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十九夜
“我只会哄孩子那点功夫罢了,在爷跟前怕是拿不出手来。”
康熙睨了一眼,甚至往后更侧了半步。
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婉绣不再推辞上前, 她低头认真的看着这片江山图。大清国土的山水画她见过不少, 但是这样满是山川湖水的分岭界限,简略的几道颜色却分画出泾渭分明,指点明确的营点扎住等接映在眼帘。
婉绣登时就觉得眼睛疼,身后却被熟悉的檀香和温热亲近,她手心被塞进了朱笔,娇柔的手小巧的被包裹住。
她认真的看着,不去留神右上方那萦绕不去的气息,在唯二的朱笔痕迹上徘徊确认后,手腕一沉便在北蒙古一带画了一圈。
婉绣虽然高挑,但在宫里嫔妃而言不过中上,自然是比康熙矮了一大截。好在她踩着花盆底,倒是方便康熙顺势往她肩窝处一放,笑了起来,“还是你痛快些。”
你们两母子玩似的让她进宫,她哪敢怠慢?
婉绣嘲笑,“爷就打趣我吧,回头皇太后指不定怎么说我呢!”
康熙不以为然,皇太后那显然是出了昏招,只觉着他宠谁就让谁来当说客,却不想想他宠的人还偏着谁。不过这道理知道,他却不能说出来供嫔妃笑话,“你胆子不够大,回来都温温吞吞的,往后就在宫里住着,平日多去慈仁宫陪太后说话。”
“瞧您说的,太后懿旨一到我就动身了。几个丫头连衣裳都没来的急,还要人回头走一趟呢!”
“不必麻烦,让人量身重做就是。”
此时此刻,婉绣还真做不出多大方多富裕的模样,“走一趟而已,比重做轻巧,何况她们本就有好些放着没穿的,也不用再折腾了。”
虽然是少了些,但是宫里人适当节俭,去掉不必要的铺奢费用,好歹也是少于的一部分。
婉绣登时觉得要做的事情太多,眼下迎着康熙没有拒绝的思量神色,她也多了一分忧虑,“爷亲征前行实在让人担心。”
“怕朕打不过?”
“爷身边有人,我不担心。只是想说,您毕竟是一国之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冒险。”婉绣待在康熙身边这些年了,她还是很清楚他的脾性。
平日里多好说话的人,到了正经事上便格外较真。别看他如今拿着地图迷惑人,可他既然说了亲自出征,自然就不会是光坐着后面看着而已。再热血一些,为了鼓动清军,指不定还要带着人往前冲。
亲征二字不是说笑的,想当年纳喇氏为了胤褆夜不能眠,转眼老了许多就可窥见一二。
“朕知道。”
婉绣想了想,“皇上何时动身?”
“还有些日子,”康熙顿了顿,“怎么?你要随从?”
“纵是游山玩水出门都是累赘,不过爷若是愿意带着,我自然就随从了。”
“不带。”
康熙斩钉截铁的否决,“朕带着你阿玛去。”
婉绣失笑,“好。”
既然回了宫,又在乾清宫里见了,婉绣便索性陪着康熙呆了好一会儿。直到前头有朝臣觐见,这才走到了后面去。
当日她叫人备了康熙爱吃的膳食,底下的奴才不敢太过强硬,只是把规矩念叨了一下,在婉绣平静的目光下退了出去。
知春走了进来,她笑道,“奴才方才出门都能看见好些打探消息的。”
婉绣对那些嫔妃们熟悉,知春则对底下那些奴才们熟络,有些人打个照面就知道是谁的人。这个情形并不奇怪,婉绣听过就算了,她将端上来的小盅炖牛肉的下面添了块炭火,“可是又有人来了?”
她原来也不急,是前面有人传话知会,按理说康熙是应该到了的。
知春闻言走近一些,低着身子来倒茶,“王总管方才来了,说沙俄公主刚进去了。”
沙俄公主?
婉绣拿着镊子的手一顿,她看着那猩红舔着炭火,靠近时指尖是微微热的。
“主子在宫外怕是不大留神,这位公主原来常和太子一起的。直到在京城住下后就少了,倒是今年初开始便时常来觐见皇上。”
“时常?”
“不过皇上并不是都见她,就是近段日子更勤快些。”
婉绣接过了茶杯,她想到自己一开始听到沙俄公主的不痛快,再想她如今和几位公主似乎都交往不浅。不说这些,就是她留在宫里也就少不得见面的机会。婉绣低头抿了一口茶,“这是青茶?”
“是呢,奉茶的宫女说皇上近日都喝这个。”
婉绣喝不大惯,放下来,“叫膳房的人看着吧,皇上过来了再摆出来。”
“是。”
康熙并没有太耗费时间,婉绣不过是低头挑出两条络子的彩绳就回来了。
婉绣没有问旁的,她帮忙勺汤布菜,就盯着康熙吃去了。康熙多吃一口,她就帮着再夹一筷。几乎没有享受过这样待遇的康熙自然不会拒绝,只是见婉绣没怎么动嘴,便将就近的糖醋里脊送了一筷过去,“吃吧。”
婉绣不饿,但康熙亲手送来的她自然也不拒绝的受用了。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私下里其实并没有太过拘谨。只是康熙心里揣着心事,食用的时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婉绣默默地的伺候着,眼看着天色渐晚也预备起身回永和宫去。
永和宫主殿很久没有住人了,她方才回去放东西的时候遇见了院子里的花草们,一个个叽叽喳喳的吵得不行。她要不早点回去,只怕深夜了都不得安宁。
这么想着,婉绣手心却被拉住了,康熙轻语,“天色渐深,就不用来往麻烦了。”
“可会扰了爷?”
“你不嫌朕夜里扰你就好。”
“怎么会。”
婉绣自觉的不去听那些吵闹声,她去洗漱更衣。出来的时候康熙早已躺在了里侧,他不用梳洗妆容,神态慵懒的借着灯火在看什么。
出行走了一趟,婉绣甚至洗了头,出来前用吸水的布巾擦拭过,赖着这六月的天也都干了大半了。婉绣笑了笑,示意让知春快些把一头青丝擦拭舒爽后这才进去。
康熙轻拍了身侧,婉绣便顺势躺了过去。腰上一沉,婉绣伸臂将其轻轻揽住。
呼吸绵长舒缓,婉绣只觉得躺着舒适有些困盹,她微微抬头去看,康熙早已入了梦乡。
说不准这人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安眠了。
婉绣心里叹息一声,手心下是精瘦的腰身带着热度,索性这时的气候不算太热。婉绣的指尖挪动丈量,下一刻便被宽厚的手按住。
梦乡里香甜美好,让人沉醉的不愿醒来。婉绣等了半刻,只听得他气息厚重,慢慢地竟然打起了鼾声,不绝于耳。按理说这都是吵杂的声音,清净惯了的婉绣却是眨了眨眼,很快也随之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床侧微凉。
婉绣去给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得到了好脸色,虽然康熙依旧早起,但好歹没有半夜都忙于朝政。但是这一点,就让皇太后十分满意,并拉着婉绣的手试探康熙亲征之事可有劝动。
这事非同小可,婉绣不能说自己没劝,甚至还半鼓舞半胁迫的在图上画了圈。她只是垂着头一脸惭愧,只道康熙不让嫔妃插手政事。
皇太后听后直叹气,又推着婉绣等人去,如此几日后见没有效果。连着前面的圣旨几次连颁后,这才泄了气。
七月二日,康熙御旨命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简亲王雅布、信郡王鄂札为副,出喜峰口。命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皇长子胤褆为副,出古北口。另有内大臣佟国纲、佟国维、索额图、明珠等人参赞军务、驰往会合。
因大军即将出发,白音等人察核军需器械,严申军纪,复命常宁率师会合福全大军。
十四日,康熙帝启程亲征噶尔丹。众人目送大军列阵,尽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身侧竟有两道略显单薄的身影甲胄在身。
作者有话说:
真的偷懒会上瘾,下个月努力拿回全勤→_→
第141章 大格格随军
随从的是一头金发的沙俄公主, 及大格格玉录玳。一个是发色惊人,一个是身影熟悉。
婉绣一眼看着有些没反应过来,仔细看后才细细思绪这里头的缘故。
这大约才是沙俄公主常常觐见康熙的缘故?
婉绣恍然, 但是眼下却不轻巧。康熙人还没离去, 皇太后便气得直捂胸口, 连着话都说不出来了。
宫人一阵喧哗声中,婉绣叫人将皇太后送回慈仁宫去。钮钴禄氏看了她一眼, 默然的跟着郭络罗氏一同去了。
纳喇氏叹息, “还说这些孩子呢,皇上任性了些。”
是的,任性, 但不荒唐,甚至细听之下她的语气里还藏着欣慰。
满蒙直入汉地,为了大国起立, 为了安抚汉人, 大清皇帝已经做了许多的调整和退步。不可否认几千年的汉学诠释了最好的人伦和文化, 但对于肆意惯的满蒙人却约束过多。约束的多,女人们的地位也在无形中压制。
纳喇氏曾听过家中女长辈的似水年华,对汉人女子卑微的深深厌恶。她幼年便徜徉了许多,但生来不幸, 没有真的经历到旗人们的那种出街打马的日子。她心底里有些压抑, 因此见了此情此景后神色舒缓,不要说恼怒,她甚至没有遮掩的笑了起来。
婉绣闻言点头,其实从玉录玳的角度而言, 从此处撕开一道口子出去。不论出去是因为名头还是自己, 都是有大大的益处。此后大清女子的立场也能逐渐鲜明起来, 这点她十分欣赏和欢喜。只是对于那个沙俄公主,她心里多少有些微妙。
被自己国家丢出去的质子,却能随着立功。身在封建王朝,她着实庆幸许多。
纳喇氏羡慕而后,也思量的敛了笑意。
“哼。”马佳氏却不大高兴,她眼看着大军从宫门而出,转身便跟着去慈仁宫里。胤祉出去一年了,至今不过两封船信,满满的都是异国他乡被法国君主重用的好话。
堂堂大国的皇子去别人那里办差,不是平白低一头了?若没有个好的模样,以后回来也难和自家兄弟相比。
马佳氏已经强忍脾气,要想给好脸色是不大可能的。
婉绣闻声苦笑,她觉得胤祉应该是无碍的。但是细处她也着实不清楚,更重要的是这回大战在前,博启等人还未归来,她心里也是担忧许多。
“走吧。”
纳喇氏轻声道,“我二人也许久不曾坐下说过话了。”
皇太后纵有些龌龊,身为晚辈不论如何都要前去看一看的。两人直到大军走的干净,婉绣看着红瓦白石上一片空白,她忧心的拧起眉头,“上回我想找你来着,皇上说我去了你只会更生气,至今我都有些怕呢。”
“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怕了?”纳喇氏挑眉,她这两年忧心多,哪怕事后多有保养也难掩老色。她已经是不年轻了,是有两个嫡孙女的人,对许多事情也都看开了。
她说着话,面容也带了三分笑,“胤褆本来就不是安分的性子,我倒不至于是非不分。”
“道理是这样,可前有荣妃,我心里也虚。”
“她,不一样。”
纳喇氏顿了顿,她似是没注意婉绣的目光,径直的往前走去。
婉绣扯了扯嘴角,三阿哥那里被迁怒,表面上看她确实无辜。但是大阿哥那里她的确有几分童学的引诱,故此她心里发虚。
不过让人看来,只当她是因为和纳喇氏情分不同的缘故。
婉绣有些丧气,直到去了慈仁宫得知皇太后只是一时气急败坏,甚至醒来拉着胤礽絮叨起来,她更是头大。
果不其然,她才走近两步,便见皇太后眼峰一动,抚着额角哎呦起来。
这老人家只这么愁色起来,身边人便急坏了,胤礽也连忙让御医来把脉。
康熙亲自出征,身为太子代掌一国并非小事。若是康熙前脚一走,皇太后就出了事,哪怕事情缘由在康熙,但是顶罪的自然是胤礽。
想到这里,胤礽就有些头疼,他沉着脸看着御医的后背。
身上的威严自然而然的欺压过去,让把脉的御医手下快了许多,也不咬文嚼字的回禀,“回太子爷,太后娘娘只是一时气急,并无大碍。奴才下去开了方子,日后调养静心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