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折棠
看目的达成,姜雪柔嘴角挂上了一丝隐秘的笑容。
这种情况,便是掌门力排众议一意孤行非要保下江天青也无济于事了。
身为掌门,他必须给这些年轻弟子们一个交代。
江天青又打了一个哈欠,这群人说来说去就这几句话,都给她说困了,她站久了,觉得有些累,于是找了一个柱子靠着,整个人没骨头一样,连个眼神对这些人都欠奉,“她要看我的剑,我便拔给她看,听诸位所言,难不成是我摁着她的头到我剑上的吗?”
“还有,你们说我用了禁术?”她嘴角勾起了一个无所谓的笑,“有证据吗?”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这般说,但非要说起来证据,他们还真没有。
刚才江天青拔剑,姜雪柔倒飞出去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甚清楚。
见众人沉默,江天青又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靠在柱子上,看着众人道:“你们若是有证据证明,真是我做的,我悉听诸位长老处置,绝无二话,你们既然没证据,那就别在这里乱叫,听得叫人怪晦气的。”
一人舌战数人,不落下风,甚至还隐隐占了上风,让原本理直气壮的弟子哑口无言,一时间,诸位长老峰主内心复杂。
有人叹道:“谢剑主收了个好徒弟啊!”
“确实,一人独对天下,真有剑修的风范啊!”
“唉,这谢剑主确实在收徒一道上有点东西啊,他门下弟子,若只论修为天赋,不论品行,那个不是出类拔萃的天骄!”
……
那群弟子被江天青搞了一个大红脸,心中自是十分难堪,有人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姜雪柔,意思很明显:师姐,你说句话啊?
姜雪柔此时异常尴尬,她本想搅动风云让舆论兵不血刃地完成对江天青的报复,但奈何江天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整个人皮糙肉厚,方才大殿之上唇枪舌战不能伤她分毫,她甚至还把那该死的球抛给了自己。
你说我伤了你,那证据呢?
姜雪柔咬紧牙关,硬着头皮道:“方才我飞出去之前,只见一道雪白剑光朝我飞来,之后我整个人便不省人事了,敢问师妹那是何物?”
是何物?
江天青人懵了,你都知道那是剑光还问我,是何物,不是剑光还能是刀光啊?
江天青看姜雪柔,心中十分怀疑她是不是撞在柱子上把脑子给撞傻了。
“别何物了,那就是剑光。”江天青斩钉截铁道。
姜雪柔面上温婉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我知神兵出鞘之时皆有剑光盘旋周身,以示神兵之锋芒叫人心生敬意,可这世间再无双的神兵,哪怕是我师尊那把剑,都只不过是叫人触之寒凉四面生寒,如师妹这般白日伤人的,真是闻所未闻。”
她疑惑的,也是诸位长老所疑惑的。
倒是一些主修剑道的剑修长老,心中有了某种猜测,神色一变,看江天青的目光中带上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味。
“你闻所未闻,不代表它不存在,我的剑便是如此,怎么了?”江天青的声音冷冷淡淡,有些心不在焉。
然而另一边,她拼命安抚袖中长剑,心中高呼:大哥冷静,咱忍一忍别冲动啊!
只见她袖中长剑,剑身之上不时传来嗡鸣声阵阵,识海深处,大哥声音异常暴躁:“她闻所未闻个头!”
被她这话所激,姜雪柔面色一白,她抬眸看向掌门,掌门看她如此,叹了口气道:“她说得确实没错,她的剑便是如此。”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何?”听这话,姜雪柔面色迷茫,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这是一把天生杀相的杀剑,你那般近的直视她的剑光,不是作大死还能是什么?”谢乘月没好气道。
“杀剑?”姜雪柔喃喃重复道,一时间之前大殿之上的一幕幕都在她脑中浮现出来,原本叫她疑惑的地方都显得合情合理。
她看向江天青,眼含泪光,柔弱道:“既是杀剑,师妹便这般看着我入火海,为何不提醒我一句?”
“我问过你了。”江天青两手一摊,语气十分无辜:“你确定想看我的剑,然后,你点头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此时此刻,她浑身上下写着三个大字:怪我喽?
姜雪柔看她如此,只觉喉中的腥甜更浓郁了几分,眼前一黑,几乎当场晕倒。
想起族弟和自己视若神明的师尊以及自己的遭遇,姜雪柔心中禁不住想:莫非江天青这人,天生和他们清华峰八字犯冲?
而另一边,随着一声“杀剑”的落下,在长老峰主之间掀起轩然大波。
杀剑是何物?
天生凶相,触之不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物,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自鸿钧道祖为天地立心,创立天下道统以来,千万年间,修士若非走投无路绝对是对杀剑敬而远之的,像江天青这般主动选杀剑的,可以说是修真界一朵根正苗红的奇葩了。
偏偏奇葩本人一脸坦荡,十分无所畏惧,大有“我就选了你能拿我怎么样”之意。
第47章
世间万物,无外乎不知者无畏。
就算江天青对这杀剑一无所知,凭借着修士对危险的本能反应,也能分辨出来这把凶兵的不详。
但她还是选了。
有长老禁不住感慨道:“年轻人,果然是天真烂漫无所畏惧啊!”
也有弟子不理解,在一旁窃窃私语道:“修真界历来将凶兵作为武器者,大部分都走火入魔神魂颠倒了,她选了这么一把剑,就不怕被凶兵反噬陷入魔障吗?”
“我看她是因小失大,贪图一时的神兵威力,随着修为越高,凶兵的反噬越强烈,到时候有她后悔的地方!”
“什么后悔,哈!”有一位天玄宗修二代出身的年轻弟子语带嘲讽,“我看她是想步她那两个师兄的后尘,谁不知谢剑主门下妖魔并存,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这句话,其实也是大殿之上一些长老弟子的心声,但大家都只是心照不宣,并没有如这一个弟子一样进行低情商发言。
但大家嘴上不说,实际落在江天青身上的目光中则带着属于各方的打量,这些打量有疑惑,有探究,但更多的则是某种惋惜和同情。
毕竟一个可以在秘境考核之中技压群雄排名第一的少年天才,因为一时的行程踏错,马上要在邪魔外道的道路之中策马奔腾一往无前,这确实是该叫人同情。
但在目光最中心,万众瞩目之处,江天青神色从容,在一堆如同送葬一样的注视中甚至还优哉游哉地打了一个哈欠,向旁边一位神情温婉的师姐要了一个小垫子。
向师姐道谢完之后,她窝在小垫子上,半依在柱子上,竟然闭着眼睡着了。
是的,她就这么睡着了。
你这到底是有多困啊?
有几位执法堂出身的长老看她这般肆无忌惮的摸鱼,已经控制不住想要把她绳之以法的冲动了。
但奈何这不是他们的弟子,如此这般越俎代庖难免显得有些许冒犯。
于是这些长老按兵不动,将目光转向谢乘月,期望他能发挥一点作用。
但这些长老注定要失望了,谢乘月不愧是门下全员恶人的师尊?
众人看向他时,他单手撑着下巴,也在那里开睡,并且睡得颇为专注,对外界纷争一概不知。
只见大殿之上,一师一徒,一坐一靠,两相呼应,在梦境□□同和周公展开亲切会晤。
这其实也不怪江天青,方才剑冢秘境一番折腾实在是耗费心神,更别提刚才和姜雪柔又一轮唇枪舌战,整个人几乎累的快魂飞天外了。
但毕竟在大殿之上,她原本有所收敛,只想闭目养神一番,但奈何刚才谢乘月给她传音:“一会儿掌门要开始絮叨了,爱徒你赶紧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掌门每逢门中重大事件必然会激情开讲,而他讲话的絮絮叨叨啰哩啰嗦在整个宗门也是出了名的,甚至衍生出了一个趣闻:一位散修大能天生受失眠隐疾所困扰,某一次来天玄宗参加论道会,正正好赶上掌门开讲,只听了不到半刻钟,那位大能便昏昏欲睡,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振臂高呼:“老夫三千年来从未有过如此好眠!”
那位大能离开之前特意把掌门所有论道的影像都收入到玉简之中,然后心满意足的离开。
由此可见,掌门催眠功力之高深。
此番是收徒大典,为宗门一年之中的几大盛会之一,掌门自然稳定发挥他唠叨的功力,从正午一直讲到日暮西沉,且掌门越讲越精神,越讲越来劲,甚至还追忆往昔,回忆起作为年轻弟子时的一系列经历,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怀念之意。
江天青大概在他讲到过往回忆三分之二的时候醒的,她本以为自己睡了这么久,掌门应该讲完了,可谁知掌门功力如此深厚,每次在要结尾的时候突然另辟蹊径,从另一个角度继续开讲,甚至讲的更加神采飞扬。
身后习远和聂雨歇也受不住了,尤其是聂雨歇他的狗。
一只萨摩耶,摊在地上,化为了某种液体,眼神呆滞,彻底失去了梦想。
两人见江天青看过来,立马迫不及待传音道:“打牌吗?”
江天青四下环顾一圈,见没人注意到自己,立马传音回去:“打打打!”
一边回,一边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摸了过去。
这一打,便打到昏天黑地,这牌是特制的骨牌,三人打得是如痴如醉。
旁边有长老见他们三人打得这般热闹,禁不住分出一缕神识看过去,这一看可了不得,当场血压升高。
原因无他,这三人打牌实在太臭了一些。
而且还臭的不同,各有各的臭法,习远和聂雨歇是牌技堪忧,而江天青则是运气极差霉比附体,每把的牌都极为抽象,叫人看了就直接想点。
但三人凑在一起却十分势均力敌。
那长老看了半刻,实在受不了了,心道:他这要再多看两眼这三人打牌,很难不道心受损。
台上掌门那大水漫灌一般的演讲的主题终于转到了这一届秘境之中的年轻弟子了,作为此次秘境试炼的第一,江天青自然是被第一个提到的。
随着掌门的话语落下,大殿正中心的水镜之上悄然浮现出来她本人的虚影,这水镜联通宗门两处大殿,叫那一处的年轻弟子也可以看见此处大殿之上的情景。
掌门提到江天青的时候,她本人正在打牌,自是没听清楚掌门说了什么,但大殿正中心的水镜之上忠实地把这一幕记录下来了。
一时间,大殿之上陷入了某种尴尬的沉默,就连掌门本人也顿了一下。
入门大典之上,三人沉迷打牌成何体统!
并且看江天青满脸的白条,她这牌,居然还打得挺烂!
江天青本人则是万万没想到,她在入门第一天,被众人记住的第一件事不是自己秘境试炼第一的辉煌成绩,也不是孤身入剑冢、身负凶剑的特立独行,而是这人打牌真烂。
若江天青可以为自己辩解,她定会苦口婆心道:“我那是打得烂吗,我那是霉比附体,把把都被迫负重前行,我牌技真没问题!”
但此时此刻,江天青对此一无所知,重新一轮洗牌过后,她看着自己手中那一副叫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臭牌,丢下手中牌,闭着眼痛苦面具道:“寄!”
——
待掌门终于意犹未尽地结束了他长篇大论的废话文学,三人的牌搭子也宣告结束。
此时此刻,已经是深夜,天玄宗夜幕无垠,漆黑深沉的夜空之上,偶有繁星点点闪烁,其中间或有修真界用于传信的仙鸢沿着九天之上的天轨蹁跹掠过,如一羽白鹤。
大殿之上的长老峰主也三三两两的散去,一时间主峰大殿登时空旷了许多。
长老峰主皆离去之后,大殿之上,只剩下这些年轻的弟子。
秘境排名前十,此时泾渭分明。
除了早就同姜云间一道离开的姜肃,六人在大殿之上另一处,正和执事长老攀谈。
而江天青三人,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柱子边上,面前是散落一地的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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