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星河
哪怕再憎恶李洵,但这是眼下他手里唯一能利用的, 能与西戎东戎谈判的筹码。
陈旺深知嘉佑帝此时心情有多糟糕,可他还是不得不带给他这个残忍的消息。
他小心翼翼地道:
“刚才收到消息了,但……好像不是慎郡王的折子。”
说着, 他将信件递给嘉佑帝。
嘉佑帝打开那信封一看, 信使在信上汇报,他们没能在蒙焕城找到慎郡王,樊城守军也不知道慎郡王去了哪里, 找人耽误了不少时间, 怕京中着急, 便遣人先向陛下汇报此事,他们那边也会在北疆继续寻找慎郡王。
嘉佑帝心头唯一一丝希望, 随着最后一丝天光一起消失。
“这逆子!他就是存心想让朕身败名裂!”
嘉佑帝恨极了。
他断定李洵突然消失不见, 就是为了报复自己。什么找不到慎郡王的踪迹,他分明就是故意对京城的信使避而不见。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全盘接受西戎和东戎的条件。
想到这样做的后果, 嘉佑帝只觉得太阳穴里像是针扎一样疼。
他知道这样很危险,大口喘着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努力告诉自己:
虽然屈辱, 但至少能保住京城, 保住醴河平原。
只要京城和重要的粮仓税赋之地没有受损, 京城的绝大多数兵力也保住了, 他就能有绝地反击的一天。
屈辱都是暂时的,只要最终能打败东戎西戎,他就绝不会像父皇一样,终其一生也无法洗刷身上的骂名。
这样安慰着自己,嘉佑帝这才不至于又把自己气出病来。
*
却说被嘉佑帝恨得牙痒的李洵,倒真不是故意避开嘉佑帝信使的。
在他让林乐庆领军突袭河陵后的第八天,他便收到了林乐庆那边送来的消息。
他们已经攻破了河陵城,但城中尚有近万守军未能歼灭,目前正与对方进行巷战。
虽然北戎军在城中东躲西藏,四处流窜不是很好对付,但他已经和阳钺取得联系,双方共同围剿北戎兵,要肃清整座郡城只是时间问题。
不久后,伍汲也从北戎王庭送来捷报,北戎王庭已经被他们彻底占领,目前正在维持城中秩序,安定原住民。
同时他还在城中提出:
一万人虽说不少,却远低于城中的北戎平民数量,而且北戎王庭的城池非常辽阔,为稳妥起见,他希望李洵能够再派遣一些人手前去支援。
肃城那边才刚进行新兵招募,就算招来了兵,未经训练也无法派上用场。
除了他统帅的一万人,李洵如今还真没有额外的兵力可以派出。
结合伍汲在信中送来的情报,除了目前被俘的北戎汗与贵族,北戎王庭尚有几千正规军和四万多的奴隶牧民组成的一支大军被林乐庆所率部队引诱出来了。除此之外,周围的其余部落加起来也有几千正规军,以及每个部落也至少也几万到十几万的牧民与奴隶。
这些力量若汇聚起来,必然将会对他们目前占据的王庭形成巨大威胁。
他绝不能让自己的军队孤军深陷在遥远的北戎王庭。
那么,最好的办法,无疑是趁热打铁,尽早将这些势力各个击破。只要没了领头的贵族,底下的牧民奴隶,反而是很好安抚的。
到那时,才算是真正占住了北戎这片辽阔的草原。
理清了形势,李洵立刻下令整军向北进发。
没两天,他们便在距离北戎王庭三百里远的神木林部落附近,遭遇了苏德所率领的北戎主力军。
事实上,苏德在得知王庭被攻陷后,度过了最初的悲愤与茫然,便决定找个城池暂时驻扎下来。
毕竟如今已经是腊月中旬,长期在毫无遮挡的草原上游荡,即使装备齐全的士兵受得住,一般的牧民和奴隶也受不住。而且,他们本就出来得匆忙,没有足够的粮食储备,急需找个城池补充。
神木林部落的城池并不算大,但却在通往王城的必经之路上。
林乐庆所率部队还不知去向,苏德担心再次遭遇慎郡王军队的突袭,这一次是分外警惕,派人昼夜不停地在城池附近巡逻探查。
于是,李洵所率军队离神木林城还有二十里远,便被巡逻的北戎兵发现了踪迹。
得知慎郡王的军队来了,那些率领自家领地上牧民与奴隶前来支援的贵族们都慌了神。
“慎郡王的军队来了,我们快跑吧!不然要是被围堵在城里,就非常不妙了!”
“对啊,趁着他们还没到,我们马上往北撤退!”
苏德见他们一个个如此懦弱,气得鼻子冒烟:
“贪生怕死,不配为戎族儿郎!谁敢再说撤退的话,定斩不饶!”
身为可汗长子,苏德的威信还是极高的,他一发怒,其余人便不敢再说。
见震住了他们,苏德又道:
“你们都给我记住,慎郡王麾下军队并非不可战胜,离了震天雷,他们的士兵战力绝对比不上咱们的草原勇士。知道为什么慎郡王麾下屡次偷袭吗?那正是因为,震天雷在旷野作战时起不到太大作用。”
又教导他们,若慎郡王麾下士兵使用震天雷,便控制好马匹,四散开来,如此就必定不会有太大伤亡。
这样一番分析打气,贵族们的士气才稍微振作一些,赶紧去给自己手下的人鼓气,并且宣称只要拿到一个人头,就能奖励一头牛,一时间倒是士气高涨了不少。
小半个时辰后,双方军队便在神木林城外两三里的地方相遇了。
李洵军中隶属于情报营的斥候兵也早早发现了敌军的踪迹,对于敌军的人数有了个初步估计后,斥候兵很是担忧。
不过他们时常出入敌区,心理素质还是很强大的,回到队伍后,他低声向李洵汇报了自己的发现,并没有引起任何恐慌。
随后又劝谏李洵道:
“郡王,敌军人数远胜于我军,您的安危要紧,不如暂且避让?”
主将若是死伤,对一军军心的打击是极为重大的,更何况,郡王不仅是主将,还是百万军民的唯一统治者。私心里,他是很不希望郡王因为这一场战斗而冒险。
仗可以少打一场,甚至可以打输,但郡王绝不能有事。
然而李洵这次亲自率兵北上的最大目标便是消灭苏德所率领的这一支军队,都遇上了,怎么可能因为对方人数多就避退。
漫天雪花纷飞,年轻俊美的主将却犹如山峰便巍然,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与退缩,反而沉着冷静,浑身散发着杀伐的凛冽锋芒。
“全军迎战,此战我军必胜!”
他坚定地道。
迎战的鼓声在风雪中依旧威势不减,全军都紧绷起来,随时准备与敌军厮杀。
双方的军队一走近,便直接拼杀在了一起,喊杀声震天。
北戎方面人手虽然多,却是牧民与奴隶为主,虽有一腔莽夫之勇,却不懂配合,生死危机之下容易惊慌失措。
尤其是李洵麾下的军队,总是投手与步兵骑兵一起作战的。
投手的小号震天雷虽然杀伤力一般,其巨响和飞溅的铁片却能对敌军马匹形成极大的干扰。
等他们的马被震天雷吓到四处乱窜后,李洵的步兵们再一拥而上,互相配合,便很容易就将北戎骑兵砍下马来。
不过,饶是如此,李洵这边也仅仅是略占一点上风而已。
没了突袭的先机,也没有地理位置的压制,震天雷发挥的作用有限,纯粹野战,哪怕他的军队训练有素,也很难对北戎骑兵形成碾压。
李洵沉着地观察着战场上的形势,半个时辰的交战后,战场不断在往敌军方向推进,交战之处已经距离敌军帅旗只得两百多米远。
这正是李洵等待的机会。
“把本王的枪拿来。”
他吩咐道。
片刻,亲兵立刻将一直放在棉被做的温箱里的十支燧发枪和配套的火药铅弹送了过来。
几个近身护卫的士兵一人拿了一支,全都按照李洵先前教授装好了火药与铅弹。
李洵与一个亲兵换了头盔,将自己的红缨银盔,换成了普通将官的黑色铁盔,拿过一支燧发枪,然后吩咐随行的一百亲兵分为两拨人,其中二十人留在帅旗附近守住帅旗,而自己,则由另外八十人护卫着冲向敌军阵前。
策马奔走在刀林箭雨中,李洵数次与箭矢擦肩而过,不过他十几年生死搏斗的战斗本能与反应都还在,平时也勤加训练,要格挡这些攻击并不吃力。
短短半刻钟,他便在亲兵的护卫下,冲到了双方交锋的最前方。
看向一百多米外那高高飘荡的帅旗,和帅旗之下的北戎主帅苏德,李洵端起燧发枪,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光芒。
没有丝毫迟疑,李洵端起枪瞄准了主帅苏德的头部。
虽然燧发枪的精确度很低,但那也是对一般的射击手而言,如他这样战斗经验极其丰富,在摆弄枪械上又极有天赋的人而言,在经过精密计算后,一样可以命中很小的目标。
算着风向等因素的影响,他略微调整角度,便果断地开了第一枪。
“嘭——”
铅弹在火药的推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苏德射去。
下一瞬间,苏德便直接从马上栽倒下来。
对方的帅旗之下,顿时陷入了混乱。
李洵没有迟疑,接过身边亲兵递来的已经填装好了的枪,迅速朝着对面其他将领展开了射击。
这距离远超一般的弓箭有效射击范围。
由于炸膛问题,李洵一直没在军中对士兵进行燧发枪的射击训练,对面敌军对这种新式武器的存在便一无所知,都还没反应过来,就不仅损失了主将苏德,还被干掉了好几个贵族头领。
由于对这新式武器一无所知,乱哄哄的战场上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攻击从何而来。
李洵依旧没有停手,不断换下填装好的燧发枪迅速射击,四五枪后,敌方的帅旗旗杆也被射断。
看着高高飘扬的鹰爪旗跌落在地,李洵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成功了!
斩下敌军帅旗,在战场上是大功一件。
正是因为这对敌方的士气打击极其严重,而对己方的士气则是极大的振奋。
主帅死了尚且可以隐瞒,帅旗落地,却会在对方军队中造成大范围恐慌。
“苏德死了!投降者不杀!”
李洵让麾下会北戎语的亲兵立刻用北戎话大声呼喊起来,另外的人则用中原话喊。
看到北戎帅旗已经被斩落,己方士兵的士气顿时高涨,杀敌更加勇猛,北戎大军却因为本就缺乏长期训练的正规兵,如今又没了指挥者,还发现帅旗被斩落,顿时便成了乱飞的惊鸟,面对慎郡王麾下士兵的凶狠攻势,完全失去了拼杀的勇气,只剩下恐慌逃跑的本能。
将后背留给敌人,在场上是最危险的,
李洵的骑兵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刻追过去大肆收割。
整场战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北戎大军的五万人死的死,跑的跑,还有一部分投了降,已经是完全被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