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倾山水
可让袁东紫没想到的是,顾细竟然这么蹲了下去,还轻轻地帮她掸去膝盖上的灰,动作轻柔地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她一下子愣住了。
从这个视角,她只能看到顾细的头顶,还有那双伸出来的手,这样的手放在这破旧的棉袄上,她觉得是简直玷污了这双手。
就像是她,应该是对方人生的污点吧?
她知道对方叫顾细,是无意中听爷爷奶奶说话听到的,她默默记住了。
顾细,对她来说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身边从来没人和她说起这个名字,熟悉是因为她心里总忍不住想起这个名字。
不知为何,这次她没动。
可半天过去,顾细还在帮她掸灰尘。
袁东紫悄悄地翻了一个小白眼,弯腰低头,强硬地拂去顾细的手。
这个女人是不是没吃饭,都没用力,怎么可能掸得去灰尘?她就不应该对城里人干活儿有所期待。
她“啪啪”地拍了两下,看,不都没了?
真是的。
接受到大女儿颇有点嫌弃的小眼神,顾细嘴角微微翘起,不好意思朝袁东紫笑笑,好久没处理过这样的灰尘泥渍,的确有点生疏了。
袁东紫微微一愣,而后立即别过脸,不看顾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的东西。
自己对她都没有好脸色,对方怎么还笑?
真是……奇怪!
母女俩只不过互动了一小会儿,可对于被紧紧锁喉的男人来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呃……”男人用尽全力发出声音引起注意。
顾细这才堪堪看他一眼。
袁有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漂亮是漂亮,可是有毒啊。
“救……救命……”
顾细知道保镖有分寸,所以半点不担心。
她收回视线,看向屋里众人:“我是东紫的妈妈,既然东紫的爷爷奶奶已经去世,那我会接回孩子。”孩子爷爷在三年前没了。
有村里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顾细一个眼风过去,那人立即闭上嘴巴。
“当年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不来接孩子,相信在座不少人过来看过热闹,对事实心中有数,死者为大,我不会多说什么,但如果我知道谁和孩子歪曲事实……”
她不用放完所有狠话,让所有人有个遐想的空间也好。
果然,所有人都露出害怕的神色。
顾细的这个出场方式太有大佬范儿,村民们还没亲眼见过这么大排场的人,下意识被顾细唬住,不仅不敢说东说西,还主动道:“这样也好,孩子跟着你,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一个个的忙不迭点头。
顾细看了眼木棺,主动拿起三支香,点燃,拜了三拜,但这并不代表她原谅了他们曾经做过的事情,只是现在人已经不在了,她再如何计较,只会给孩子心里增加负担,
她做出这样的举动只是基于人与人之间的基本礼仪。
“东紫,现在要怎么做?”她的时间有限,当然是越快解决这里的事情越好。
袁东紫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之前爷爷去世,她也跟着奶奶一起操办过。
“奶奶生前留下了话,说是尽早直接葬在后院,和爷爷一起。”
或许是奶奶为了不想让自己以后继续生活在村里,断了住在这里的念头,逼自己和顾细走,奶奶一个月前特地把爷爷的坟迁到后院,当时不少村里人在背后说碎话,说是奶奶破坏了爷爷家的风水。
昨晚去世前,奶奶又特地和自己说,要尽早下葬。
想来也是应该不想要耽误自己走吧。
他们总是这样,做事情不会和任何人解释,就只是做,偶尔还有担上骂名。
就这个要求,那不成问题,甚至根本不用村里人动手,保镖三下五除二就办好了事。
等村里人反应过来,墓碑都放好了。
大家面面相觑。
顾细看向跟过来的村民,道:“既然东紫奶奶说葬礼从简,那我也不留大家了。”
大家都清楚顾细到底是为何而来,陆陆续续往外走,走到大堂,发现袁有根还在保镖手里。
有人停了下来,神情犹犹豫豫,不敢惹顾细,但又和袁有根沾亲带故,不管不行。
“那个,东紫妈妈,”有个婶子搓搓手,“有根他……”
顾细看向脸色涨红的男人,侧头小声问袁东紫:“他以前有没有欺负过你?”
袁东紫心里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曾经,她希望奶奶可以帮她,可是奶奶没有,反倒是没见过面的亲生母亲,帮她讨回公道。
袁东紫看了眼村民,垂下眼,小声道:“我想打他一顿。”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厉害的手段了。
那就是有了,顾细看向袁有根的眼光布寒森。
欺负孩子,还算是人吗?
但是,这事她如果只私下打回去,反而给了袁有根报案的借口。
她伸手,拉住袁东紫的手,认真道:“孩子,他做错了事,我们肯定要惩罚他,但这事,却不能只打一顿就行,你打了他,他有可能去报案,反而是我们理亏,所以,我们先去找村长,让村长出来处理,如果还不行,那咱们就到镇上去。”
袁东紫低头,望向抓住自己的手。
良久,她点头:“好。”
有村民主动去叫村长,顾细于是有时间问清楚袁东紫。
她们走到角落里,顾细极其认真地望着袁东紫的眼睛,“东紫,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只是在言语上让你觉得不舒服,对吧?那行动上呢,他有没有对你做出让你觉得不舒服的动作?”
“别怕,”她轻声道,“这件事,做错事的人是他,而不是你,所以,不要害怕。你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和我说。”
在比较闭塞的乡村,常常会发生一些匪夷所思但又让人十分痛心的事情,很多小孩子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思想肮脏的大人所侵犯。
袁东紫紧握住拳头,摇头。
这件事上,她可以肯定,因为她一般看到对方都会绕路走。
“可是,”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看到过他和一个有丈夫的女人……就是,他们从一个房间里出来。”
顾细:……这个男人的底线真是跌破下限。
“好,待会儿我会和村长说的,别怕。”顾细安慰道,而后转身等待村长的到来。
村长来了,袁东紫看到顾细气势汹汹地走出去。
以前自己也被爷爷奶奶保护过,不过那都是小时候了,自从他们日渐衰老后,他们的脾气反而收敛起来,她被欺负了也不会多说什么,只让她忍忍,因为他们说他们老了,争不过别人。
顾细请村长单独说话,村长客气地过来,顾细同样也客气的对待。她看不惯袁有根,却不是看不惯村长,再说了,在这种地方,大家都比较信服村长,所以,可以好好说话,当然是好好说。
听清来龙去脉后,村长拍案而起,“东紫妈妈,放心,我一定严厉教育批评他。”
“村长,谁家都有孩子,可能村里每户人家都有女孩子,您说得对,可一定要让袁有根好好吃点苦头,我也相信您会秉公办理的。其实……”顾细欲言又止。
村长道:“您说。”
“袁有根这个人,他那么口花,说不定,还会撩拨小媳妇大姑娘,有这样的人在村里,可怎么办呢?”顾细想起村口贴的宣传红纸,“我刚才还看到袁家村申请了文明乡村的评选,要是被这么一个人搅黄了……”
村长面色逐渐严肃起来。
他最怕的不是袁有根,而是顾细,万一顾细去镇上报jg,虽然顾细除了袁东紫的一面之词外没有任何证据,可是袁东紫是未成年人,jg方肯定会考虑这个因素,那袁家村就危险了,他的政—绩就没了。他更不清楚顾细身后有什么人,但对方光鲜亮丽,还有这么多保镖,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万一她认识什么大人物,在大人物面前说点什么,那他岂不是一辈子砸在这里?
村长脑补了很多,立马保证道:“东紫妈妈,即便报jg,估计最多也只是拘留几天,这样吧,为了我们村里人着想,我以后我会严密看着他,一定不让他再惹事。”
这也是顾细的考虑,一来,正如村长所说,二来,东紫以后跟她走,可万一袁有根去骚扰别人,那个人没有东紫这么有防范心理,那岂不是着了袁有根的道,这才是最需要担心的地方。
顾细表示认同:“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村长你处理就好。”
“放心,回头我就跟村民开会,让他们注意家里的孩子,同时帮忙看一下袁有根。”
本来谈话之前,袁有根除了脖子之外,其他地方还是好的,可是等顾细和村长谈完话后,袁有根被放出来,一上来就跟村长控诉手痛脚痛屁股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村长本来就看不惯袁有根这个混子,一把拉起袁有根的衣袖,
“痛痛痛?好好的,那里痛?”连个印子都没有,说谎也有说得有水平一点嘛。
村长扭头,像是变脸那样,笑着对顾细道:“东紫妈妈,你去忙吧,我会照顾好袁有根的。”该好好“关照”一下这个惹事的人!
顾细微笑点头:“有劳村长。”
袁东紫刚才就在窗户边看着几个保镖给袁有根松绑,她还纳闷怎么要这么多人一起上去,刚才站在门口听到袁有根说的话,她似乎明白了一点。
“走吧,进去收拾东西。”
因为太惊讶,她忘了挣脱顾细揽住肩膀的动作,到了房间,才反应过来,肩膀一扭,直接拿地上的一个包,从衣柜里随便收拾了两身衣服,再放入一个铁盒子:“可以了。”
顾细诧异,不过没说什么。
“好,走吧。”
刚在袁有根那里耽误了一点时间,有什么话可以到车上再说。
顾细细心地过去关好窗户,问袁东紫:“床还有桌子需要铺上防尘的东西吗?”
其实整个房间里的东西一眼就能扫完,床上的木板看起来就知道很有年岁,桌子上满是坑坑洼洼的小坑,椅子的一条腿更是缺了一角。
但这些都是袁东紫的回忆。
不料,袁东紫却摇头:“不用了。”
家里最贵的东西,那个铁盒子已经在她包里了。
袁东紫在村民的目送下,和顾细走在一起。她在村里的人缘不算好,反正跟谁都打过架,跟谁都吵过架,比如那个染了红头发的二婶子,她看到二婶子的丈夫打二婶子,她上去帮二婶子,顺便讽刺了几声二婶子的丈夫,谁知道二婶子竟然反过来骂她,反正她觉得自己不太理解这里的人的思想,不过,她也只是周末和放假回来,平时都在学校住宿。
顾细打开车门,她在顾细的示意下上车。
这是她第一次坐小汽车。
因为没有亲戚买小汽车,也没人会请她去做小汽车。
她新鲜地看了两眼,坐好。
顾细肯定会跟她说些什么,比如到家后的规矩,以后要乖要听话,她觉得顾细肯定会说这些,毕竟,她是个没教养的乡下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