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葭
王樱寻思着,一会儿等田有福到了,得给小丫头申请一下,叫田有福批个条子,看能不能给钱菊花申请一点奶粉票,大人没营养,小孩子怎么能养的活!
尤其还是这样的早产儿。
正这样想着,钱菊花醒了。
王樱把人按在炕上:“别动,你现在先躺着,血糖太低,起来还得再晕。”
钱菊花整个人已经空洞的像是一个假人了,她不说话,没表情,空空荡荡的坐在炕上,仿佛已经早早死去,只留了一个躯壳。
王樱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二丫的哭声震醒了钱菊花。
二丫哭喊着要往母亲怀里扑:“妈,你别丢我!我不要去别人家!我就要跟着你!”
二丫知道母亲对自己也没多好,但是她怎么能去别人家,她不要去!她就要待在妈妈身边。
大丫也抱着小丫依偎在母亲身边,钱菊花缓缓从眼睛里掉下一颗眼泪。
这一滴眼泪仿佛是诠释了她所有的苦难,让她再也掉不下第二滴来。
王樱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别太灰心了,你还有三个女儿……”
钱菊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知道。”
不是三个女儿,她早就一了百了了,反正活在世上从来也没享过福,也没过指望。
徐霜守在门口,田大柱老娘和田二柱媳妇想要进屋里掰扯,被徐霜挡的严严实实。
田大柱老娘一个颜色使给大儿子,大柱子闷头想往屋里进,却也被徐霜拦下。
田大柱有些错愕:“这是我家。”
徐霜眼底是深深的厌恶:“你不是挂念你娘?还进去干嘛?”
田大柱脸上有些挂不住:“我进去看看菊花醒了没。”
钱菊花要是醒了,还得赶紧拿钱给弟弟和老娘呢!
吴桂花看不下去了,她在边上高着嗓门:“田大柱,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老婆孩子都拴不住你那颗糊涂心!你这么香你老娘,你干啥娶老婆生孩子?你咋不跟你老娘独个过一辈子呢!”
田二柱媳妇扯着嗓门就跟吴桂花对骂:“关你什么事!要你在这儿胡咧咧!我们家的事,要你在这儿说三道四!”
吴桂花跟人对骂从来不落下风,听见田二柱媳妇跳出来,她登时就不干不净带上田二柱一块骂:“一家子都是属蚂蟥的!自己个儿不争气,就光盯着兄弟一家吃人家绝户!丧了良心的王八蛋,迟早都是要遭报应!田二柱你个只知道缩在老婆背后的,软蛋软一窝!”
两边你来我往,骂起来更是脏话乱飞,田大柱老娘也不落下风,飞着吐沫跟着掐。
这时候听见有人大着上门叫道:“大队长来了!”
田有福手上抓着烟袋,他也愁啊!
这才几天,他看见田大柱这一家子都想问一句。
怎么又是你们!
田有福觉得自己命苦,今年倒是不用开大会费吐沫了,但是大队上的事情一点不少。
田有福深深觉得,自己得赶紧的招一个妇女主任上来!
这鬼日子他真的要扛不住了!
钱菊花生个娃,他一个男干部跑了多少回!
田有福神色不好,进门就先喝止了两边的对骂。
“都吵吵啥!吴桂花,有你什么事!还有你,咋又是你们家!你们又干啥丧德行的了?”
田大柱老娘不服气,她咋啦?凭啥说她是丧德行?
吴桂花则是撇嘴:“我这是路见不平!”
“好好好,要不要我给你发一把刀?赶紧走吧!”
田有福把边上围观的人撵走,院子门一关:“说吧,这次又是为啥?”
田二柱媳妇眼珠子一转:“没啥大事,就是家事。但我嫂子脾气差,上来就给我婆婆打了,所以才闹开的。”
田大柱老娘当即哎呦哎呦的叫唤起来:“有福,你可得管管啊,你看看菊花给我打的!这边都青了一块!她这样的,该不该送去批一批?我听说了,别的公社都批这种嘞。”
田有福额头忍不住跳动,别的公社批,那是有些地方有指标,挑不上来名额,所以才把母老虎和破鞋一块批,他们大队穷的叮当响,也有几个爱偷鸡摸狗的,再不济还有老狗这样的历史不清白的,真要批也是批这些,他们干啥要把钱菊花拉去批?批一个坐月子的妇女,难道还能显着他特别英明了?
田大柱老娘掰着头发给田有福看自己的发缝间的青紫,委屈的不得了。
这时候,屋里的门开了。
钱菊花被王樱扶着走出来,钱菊花脸上带着冷笑:“你光说我打你了,你咋不说说你们婆媳俩打的啥主意?”
这话一出,田二柱媳妇虚了,田大柱老娘则是理所当然。
“我说啥了?我说啥了?我就说我身体不好,叫大柱子给我拿点钱看病,你有钱给王樱六块钱,你就没钱孝敬老的了?”
钱菊花咬牙切齿:“我给六块钱怎么了?我花的是你给的钱吗?我自己挣的,我想给人多少给多少!再说了,你有胆子给队长说清楚,说说你让大柱子回来跟我说的啥吗?”
田大柱老娘先是咽了口吐沫,转而梗着脖子说道:“我说啥了?我不就是说,你家三个丫头,要不了那么多,咱家有个远方亲戚想要个闺女,叫你把二丫送去吗?我这不是为你好?你看看你这样的,往后说不好地里的活计都做不来了,我那大孙子也是没戏了。你家养三个你养的了吗?”
钱菊花暴怒:“那小丫呢?你有没有跟大柱说,叫他回来把小丫丢后山!?”
王樱也震惊了,她望向田大柱老娘。
田大柱老娘声调都低了点:“我没说!”
钱菊花:“你说了!你叫大柱回来要钱,我说家里现在只有七块钱,你就让大柱想办法,说把二丫送人当童养媳,你说的那家亲戚,家里有个十来岁的傻子,把二丫送过去养个十年正好当老婆!说小丫瞧着七个月生,估计也是养不活,趁早丢后山,也省了粮食!”
田有福也皱起眉头,早在建国前,村子里的人确实经常往后山丢女婴,不过建国之后就不允许了。尤其是他管事之后,这种情况更是不允许。
虽然别的大队有些管的不严的还有人这样干,但是他们大队是没有的。
田有福:“这话是谁的主意?我说没说过不准这样干?咱村里以前丢女娃娃,现在多少光棍娶不起老婆?再说了,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这是跟主席对着干是吧?”
田大柱老娘呐呐不言,她心里也委屈。这生了女娃,孩子不就是自家的孩子?咋处置还要看公家管?
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妇女顶的半边天也没用啊!一半的天要来干啥?男娃才能撑起来一片天呢!
钱菊花:“我说你,你不听,还叫大柱子把小丫抱走……我打了你一巴掌,你就叫大柱子打我腿……”
提到这个,田大柱老娘就直蹦高:“我打你咋啦?大柱打你也是你该受的!谁叫你没生个儿子出来!你看看别的大队,谁家生了女儿不挨打?你挨打你活该,你要是明个生个儿子,我肯定不叫大柱子打你!倒是你打老人,你不是个东西!”
二丫冲出来:“你才不是个东西!你才活该挨打!你是个老不死的!”
田大柱闻言就竖起眉毛:“二丫!你说什么呢!那是你奶奶!”
“我才不要这个奶奶!我也不要你!你是个坏人,你跟奶奶是一伙的!你们都欺负我们呜呜呜……”
田大柱气愤异常,举着巴掌就冲向二丫,他打不了老婆,还打不了闺女吗?这死丫头真是个赔钱货,他娘没说错,这样的赔钱货留家里干啥,还是早早送出去。
说不准家里一直没儿子就是阴气太重了,姐姐太多,才引不来儿子。
田大柱满脸狰狞,结果冲到一半就被人给按趴下了。
徐霜不光是按趴下,还顺势一脚踹在田大柱的腿上,给他踹的嗷嗷叫。
田大柱老娘拍着大腿:“反了反了!你还敢让人打你男人!”
钱菊花看了一眼躺在雪地里的男人,还有那边跟要活吃了她一样的婆婆。终于在握紧了王樱的手之后说道:“大队长,我不想跟大柱子过了。”
倒在雪地里的田大柱懵了,周围的人除了王樱徐霜都懵了。
啥意思?
啥叫不跟男人过了?
田有福眉头夹的跟要掐死苍蝇似的:“你想好了?”
钱菊花深吸一口气:“我想好了,我不跟他过了!”
田大柱喃喃喊了一声“菊花”,后面就再也没声了。
田大柱老娘则是拐杖敲着地,站在原地浑身发抖:“好哇你,原来你是要当破鞋了!你还敢这样说!大柱子!你还愣着干啥!赶紧揍她!”
钱菊花:“来吧,你来揍。你今天揍不死我,我就一定不跟你过!”
钱菊花豁出去了,刚才田有福来的时候,王樱就在屋里劝她,她想了又想,觉得王樱说得对。
她注定生不了了,三个女儿带着,再跟一个撑不起的男人一块,往后的日子一眼望到底。
婆婆这次拿不走两个女儿,以后也会迟早逼着男人来达成目标。
钱菊花心知肚明,婆婆和妯娌就是想把小的两个都给送走,只留下大丫一个在家干活,等到大丫长大了,说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不是瘸子就是傻子,到时候换的钱,还是花在田二柱一家身上。
钱菊花自己的日子可以苦,但是她没有那个脸卖女儿。她对女儿不好,但她不是那种可以心安理得把女儿卖了花钱的人。
她看清了,自己跟着田大柱在一起过日子,就是被人欺负。
田大柱还要帮着别人欺负自己。
这日子有个什么奔头?
不如算了吧,她带着女儿过活,饿死了是命,饿不死就过一天算一天。
钱菊花的话让妯娌和婆婆震惊的厉害,不过了?凭啥不过?都嫁了人成了一家了,还能不过?
这不就是破鞋?这不得剃了阴阳头挂着破鞋游街?
田有福:“你们说的那个跟这不一样,这个叫离婚。就是两边往后不是夫妻,各自婚丧嫁娶没关系了。”
没关系了?
田大柱脑门上冒着金星,这咋能没关系!他们是两口子,两口子还能没关系?还有三个女儿呢!
钱菊花:“对,就是离婚。我要跟田大柱离婚。”
田大柱懵了,他上来就要拉钱菊花:“我不同意!我不同意离婚!”
这咋能离婚?他娶个媳妇多不容易啊,为了娶媳妇,他盖了房子又分了家的,两个人在一块生活了十来年,一块下地一块干活的,他咋能离婚嘛!
田大柱笨嘴拙舌跟钱菊花说道:“菊花,你别闹了,啥离婚不离婚的,城里人才搞这种花花头,咱们还有三个孩子呢……”
钱菊花满脸讥讽:“你还有脸说孩子?田大柱,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你。”
当年日子苦,她背着一袋玉米面就进了门,两个人紧巴巴的把日子过起来,结果熬了十几年才看清楚,身边人竟然是个没担当的软蛋废物!
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人居然想把女儿送走?
田大柱还要纠缠,钱菊花抛出致命一击。
“我不能生了。”
“田大柱,甭管儿子女儿,我往后就只有这三个姑娘了。你要是想要儿子,那正好,咱们拆伙不过,你再找一个女的给你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