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凌烟
崇祯忍不住道:“这位官爷,我记得,朝廷是废除了人头税的,而且已经也永不加赋了,这位大姐今年正税要交多少呢?”
他见崇祯居然问话了,也不敢轻易冒犯,便道:“咱们都是按照县太爷的规矩来收的,县太爷也是按照朝廷的规矩来收的,不能多收一点点。”
“那她的正税到底是多少呢?”
没有人说话,这个大汉也面色微微发沉,道:“这位军爷,咱们是在为朝廷收税,您在这里过问这些,是不是不太合适?”
他也不怕崇祯,这大明的地方军政是分离的,军官是绝对不能干涉民政的,收税是知县的事,是朝廷的事,是天大的事,就算军队也不能乱来。
他上面可是县太爷在撑腰。
崇祯笑了笑道:“我就是好奇,按理说,不应该收那么多,而且我刚才听她说,他的丈夫去年在草原上牺牲了,朝廷应该是有抚恤的。”
崇祯又问道:“大姐,你的丈夫是在哪里从军?”
“是在大同镇,去年在大同镇战死了,是同乡的人回来告诉我的。”
原来不是御林卫,是大同镇,大概是林丹汗打大同镇的时候,大家传来传去,就以为大同的兵出了草原,这里形成了误差。
“你确定他战死了吗?”
那妇人哭诉道:“是的,我丈夫与同里的张顾全是一起去入的伍,他因为受伤回来了,他亲口告诉我的。”
按理说,大同镇的兵是边军,阵亡之后,朝廷会按照原来的抚恤制度来发放抚恤金。
先发36石的粮食,这样即便是交税,也完全绰绰有余了。
可是,眼看着这位妇人家里的粮食就这么一点了,这不对啊!
崇祯问道:“若是你丈夫战死了,朝廷会发放抚恤金的,每人36石才是。”
“军爷,我丈夫战死了,但是我们家什么都没有,我去衙门去问过,说根本不存在这件事。”
“臭婊子!你说那么多话有什么用!”一边一个大汉一脚踢在斛上,堆起来的粮食又洒了一地。
他的脚法非常好,这叫“踢斛”,大明朝的特色。
崇祯一看,心里真是卧槽翻天了,看来史书上的记载还都是没错的,这大明朝还真有踢斛。
为什么会踢斛?
这撒出来的,就是加派的部分。
不能踢倒,踢倒了重新来。
所以啊,每次收税,知县们就会找一批专业“踢斛”的人,这群人脚法相当牛逼,在不踢倒的情况下,最大化的把粮食踢出来,然后再补充一些。
这群“踢斛”的人,搁在后世,那都是可以征战世界杯,分分钟吊打欧洲豪门的。
“呵,不满,再加!”
“官爷,不要再加了,再加我们今晚都没有吃的了!”
“滚!这是规矩!再加!”
周围的人看得一脸垂头丧气,现在看似在收这个妇女的税,但今天他们都比较交,就按照这个规矩来交。
崇祯突然问道:“我听说,信阳那边有人暴乱了?”
他突然这么一问,大家都吓了一条,那个大汉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崇祯继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暴乱?”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们是按照规矩收税。”
崇祯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下来:“让我来告诉你,信阳暴乱,就是被你们这种人逼的,他们的知县和地方乡绅,为了多拿钱,吸老百姓的血,挖他们的肉!他们都是一个个肥头大耳的蛀虫!朝廷已经命令废除人头税,也不加赋税了,耗羡你们居然收了征税的五倍!你们这些人啊!都该杀!”
第261章 朕为你们做主
崇祯此话一出,那些个收税的大汉脸上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了。
为首的大汉冷哼道:“军爷,咱们可是奉朝廷的命令行事,您身为朝廷的军官,说这样的话,可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崇祯冷笑起来,“我且问你,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是奉了朝廷的命令行事,是哪个朝廷的命官给你的指示?”
崇祯又开始套话了。
那大汉傲气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是奉了县太爷的命令,而县太爷执行的朝廷是政策!”
“很好。”崇祯点了点头,看着一边的卢象升,“听到了吧,知县的命令。”
“听到了!”
崇祯淡淡道:“全部抓起来,咱们去知县衙门走一走!”
“是!”
那些差役大惊,那为首的大汉道:“军爷,您这可是坏了规矩!”
“规矩?你们跟我谈规矩?”崇祯心头的火那是一节比一节高,“你们的耗羡和摊派已经五倍正税了,还敢谈规矩!很好嘛,咱们就去知县那里谈谈规矩,那这朝廷的规矩到底是一个什么规矩!”
“你!”
“抓起来!”
崇祯一声令下,那些个锦衣卫便立刻上来,三两下将这些差役给擒住了。
“军爷,有话好说,咱们都是县太爷的人!”
毕竟崇祯手里有刀,这些个差役头再铁,现在也不敢再叫嚣了,连忙开始服软。
崇祯却不理会他,而是问那妇人,道:“你家里有几亩田?”
“回军爷的话,民妇家里一共有两亩田。”
“两亩田,按照朝廷的新的税政,每亩交税4斤,你两亩田,一共是八斤,且夏税只需要交一半,也就是四斤,为何你刚才说自己的正税是一斛(12斤)?”
那民妇见崇祯与其他官员不同,连忙跪下,痛苦道:“军爷,您说的这些,咱们根本就没听说过,都是按照以前的交的!”
周围的人也立刻道:“是啊,军爷,您说的朝廷新的税政,俺们根本没有听说过,朝廷什么时候有新的税政了?”
崇祯瞬间头皮都炸了。
敢情淳朴的河南人民,居然还不知道朝廷新的税政!
这是要逼朕掀桌子了啊!
“朝廷废除了人丁税,永不加赋,还颁布了新政,你们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摇头,有人连忙道:“军爷,您说的这些,我们不知道,能不能跟我们详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诸位不要急,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之前说你的丈夫在大同参军战死,衙门没有给你任何交代?”
“是的,可怜我的丈夫,是前年四月被拉去入伍,便一去不回了,我苦命的孩儿,没有了爹!”妇人又大哭起来,她后面的小孩似乎也感受到母亲的悲伤,也跟着哭起来。
“好,你现在与我走一趟县衙,咱们去找知县评评理。”
“这……”那妇人犹豫起来。
民怕官,历朝历代都十分常见,一听说要去找知县评理,妇人当场有些害怕了。
“你且不必担心,有我在,他们不敢动你!”
崇祯又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也跟我一起走一趟县衙,咱们去和知县当面对质,看他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收的税,如何?”
当场就有人站出来:“好!军爷,俺们跟你一起去!”
二三十人跟着崇祯往外面走去。
那差役头头还道:“军爷,您这样做是给自己惹大麻烦,朝廷的规矩,岂是你我随便能改的!”
当他们走到外面的时候,看到前面整齐排列着一众兵马,顿时一惊。
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军队?
崇祯跟一边一个大约四十出头的汉子道:“老丈,今年的收成如何?”
“军爷,俺们苦啊,今年大旱,已经两个月没有下雨了!”
“那这田里的西瓜?”
“都是张财主家的,可不能随便摘,明天就有人来收了!”
“这附近的都是张财主的?”
“也有一些是俺们个人的,但很少,从这里到那边,好记里的田都是张财主的。”
崇祯微微皱起眉头来,他记得这一带以前都是福王的地,他把福王抄了,福王的地都收归朝廷,然后拿出来以惠泽田的方案卖给老百姓了,怎么这张财主还没有这么多地?
崇祯又问道:“朝廷去年在河南派发了一批惠泽田,很便宜,而且可以分期交钱,你们有买吗?”
“军爷,您说的这些,俺们都闻所未闻。”
“那新农政指挥处呢?”
众人都更加疑惑看着崇祯,很奇怪他为什么说的这些。
“军爷,您是哪里过来的,您说的这些又是从哪里听说的,为什么俺们都不知道?”
崇祯叹了口气笑道:“这些都是朝廷的新政,对老百姓来说都是仁政,朝廷根本不会再加重赋税了,也不会收刮老百姓了。”
众人一听,都面面相觑。
那老丈苦笑道:“军爷,您可能不知道,俺们这一带,今年冬天可是饿死了不少……”
那差役呵斥道:“你瞎说什么!”
那老丈打了个激灵,连忙闭嘴。
崇祯给卢象升使了个眼神,卢象升一巴掌抽在那差役脸上。
卢象升是什么人?
丫的十几斤的铁枪随便往外面掷的,是在打仗的时候,敢冲在最前面的。
他这一巴掌力气得有多大,一巴掌下去,直接把那差役头头脸都打肿起来。
差役们这才真正害怕起来。
崇祯继续问道:“老丈,你继续说,有什么说什么,什么事我都给你们做主,尽管说!”
那老丈犹豫了片刻,旁边一个年轻人道:“军爷,俺们杞县今年年初饿死了很多人,还好有一个大善人,给了俺们一些粮食,许多人才勉强活下来。”
崇祯一听,心更是发沉,河南有灾情,为何下面完全没有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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