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凌烟
“他现在确实在六合县。”
“他名下有多少亩田产?”
张纯青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了配合新政,已经将全部田产捐献。”
“哦,是么?”
“千真万确。”
“欺君之罪是杀头的大罪。”
“臣不敢!”
崇祯冷笑道:“那张奎你可认识?”
张纯青猛然抬起头来,随即连忙低下头:“臣……臣认识,他是衙门的捕快。”
“那就对了,你衙门的捕快,带着人,提着刀,到甲里去收田,给张纯元收田,要将新政的田全部收回去,不,是抢过去!还说是接到了你的命令!”
“如果不是朕路过,那些村民就被你的捕快活活打死了!”
张纯青顿时面如死灰。
“臣……”
崇祯抢过张纯青的话,道:“洪督师,你来说说,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洪承畴面色不变,吐字清晰,逻辑明确:“陛下,这一切都是张知县的责任,应该砍了他,和陈兴仁一样,将脑袋挂在南京城门口示众。”
洪承畴这话说得是风轻云淡,仿佛不是砍一个人,而且在说切一块西瓜或者割一茬韭菜一样。
“夏知府,你来说说。”
夏定文全身都是冷汗,他强作镇定道:“都是张纯青的责任,当斩首示众。”
崇祯扫视一眼其他人,道:“都说说。”
其他人也开始跟着应和起来:“张纯青以权谋私,当斩首示众!”
大家都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态度。
张纯青怒视周围的人:“你们……”
崇祯道:“看来新政人心所向,诸位都认为,违反了新政,当斩首处死?”
众人高呼:“陛下圣明,新政乃恩泽四海之仁政,百姓无不感恩戴德,普天之下,万民敬仰。”
他们并不知道,狗皇帝又在套话了。
张凡有一个很强的本事。
什么本事?
他要说一件事之前,先不说那件事,先说另外一件事,其实这另外一件事,就是为他想说的事情做铺垫。
而他在铺垫的时候,就会引导所有人赞同他的观点,从而推导出后面他真正想要说的,变相的表示所有人都支持了。
这一招,北京城的大臣们没个扛得住的,全部被皇帝套路过,而且一次又一次被套路,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现在南京城的官员,自然也没有一个扛得住的。
一个区区六合县知县,需要皇帝在这里重点强调么?
大可以过来直接定罪,直接砍了,一样可以起到威慑的作用。
但是那依然不是崇祯要的。
他到底要什么?
他要在南直隶发动一场针对地主的人民战争!
六合县只是一个典型,只是他恰好遇到了而已。
他没有遇到的地方就不存在么?
当然存在,只是他没有亲自遇到而已,只是某些官员自己也不知道而已,或者说有些官员如张纯青这般是知道的,并且也参与进来的,但是欺上瞒下。
要根除地主的影响,就必须发动一场人民战争。
要调动老百姓的力量,而不是仅仅靠官员的力量!
如何调动老百姓的力量?
首先,要让官员知道,并且承认,现在新政在南直隶依然危如累卵。
然后逼着他们想办法,他们当然想不出办法,这个时候再给他们办法,他们自然就无话可说了。
这是最典型的御下之术,帝王之术的上乘手段。
那么,张纯青当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处置?
“既然诸位都认为张纯青是死罪,砍了吧。”
崇祯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不是在说砍人,而是在说切萝卜白菜一样。
“陛下!”张纯青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他非常胖,好几个锦衣卫才拖动他。
他想挣扎,被骆养性一锤子捶在脑袋上,砰的一声,当场打懵逼了。
然后被人一连砍了两刀,脑袋才被砍下来,血水洒了一地。
许多官员都吓得身体在发抖。
皇帝陛下在一盏茶的时间,就砍了两颗脑袋了。
张纯青的脑袋落地了,崇祯的茶也喝完了,他说道:“朕从六合县离开的时候,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你们谁知道朕在思考什么?”
众人沉默,崇祯的目光落到苏州知府汪承言身上,他说道:“汪爱卿,你来说说,朕在思考什么?”
为何点名汪承言?
他是苏州知府,苏州是大明最发达的一个州府。
而且他并不是新任的知府,而是一直都在担任。
苏州没有发生暴乱,但是不代表他汪承言就赞同新政。
崇祯就是要他多说,只有多说,才会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汪承言道:“陛下,臣愚钝,不敢妄测天心。”
“朕恕你无罪,你说什么都可以。”
汪承言顿了顿,道:“臣以为,陛下是在思考为何朝廷已经三申五令,为新政杀了这么多人,还会有官员挑衅朝廷的权威。”
“继续说下去。”
第637章 给朕念,一个个念
今日汪承言这话若是有半个字出了问题,必然会被一大堆人抓住把柄,想办法将他搞下来,然后安插自己的人上位。
树大招风,苏州府的地位相当于21世纪上海市的地位,比金陵城还富有。
苏州府的知府,素来都是肥差中的肥差,无数人削尖脑袋都想上位。
汪承言是一位见风使舵小能手,要不然在南直隶的暴乱中,他也不会见南京城破,二话不说,就给温体仁写了一封跪舔的信。
顺便奏疏一封到皇帝那里,将叛贼骂得是体无完肤,总之将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仿佛与人家是不共戴天之仇。
但汪承言现在也是额头冒冷汗,他脑子转得飞快。
“说下去,说说看,为何朝廷已经三令五申,为何新政杀了那么多人,张纯青、陈兴仁这种官员还敢如此放肆?”
皇帝扫视一转:“今日咱们就在这里将这个问题说清楚,若是说不清楚,谁都别想出这个门!”
汪承言道:“臣私以为,凡事得循序渐进,经历万难之后,君父雷霆圣威刚抵达南直隶,新政譬如久旱后的甘霖,若是要恩泽旱地,福养四方,还尚需时日。”
汪承言这话说得实在高明,看似回答了崇祯的问话,实则是避重就轻。
这是万金油的标准答案。
就像你去问大师为什么我不成功,大师说还未到时候,时候到了你自然就成功了一样。
可这不是崇祯要的答案。
崇祯却是不掖着藏着,直言不讳道:“难怪汪大人能在苏州知府的位置上坐这么些年,这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臣不敢。”
崇祯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继续问道:“尚需时日是多久?”
汪承言呼吸一滞,卧槽,这皇帝真的太特么难伺候了。
“短则三年,长则五年。”
汪承言这话一说出口,他自己呼吸都屏住了,一颗心那真是提到了嗓子眼处。
“来!都来说说,今日朕不以言而问罪,诸位放心大胆地说。”
众人不说话,皇帝点名道:“李松才,你是松江府知府,你来说说。”
“启奏陛下,臣与汪大人的想法相差无几,万事自有其规律,短则三年,长则五年。”
“你们的意思是,三五年之后,新政即可完全落到老百姓身上?”
“陛下圣明,诚如陛下所言。”
“三五年?”崇祯的剑眉已经锁起来了,抿着嘴,“夏定文,你来说说,要不要三五年?”
夏定文心头一紧,连忙道:“最多三年!”
李松才和汪承言心中暗骂一句:不要脸!
大家都说三五年,你为了显摆,非要说三年,将大家往死里逼。
“洪督师,你今日召集这个会,便是为了宣导新政,你来说说你心目中的时间。”
洪承畴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最多只需要一年,如果一年之内新政无法全面落下来,臣等皆该以死谢罪!”
洪承畴此言一出,所有官员都恨不得把洪承畴骂得体无完肤,但他们不敢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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