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楼上 第29章

作者:priest 标签: 穿越重生

  【大官人】:等等我晕了,你们刚才不是在说“林水仙”这个名字可能和水鬼有关系吗?有啥关系?她不就是搬到唐果楼上的初中同学吗?还有林水仙到底做错什么了,成了这文里的反派?

  “林水仙”做错什么了?

  林水仙,她来到这个世界就是错的,要不然怎么会叫“水仙”这个名字呢?

  刚过下午四点,一辆卡车停在了路边。

  司机探头往车窗外看了一眼,对旁边的女孩说:“把你放这行?还有东西呢,你自己怎么拿?”

  副驾驶上的少女放下手机,没多说,只轻轻地提了个要求:“帮我把行李搬下车吧。”

  这是一单搬家业务,客户自己把行李都打包好了,东西也不算多,倒不费事,就是客户本人有点奇怪。

  她穿了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裤腿太长,还用橡皮筋挽了起来。人是中等个头,不算矮,但就是给人一种“她年纪很小”的感觉,连声音都尖尖细细的,说是个小学生也有人信。司机还不放心看了身份证,才知道已经成年了,就是长得小。

  可是这么个穿着长相都很孩子气的女孩,身上却有股幽幽的香味。司机闻不出门道,就觉得这不是“孩子气”的味,甜得发苦,跟小姑娘不搭。

  “还读书呢吧?今天不用上学?”司机试图闲聊,少女就像没听见一样,没有回应,他只好讪讪闭嘴,去搬一个半人多高的大拉杆箱,“好家伙,什么东西这么沉啊?”

  女孩这才走到另一边帮他抬。

  拉杆箱里塞了好多东西,鼓鼓囊囊的,看不清形状,可能是贵重的易碎品,足有百十来斤。司机没敢怠慢,憋了口气:“一二三……慢点——”

  箱子一落地,女孩就拖着滚到了自己身边,防着谁似的。司机心里有点不痛快,嘀咕了一句,搬其他的东西就不那么精心了。

  女孩也不在意,只是紧握着箱子拉杆,站在旁边看他干活,用那种又尖又细的声音小声哼唱:“圆圆……飘柳叶,水里的仙女不穿鞋……抓住了一只大螃蟹……”

  不知道为什么,司机觉得这儿歌阴森森的,忍不住想打断她:“这是哪的歌啊,水里的仙女怎么还会抓螃蟹?”

  “水里没有仙女。”

  司机没料到她搭腔,愣了一下:“啊?”

  “水里只有水鬼。乡下早年间穷的时候,养不起的孩子就会丢进水里淹死,有个坑淹死的人太多,沾上了晦气,每年都会淹死小孩,都说里面有‘水鬼’,”女孩说话的时候不抬头看人,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鬼’犯忌讳,就叫仙女,淹死的小孩叫‘成了水仙’,我妈有过两个妹妹,都成了‘水仙’,幸亏她是老大。”

  司机一时接不上话,顿了顿,才干笑了一声:“一地一个风俗哈,呵呵……你妈没跟你一起啊?这么老远让你自己搬家,家长也放心……”

  “我妈在,这呢。”女孩拍了拍书包——那是个双肩包,扁扁的,里面有个长方形的东西撑开了四角。

  司机闭了嘴,麻利地把剩下的行李箱都搬下来了,让她签完字,一溜烟开车跑了。

  开出一段路之后,他无意中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古怪的客户和大拉杆箱不见了,其他行李箱被主人留在了路边,摞着,像一小堆祭品。

  【旺柴娘】:我从头理一理:“唐果”十一岁的时候被玫瑰妈接到身边,在“枣花路”小学上学,这个时候我感觉她挺快乐的,非常依赖玫瑰妈,但已经开始怕水了,很可能是十一岁以前受到过虐待,被人把头按进水里之类的。小女孩念叨的“我听话”其实不是对付水鬼的“咒语”,可能是习惯性地向人求饶。

  【我老公纸片人】:艹……

  【小龙女】:……

  【行楷】:那一开始她到玫瑰妈身边,不得像得救一样?

  “我想妈妈终于来接我了,终于把我带走了,我再也不用跪着挨姥爷抽,听他骂我‘水鬼托生的讨债货’了。”瘦弱的女孩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过爆土狼烟的小路,周围没有人,她一边走,一边不知对谁自言自语,“妈妈寄钱寄少了他就打我,有一次妈妈说被罚款了,没寄钱,姥爷就把我的头往水里按,我就喊‘我听话’,喊了五十遍,他就骂累了,把我放了……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求饶有用,是他怕把我淹死,我妈不给他打钱了。”

  【大官人】:结果是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云朵棉花糖】:后面X7年日记里,从1月22日开始有一段空缺,后面好多“妈妈别走”“别扔掉我”“我听话”,会不会是她被送回“姥爷”那了?正好是寒假。

  【我老公纸片人】:空缺后面2-11说“妈妈赶来救了我”,应该是被“玫瑰”接回去了?“差点被水鬼杀死”是说姥爷又虐待她了?

  “那年我用了你的名额上了育才,可我太笨了,书一直读不好,人小不懂事,以为是学校的错,还满世界说育才坏话……真该死啊。”拖着行李箱的女孩穿小路,走到了一个湖边,她停下来喘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拉杆箱,“他听到了,就以为我是刚到T市不习惯,所以过年的时候还是把我送回了姥爷家,笑眯眯的,什么都没说。姥爷给妈妈打电话,问她是不是傍了个大款,想多要钱,妈妈不承认,姥爷就想……啊,一定是这个拖油瓶,拖累得男人不要她。”

  她脱下鞋袜,在冰冷的水里搅了搅:“让水鬼带走就好了。”

  【旺柴娘】:所以后来“唐果”回来,就完全驯服了吧?生怕忤逆一点就被送走。她跟姚玲绝交,再也不提枣花路小学,让干什么干什么。晚上被骚扰也说是“水鬼”干的。

  【我老公纸片人】:我就一个问题,这事玫瑰知道吗?

  【旺柴娘】:我倾向于不知道,或者刚发现一点苗头,X7年7月的几篇日记上看,应该是薄荷偷女孩内衣,被玫瑰发现了,俩人之后还大吵了一架。

  【行楷】:难怪“唐果”中间有一次喊了“张婷”就把“水鬼”吓走了,不是“水鬼”怕张婷,是这时候薄荷还没有太明目张胆,怕她出声惊动玫瑰。

  【大官人】:那吵完之后呢?玫瑰不就知道了吗?她一点也没警觉?没说带着孩子有多远跑多远???

  【小龙女】:是啊。

  【我老公纸片人】:呵呵,那你们就想多了。

  【云朵棉花糖】:呃……其实……这种事,很多受害孩子的女性亲属或多或少感觉到了,只是有些觉得羞耻,有些怕对孩子不好,有些因为经济原因不肯承认,“不知情”都是有水分的。

  【行楷】:其实之后有一段,玫瑰看房子,想带“唐果”搬家的,但是没多久她自己就住院了。

  【云朵棉花糖】:这个地方还是暧昧的话,后面秦老师那里应该就挺清晰了。我代入了一下自己……一般心理老师知道了这种事,是有义务告知监护人的,但除了这个也做不到别的。我们没有能力调查,也没能力验证真假,家长硬说没有,学校能做的很有限……

  【我老公纸片人】:呵呵。

  【云朵棉花糖】:我在推卸责任,对不起。秦老师事后想起来,一定一直都很后悔。

  往水里走的脚停顿了一下。

  “秦老师,”她想,“会后悔吗?”

  平安区湖滨西路街道派出所:缪小蛙一边看着群里的讨论,一边听见不远处的民警叔叔跟姐姐说:“这个林红霞有案底,X0年那会儿扫黄打非扫到过她。后来不知怎么的认识了陈文逸,摇身一变,成了‘私人助理’,据说那会儿她一个星期也不上一次班,一个月拿上万的工资,比他们那普通员工两倍都多。后来因为确诊,陈文逸‘照顾’她,还给她涨过一次工资……X9年的时候能开到一万五。”

  缪妙冷冷地问:“多出来的五千块钱是照顾谁的?陈文逸联系到了吗?”

  “联系到了,那小子说他过完年一直在外地扩然业务,一推二五六,连林红霞已经死了都推说不知道。”

  “那么大一个‘员工’人没了,他不知道?”

  “陈文逸说林红霞已经离职了。”

  “什么?”

  “今年年初,陈文逸说,林红霞得病,还带着个孩子不容易,他去年还去看过她们几次。今年他想把工作室搬到别的城市,林红霞实在不能工作了,才跟她解除劳动合同。娘儿俩现在住的房子都是陈文逸的员工宿舍,说是为了照顾她们,都没催她们搬走,给她们宽限了三个月呢……正好这个月到期。”

  “……”

  “还有,缪队……这样算的话,陈文逸和林红霞的女儿林水仙算不上有抚养关系。”

  缪妙大步转身走到蔡人美面前:“蔡女士,现在是你女儿因为这件事失踪,你确定你还要替陈文逸打掩护?”

  蔡人美像被人打了一巴掌:“我没有替他……我……我那时候忙事业,他……他那个人不太上进,我俩一天到晚没什么话好说,他还跟外面的小姑娘拉拉扯扯……”

  缪妙打断她:“多小的姑娘?”

  蔡人美的声音陡然停住,窒息般的沉默弥漫开。

  缪妙:“陈文逸是开艺术培训工作室的,成年班肯定不是主流,去他那学琴的大部分是孩子,中学生……还有更小的,对吗?”

  蔡人美闭上眼。

  缪妙把声音压得近乎于耳语:“那不叫‘和外面的小姑娘拉拉扯扯’,那叫猥、琐、男、人、性、骚、扰、未、成、年。”

  蔡人美的表情近乎屈辱:“别说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曦曦九岁……快十岁的时候,我出差回家忘了带钥匙,去他工作室找他拿,看见……看见他抱着个小女孩动手动脚……不好意思我……我有点恶心。”

  “陈曦知道吗?”

  “……她小时候跟她爸爸关系一直很好,一开始应该不知道……”

  “也就是说后来知道了?”

  “……”

  “你们怎么接触到林红霞和她女儿的?”

  “通过陈文逸。”蔡人美肩膀缓缓沉下来,“我一直没告诉曦曦,我和她爸为什么离婚,这种事……这种事怎么能让孩子知道?好多年孩子跟我关系很紧张,她一直以为我是过错方,还怀疑我婚内出轨。我可以不让陈文逸见孩子,但我也知道,肯定拦不住,管得狠了,她说不定私下里会去见陈文逸,更不安全。”

  “所以你会让陈文逸定期探视。”

  “对,逢年过节也会……用陈文逸的话说,‘聚一聚’。有一年年底,我们去给陈文逸过生日,我们去了他婚前的一处房产……到了那发现林……那母女俩当时住在那。林红霞名义上是他的助理,其实是被他养着的。她真的好看,人又年轻……”

  “她年轻,但没有那么年轻。”缪妙再次打断她,“你一眼就看出陈文逸图的是什么。”

  “太丢人了,太恶心了,我说不出口……我真的……万一传出去,以后曦曦怎么做人?别人会怎么想她……”

  “所以你假装不知道。”

  “那小女孩比曦曦还小……”蔡人美的声音蚊子似的挤压成了一线,“我真的……陈文逸他不是个东西,我也……”

第26章 水中央(三)

  以陈文逸在古城的工作室和员工宿舍原址为中心,有人正在陈曦失踪的地方拿着两个女孩的照片四处打听。有人在联系陈文逸工作室的工作人员、林水仙上过的学校、产业园区物业……试图拼凑出一点线索,指明林水仙可能会去什么地方。有人在“米糊糊”洗胃的医院里追着医生问她什么时候能清醒。有人在网上通过加工过的故事,试着还原一个人的生平。

  而缪妙面前,有一个泣不成声的蔡人美。

  缪妙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分秒必争,要么开动脑子,分析那两个失踪的女孩会去哪、以什么样的关系去,要么就迈开腿上街搜。

  可她看着蔡人美,却忽然短暂地走了一下神,心想:这是个多成功的妇女啊。

  蔡人美没有年轻貌美到让人揣测“她是睡出来的”,也没有衰老到被贴上“中国大妈”的标签;她既不会过度打扮成一个“服美役”的傻瓜,也不像土狗缪队一样不修边幅,让人疑心她是那种大嗓门的“女拳”。

  她事业有成,而且完全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不靠父母和婚姻;虽然离过一次婚,但马上又找了个条件更好的,膝下两个女儿,亲的后的……关系好像都不错,不会让人忧心她晚景凄凉。

  她贡献了税收,贡献了就业岗位,完成了生育任务,堪为全社会都应该向之看齐的正面典型。履历拿到网上,会有人称她一声“大女主”。

  世界上一切有污名化倾向的刻板印象,都应该跟她毫无瓜葛才对。

  可是她这样羞耻。

  蔡人美在一个比她年轻十多岁的女警面前,艰难地掩盖着她的“家丑”,像扯着难以蔽体的短小衣襟遮身上的恶疮。

  她仿佛比那些杀人放火的死刑犯还抬不起头来。

  缪妙看着她,心里难说悲喜鄙敬,只是空荡荡的,像刚听说自己肺里长了个死人的瘤子一样空。

  “陈曦和林水仙关系怎么样?”缪妙听见自己用专业的态度和专业的声音问。

  “不知道,”蔡人美轻声说,“我不喜欢她和那孩子来往。”

  缪妙微微挑了一下眉:这你管得住?

  “我会装作闲聊跟张淮说‘陈文逸包养了个情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带个孩子,看着比她自己都小不了几岁,也不知道哪来的。那孩子家教很差,陈文逸还为了她腆着脸来要我们孩子的入学名额’……曦曦听多了,自然就开始讨厌那母女俩。最开始那几年陈文逸老带着那女孩,曦曦还会生气……结果有一年突然就好了,回来跟我说什么‘只要她也喜欢什么……什么人,反正是个演电视的明星,以后她俩就是姐妹’,还说那个女孩……林水仙是七月份生日,要是放暑假了,她也想去给林水仙过生日。”

  可是那年,林水仙没过生日。

  女孩把巨大的行李箱戳在旁边,一下一下地踩着水:“那年其实我记得你说要来,但是像你那样过生日要花好多钱,我不敢提。我本来想问问……能不能请你来吃蛋糕?或者如果你没时间,我给你闪送一块也行……可惜后来那个蛋糕不能吃了,都赖他。

  “那天我妈不在,回老家了。他告诉我‘你姥爷一早没了,她去奔丧了’。我当时好惊喜啊……你能想象吗?比遇到秦老师还高兴,我觉得悬在脖子上的铡刀没了,天都晴了。我再也不用在过年的时候拼命擦地干活,生怕一不小心被送回去了。我的噩梦醒了,我想,这肯定是老天爷给我的礼物。”

  她说着说着,扭过头,对行李箱很甜蜜地笑了:“不过没能请你吃蛋糕,我总觉得欠了你点什么,所以其实第二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本来是想把之前没舍得给你的那个‘吧唧’送你的。可是你们居然点了酒,他不能喝酒的,一喝酒就不正常,粘人粘得厉害,一直拖着我,‘吧唧’都被他拽掉刮花了,我看你捡起来的时候也好心疼它,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