊荣道,“刘俊荣,我们不欠你的。”
刘俊荣抿着唇不说话了。
旁边毕咏君一个劲儿的给刘丽荣赔不是道对不起,赵大刚说,“大嫂,这事儿跟你无关。”
毕咏君捂嘴痛哭,她不明白明明那天都挺好的了,为什么在刘丽荣临走之前又闹了这么一出。5她突然心生绝望。
赵大刚看着刘俊荣说,“你只看到她在丰城过了十来年好日子,可你却不知道你们走后她如何夜不能寐,家里的安眠药吃了多少你可知道?当初政策不明,你以为她就能置身事外了?虽然勉强保住工作,却要每天写检查,接受监督,工作止步工会主席,这些精神压力你又知道多少?”
说着赵大刚冷笑一声,“她的确是刘家的女儿,那也是岳父岳母养大成人,而不是你养大了她。她哪怕愧对,那也是愧对岳父岳母,而不是你,她不欠你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刘丽荣哭着摇头,“大刚不要说了。”
刘俊荣真的不知道这些吗?哪怕没听人说,也该想到一些。
刘丽荣十年前就当上了工会主席,凭着她的能力完全能进市工会。可因为刘家的关系,她竭力保住职位又站稳脚跟,却也只能到此为止。
不是没有委屈,可身为刘家人,能不下放反而留在丰城,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可赵大刚并不想停下,他看着刘俊荣嗤笑,“我真可怜你。”
刘俊荣猛然抬头,双目通红,“你可怜我什么,我用得着你可怜!”
赵大刚:“可我就要可怜你,自己没本事改变现状,就朝亲人发脾气,这是懦弱男人才会干的事。你看看旁边的大嫂,她因为你受了多少委屈,你看看清杰,你敢说他的腿没有你的责任?”
“他的腿不是……”
刘俊荣的声音弱了下去,刘清杰的腿是因为他才跛的。
八年前他不忿农场给他们沉重的劳动,跟人起了冲突,却被人围堵,是十七岁的刘清杰护住了他,可谁知腿伤好后却跛了。
这几乎是刘俊荣不敢直视的痛苦,如今却被赵大刚给硬生生的戳开了。
但赵大刚早就看刘俊荣不顺眼了,他看着刘俊荣不顾毕咏君的哀求继续道,“所以我说你是懦夫哪里说错了。”
“你就是个懦夫,没用的废物,你不想着安抚老父,却容忍自己发狂伤害父亲又伤害妻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埋怨这个埋怨那个。”
“这世上的人,除了你自己,你没资格埋怨哪一个。”
说完这话,赵大刚拽着刘丽荣便走,这里他一刻也不想呆了。
他细心呵护了那么多年的女人,可不是来这里受委屈的。管你是大舅子还是二舅子,谁稀罕啊。
赵大刚夫妻一走,赵夏意夫妻当然也待不下去了,她有些心疼刘运为,却也无能为力,她到了刘运为跟前说,“外公,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固然惩罚了自己,可我妈心疼,我也心疼,为了我们,保重自己好不好?”
刘运为老泪纵横,“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
天底下的父母几乎就没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刘运为对刘俊荣是爱之深责之切,自己给予厚望的儿子都走过来那十年了,却在这时候伤害自己的亲人,没有比这更令人痛苦的了。
赵夏意也无法再劝,索性离开,等日后趁着舅舅他们不在的时候再来劝劝外公吧。
出来时赵大刚夫妻已经不见踪影,赵夏意气道,“舅舅可真能耐了,被爸骂了也活该。”
许沐晨也觉得他活该,“走吧,回去看看爸妈。”
相比较而言,赵夏意只是生气刘俊荣的行为,但于刘丽荣来说却是悲伤了。
过去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到头来却因自己没有受苦而被亲兄长愤怒。
哪怕刘丽荣自认没有对不起自己大哥,却也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悲伤难过。
然而赵夏意还是低估了父母的承受力,等他们到家的时候刘丽荣已经恢复神色和曹慧兰在收拾东西了。
只是这边物资到底不如城里丰富,能收拾的也就是自己的行李物品。
曹慧兰将年前腌制的酸菜用个小坛子装了满满一坛子,又用油纸封号,外头还用尼龙绳捆绑的结结实实,还告诉刘丽荣怎么做才好吃,“放上带皮的五花肉和粉条炖一下,或者用五花肉粉条包大包子也格外的好吃。”
刘丽荣都记下来了,转头就问赵大刚,“记住了吗?”
赵大刚无奈道,“都记住了。”
赵夏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吃过午饭许沐晨他们三人也要去泉城了,赵夏意原本想跟着去送,可他们却是跟着部队的车过去,而明天她还得上班,最后只能作罢。
亲眼看着赵大刚他们上了车走了,赵夏意才抬起手擦了擦眼泪,曹慧兰拍拍她肩膀说,“早晚会团聚的。”
只是这日子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赵夏意回去化悲伤为力量,拿起课本就努力学习了,她去了泉城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能离着父母近一点儿?
到时候放了寒暑假的时候不就能回去看父母了?
这大概是唯一让她开心的点了。
第二天大年初五,不管是服装厂还是鞋厂都开始上班了。
头一天上班就是在打扫卫生,一些缝纫机要上机油,该补充的针和线也得一一补充,厂委和后勤部忙碌起来。
至于工会内部,作为宣传部部长的赵夏意自然也得忙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