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葭
这会儿人跑了,王永顺心里居然隐秘的期望王玲玲要不干脆别回来了。
这么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在家里,难道不是丢他和耀宗的脸?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李春娟哭得不能自已,王永顺也是满头包。
终于,王永顺还是点头:“找!”
不找怎么行?大队上消息传得快,这会儿不找,回头人家该说是他生了歪办法,故意把闺女送走,就是为了躲开徐家呢。
大队长田有福被人叫了来,他紧皱着眉头问王永顺夫妻俩:“二丫啥时候走的?走之前说没说自己要去哪儿?”
王玲玲走就是半夜,半天的话她要出大队,肯定会被人看到。至于说是要去哪儿,李春娟只说不知道。
关于王玲玲闹着非要嫁到赵家去的消息,李春娟提都不提。
这个时候怎么敢说呢?
没奈何,田有福只能叫了两个人,给这俩人开了介绍信,让他们进县城去看看。其他的人就都是帮忙在大队和公社找。
虽然社员们对王玲玲这种偷跑行为表示不理解,但到底是一个大队的住着,大家也都热心的提供帮助。
“后山找不找啊?”
“不至于吧,这丫头总不至于那么没数,大半夜上后山,这时候山里野东西可正饿呢。”
可不是,天气一天天冷,马上就入冬了。山里每年都有狼吃不饱东西下山来的事,这时候上山都得挑大白天,还不能往里走深了。
“要不……还是让几个小伙子结成伴拿上木仓去看看吧。”
田有福也怕出什么意外,当即采取了意见,挑了几个原先当过民兵的,让他们一块去看看,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走远。
就这样,整个第七大队,从中午一直找到了晚上。
去县城的回来了,说是没见着人。进山的也回来了,说是没见到什么异常。
周围几个大队只说有一两个人看到清晨时候一个姑娘往城里去了,像是王玲玲的形容,但也没看太清。
折腾了大半天,田有福也不能一直把时间搭在这上头。
所幸有人说见过,那就是好消息了。
田有福挥挥手让人散了,盯着王永顺:“永顺,你说老实话,玲玲为啥跑?”
王永顺两口子显然是知道内情的,不然王永顺不至于脸上写满了怒气。
李春娟哭了半天,刚开始还是担心王玲玲的安危,后面就是觉得丢人了。王玲玲这一跑,别人今天不问,明天还能不问?
到时候家里可咋说啊!
王永顺就处在这样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里,他不说,总显得是他心虚气短。说了吧,王玲玲的行为着实离经叛道。
为了当后妈,偷偷跑了。
这事说出去谁能信!
王永顺心思转的快,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说辞,狠狠抹了一把脸,苦涩说道:“这不是徐家出事,玲玲就不愿意再跟徐霜处了。我们当父母的自然不能同意她这么干,这不是叫别人以为我们是什么嫌贫爱富的人家吗?”
“我想着把她关一关,她就能想明白。谁知道这丫头……也不知道钻进什么牛角尖了,就说不想嫁。”
“队长啊,你是知道我的,我就算以前对三丫有点不公正,那也是我没注意到。我本性也不是那种卖闺女的,徐家虽说出了点事,但是徐霜这小伙我觉得不错。就算是有点难题,我也是支持玲玲去跟徐霜共渡难关的。”
王樱隔着门,简直佩服自己这位大伯的生存智慧。
心也够狠。
先是想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栽,眼瞅着不太好,立刻就决定舍弃女儿保存自己的颜面。
这下子,就算王玲玲回来了,也要被按上嫌贫爱富,落井下石的标签。
田有福之前就猜到和徐家有关,这会儿听到王永顺亲口承认,他也不觉得王永顺有那么无辜。
徐家日子好过的时候,李春娟就跟苍蝇一样扒着人家。
徐霜经常住在饭店里,李春娟就整天上门去跟徐家老太拉家常。徐家钱不多,但生活水准高,李春娟没少从徐老太手里得好处。
这会儿瞅着人家不太好,李春娟可连徐家的门都没上过,王永顺和王玲玲也是一样。
活像是徐家院里有什么脏东西,路过都要绕着走。
这会儿王玲玲跑了,好坏全凭王永顺一张嘴。他倒是把自己推脱的干净。
田有福冷哼一声:“甭管怎么着,你得给人家徐霜家一个交代。明个我再让人进县城找找,能找回来是最好,找不回来,你也得上徐家门正正经经说。”
王永顺不想去,他虽然小心思多算计多,但他等闲是不愿意沾这些需要赔礼道歉的事。
而且他胆子也不大,徐家现在已经是这样了,自己上门,再叫别人以为自己是去谈亲事的可怎么办?
正要反驳,田有福已经折身走了。
王永顺只能咬着牙关想对策。
如此这般的经过两天,王玲玲还是没有找回来,大队上也有了风言风语。有人说是王玲玲跟情郎私奔的,有人说是王玲玲想不开跑山上的,还有人说王玲玲肯定是叫王永顺两口子藏起来了,就为了好跟徐家掰扯。
徐霜在家里晒肉干,最近他家事情多,他也不能把赵老太一个人丢家里,于是就每天两边跑。在饭店忙完就回家。
他也知道大队上的人看自家别扭,也不出去吃冷脸。经常是趁着天蒙蒙亮就上山去打点野兔什么的回来。
马上就是冬天,等到大雪一封山,他就去不了了。
冬天又是人容易饿的时候,不趁这个时候囤点东西,冬天就只能喝稀薄的粗粮粥。
赵老太在屋子里哎呦哎呦,她倒也不是装模作样,而是越想越觉得没盼头。
大儿子本来前程远大,结果现在成分一下子就变了,还被拘在那么老远的地方。小儿子的工作说不好也要保不住,最气人的还是周围人的态度。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她娘家大姐拄着拐来看过一回,以前的亲戚个个都不上门了。
就连小儿子的未婚妻一家,李春娟原先一天能来七八趟,结果呢?最近这几天,别说是进院子了,怕是隔着院墙都没从这里走过。
赵老太说不上心里什么感受,她自认做人也不失败,村里有个什么事她也热心的很。结果临到头了,就为了怕被粘带一点,大队上的人都避她避成这样?
还有徐霜,当初全公社的好姑娘真是可着劲任由她挑。还有一两个大城市来的知青都动了心,但她想着自己儿子是个闷葫芦,得找个活泼点的带一带。
加上跟李春娟娘家那头有点香火情,于是就定了王玲玲做儿媳。
大儿子前程好,媳妇估计也是从城里找,赵老太住乡下,自然是想找个跟自己处得来的小儿媳。
结果挑到最后,居然选出这样一个。
哪怕你直接来面前说亲事作罢呢,好歹也是个态度。这样连门都不上,着实是让人有点寒心。
赵老太思来想去,把院子里的徐霜叫到自己床头。
“幺儿,娘这会儿给你说正经的。咱家往后日子怕是不好过,你哥这个事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过去。我看王家这是不想跟咱再沾边了……娘想着,不能因为你哥的事耽误你。”
赵老太在心里把原先的媳妇人选剔除了好几遍,最后确定了几个人,准备一一说给儿子听:“咱家这个情况,就两种选择,一个是我给你找个三代贫农的老丈,找那种根正苗红的,咱们多掏点彩礼,把人娶回来。”
赵老太也有些不忍,不是她势利眼看不上家底穷的。其实现在大家都差不多,要说穷,都是一样的穷法。但是这个时候说的找贫农,他家这个情况,但凡疼女儿都不会让嫁,能嫁的也都是不把闺女当人的。给小儿子找这么一个媳妇,往后就得跟丈人家里长长久久的打交道。
万一再碰上个脑子不清楚的非要贴娘家的,那日子更是鸡飞狗跳。
“第二种,就是……娘给你挑个人家,咱们入赘。”
赵老太不是个脑子古板的人,相反,能把两个儿子,一个送进大学,一个送去当厨子,她是很有生活智慧的。
当然也晓得该低头时候就得低头的道理。
“我知道这肯定是委屈你,但是娘不想叫你过得太辛苦。”
去年前年听说隔壁公社批人,硬生生把一个反右家属给批死了。
赵老太不知道会不会轮到自家,但是想到那天公社书记赵志春的态度,她实在是怕。
人家明摆着就不会为你撑腰。
而且每个大队都会有那么一两家“后进分子”,要么是地主成分的,要么是粘带的家属。大队上碰上要批人,却又没人批的时候,这些人就得顶上去。
他们大队的队长田有福虽说是个公道人,但万一事到临头,他一个大队长也顶不上事。
赵老太看着自己板正的儿子,心里忍不住怨怪他太刚直,她一个老太太,队里也不能多为难她,但这个小儿子怕是要为他大哥吃上苦头了。划断就划断,他们家两个儿子感情好,大儿子哪儿能不体谅弟弟呢?
怨怪过后,还得想办法,总不能真顶着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反右家属帽子过日子。
徐霜沉默不语,赵老太也不忍心逼着儿子现在就拿出章程来,不管是有个糟心亲家,还是入赘到别家,说出去都是丢人事啊。
自己一个老太太都觉得落差,儿子只怕更是觉得。
徐霜的眼神默默飘到院子里晾晒的风干兔子肉上,若有所思……
寻找王玲玲这件事,大队上用心了两三天,到了第四天,大家都疲了。
这又不是找淘气费事的小子,这是个十八岁的大丫头,成年人。成年人要是存心跑,谁还能一下子就找到?
田有福也没办法,王玲玲丢了的第一天他就跟民兵那头说了,让他们巡逻的时候注意下,见到人就带回来。
其他的,田有福也帮不上什么了。
而王永顺和李春娟这头,已经调整好了心态,王永顺甚至还有些庆幸,这个疯丫头丢了,比在家里丢人更好。
不过可惜的就是原定的彩礼钱,跟徐家不论亲事的话,最叫人难受的就是这个了。
王永顺心里算着数,也焦急的不行。嫁大女儿得了一百块彩礼,家里之前的积蓄还有两百多,三百多块钱是他的命根子,他都小心翼翼藏在屋子的各个地方,这也是为什么上次田有福搜屋子没搜出来的原因。
这点钱看着不少,不管在乡下还是在城里都是很大一笔。但要是用来买工作,却显得不足了。
王永顺思来想去,这件事的解决关窍还得在王樱身上。
赵家那个老婆子够狠,一下子就把彩礼砍到三十,不过王永顺也不会干瞪眼,他想着,王樱结婚当天,他叫李春娟闹一闹,非得当场叫赵家老婆子再给个二十块不可!
虽说临出门之前要彩礼不地道,可王永顺这会儿也顾不得了。
王樱的彩礼五十块,再加上家里那点家当,拼拼凑凑,勉强能够。
王永顺拽着李春娟问道:“那赵家那老婆子呢?不是说要带着孩子来咱家相看吗?这几天咋不来?”
李春娟满面愁容,王玲玲偷跑一事,对她的打击可谓巨大,这些天她都一改往日的闹腾,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这我哪儿知道啊,要不,我去问问?”
王永顺:“快去,来的时候让带上两个小孩。”
到时候小孩冲着王樱一喊妈,这事就说不清楚了。王樱就算是不愿意,也得掂量掂量。
李春娟请了半天假,偷摸去了赵家一趟。
结果到了地方,却看到赵家的大门紧闭着,外头挂了一把大锁。
李春娟又急忙赶回家,对王永顺汇报道:“赵家说是那小三子回来路上受了点伤,在县城住着呢,他家老太太惦记儿子,就带着家里人去看他了。”
王永顺直觉什么事情在脱离他的掌控,整个人恍惚道:“那没说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