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律
江潋盯着他,突然展颜一笑:“沈太医不用怕,咱家没别的意思,就是听闻宋大人病了,忧心忡忡,寝食难安,所以就把你请过来问问宋大人的情况。”
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他们两个感情有这么好吗?
沈太医也不是个傻子,他在宫里给贵人们看了半辈子病,见过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了。
尤其是后宫的娘娘们,最喜欢打听别的娘娘生了什么病,为此不惜花重金从太医那里买消息,为的就是随时随地掌握对手的情况。
所以督公大人大半夜的叫他过来询问首辅大人的病情,应该也和那些娘娘们差不多吧?
可是娘娘们那样是为了争宠,他是为了什么?
他和首辅大人同为天子近臣,莫非也是为了……争圣宠?
沈太医一瞬间想到了许多,对着江潋躬身施礼:“督公大人与首辅大人的感情着实让老朽感动,但医者有替患者保密的义务,非本人同意不得对外宣扬,还请督公大人谅解。”
“沈太医果然是妙手仁心,医德高尚,咱家甚是敬佩。”江潋脸上笑意不减,“沈太医不愿意说,咱家也不勉强,大半夜的来来回回,肯定饿坏了,吃点东西再走吧!”
吃东西?
沈太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什么都没说,江潋居然不生气,还请他吃东西?
外面不都说他杀人不眨眼吗,怎么今天这么和善?
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所以不杀生吗?
“不了不了。”沈太医忙摆手,“太晚了,还是不要麻烦厨子了,改天有空老朽再来叨扰。”
“不麻烦,咱家只是想请沈太医吃几个炭烧栗子而已。”江潋笑得越发亲和,冲站在旁边的望春一招手,“还不快给沈太医上栗子。”
栗子呀?
沈太医见他如此盛情,也不敢过份推辞,心说大冷天的吃几个栗子也不错。
望春领命,走到屋子中间那个红彤彤的大火盆跟前,拿起火钳在里面一阵翻找,最后夹起一块圆形的,火红火红的炭,笑着走到沈太医面前。
“太医瞧瞧,这颗栗子又大又圆,真是难得的好栗子,来,把嘴张开,小的喂你吃。”
“……”沈太医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比栗子还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巴骨蹿上来,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这是什么恶魔,一言不合就喂人吃烧红的炭?
大过年的,他这是造的什么孽?
于是,医德高尚的沈太医,在炭烧栗子的威力之下,一字一句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给宋悯看病的过程详细讲了一遍。
江潋静静地听他讲述,原本带着浅笑的脸慢慢变得冷若冰霜。
望春在一旁也听得心惊肉跳,不是为了宋悯的伤,而是为了伤宋悯的人。
在宋悯自己家里,除了忠心的侍卫仆从,就是被他养在后院的女人,有谁会拿着利器往他心口上捅?
又有谁敢捅他?
恐怕只有若宁小姐了。
所以,若宁小姐真的在宋悯家,而且宋悯极有可能真的对她做了自己猜想的那种事……
天呐!
宋悯是得逞了,还是没得逞?
他这个畜生!
望春愤愤地骂着宋悯,随即又被江潋眼里的杀气吓得僵住。
“望春,叫人把沈太医好生送回去。”江潋平静的语调里蕴藏着山雨欲来的怒火。
望春激灵一下,忙应声是,扶着腿脚发软的沈太医往外走。
沈太医不止腿脚发软,要不是怕弄脏江潋的地又被逼着吃炭烧栗子,他都要当场尿出来了。
两人刚走到门外,就听江潋在里面喊道:“望夏,望冬,带上人马,跟咱家一起去宋府探望首辅大人。”
带着人马去探病?
沈太医心惊肉跳地抓住望春的手:“春公公,我可什么也没说呀!”
“放心,没你的事,回去好好睡一觉,把该忘的忘掉就行了。”望春笑嘻嘻地说道。
“忘忘忘,我一定会忘得干干净净的。”沈太医连声答应。
“很好。”望春招手叫来一个厂卫,“沈太医,让他送你回家,我也要去探望首辅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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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此时已近四更,打更人提着铜锣行走在凌晨的街巷,天气阴冷,无星无月,狂风从空荡的街道肆无忌惮地掠过,正是人们所说的月黑风高杀人夜。
打更人敲响铜锣,扯着嗓子正要报时,忽然听到踏踏的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而来,听动静至少有上百匹马,踩得地面都在震动。
大半夜的,哪来的人马,这是要干什么?
打更人警惕望向前方,还没想好要不要敲锣示警,马蹄声已经到了近前,熊熊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半条街,一支杀气腾腾的队伍出现在他的视线。
所有人都穿黑衣披猩红斗篷,手持火把腰佩弯刀,打头一人身姿挺拔,面罩寒霜,骑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仿佛从天而降的天神,容颜俊美,威风凛凛。
松油火把被风吹得烈烈作响,打更人借着火光终于认出来人是谁,扑通一下跪在道边,低着头屏息凝气,一动不敢动。
人马并没有因为突然出现的打更人而停顿,转瞬间便从他身旁呼啸而过,卷起的沙尘像冰碴子打在他脸上,连空气中都带着杀气。
队伍很快远去,街道变得比之前更加黑暗,打更人撑着地哆哆嗦嗦站起身,抹了一把脸。
天老爷,这是犯了多大的罪,能让东厂动用这么大的阵仗?
瞧这架势,不是抄家就是灭门呀!
看来当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当个苦哈哈的打更人也挺好,命贱,没人惦记。
一行人穿过几条黑暗的长街,很快便来到了宋府门前。
江潋勒住缰绳,抬手叫停了队伍,沉声命令望春去叫门。
望春跳下马,大步来到门前,一手握腰刀,一手用力砸门:“开门,快开门!”
巨大的响动不仅惊醒了门房,也惊动了府邸四周的暗卫,消息迅速向后院传递,弓箭也在无声无息中搭上弦,乌漆漆的箭头对准了门外的人马。
门房没有听话开门,隔着门询问是谁。
望春道:“督公大人听闻首辅大人病重,特来探望,还不快出来迎接。”
门房隔着门缝往外看,心说这么大阵仗,到底来探病还是来抄家?
“督公大人有心了,且容小的去通禀一声,再来回话。”
“快去快回,晚了我们就自己进去了。”望春说道。
自己进去?
自己怎么进?
破门而入吗?
门房慌忙应声是,脚步生风地跑去报信。
望春回到江潋马前:“干爹稍等,门房去报信了。”
江潋端坐马上,向四处张望,冷冷道:“哪里用他报信,只怕咱们还没靠近,信就已经送进去了。”
望春自然也知道,门房不过是在拖延时间,但这里是当朝首辅的家,他们也不能硬闯,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
过了一会儿,门房带着管家一起回来,将大门打开,请江潋进去。
“我家大人说,我们府上地方小,容不下太多人,所以,请督公大人带两个随从进去相见便可。”管家恭恭敬敬地说道。
“那可不行。”望春呵斥道,“我们这些弟兄大半夜的来探望首辅大人,难道要他们在外面喝西北风吗?”
管家哈着腰一脸为难:“这是家主的吩咐,小的不敢不从,督公大人非要让人全都进去,那就只能从小的身上踩过去了。”
他看似毕恭毕敬,实则态度强硬,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江潋心里明白,这门房并不是普通的门房,管家也不是普通的管家,两人都是绝顶的高手。
倘若他非要硬闯,且不说这两个高手,光是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就能在顷刻间把他们射成刺猬。
他叫住还要继续发飙的望春,翻身下马。
“既然是首辅大人的要求,咱家自当客随主便。”他笑着说道,随手点了队伍中的两个厂卫,带着他们一起踏上台阶,“两个随从,再加上我干儿子,不能再少了。”
管家看看那两个厂卫,又看看望春,没说什么,抬手作请。
多一个人能翻起什么大浪,他们府里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
管家领着江潋四人去见宋悯,门房又把门从里面插上。
望夏和其他人在门外等候,虽然知道干爹带进去的两个厂卫其实是望冬和沈决,还是忍不住为他们担心。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只要一看到信号,立刻随我冲进去。”他握紧手中的弯刀下达命令。
众人齐齐抱拳应是。
江潋跟随大管事一路来到宋悯的住处,把沈决和望冬留在门外,带着望春进了卧房。
“大人,督公大人来了。”
管家走到床前弯腰禀报,宋悯靠在床头慢慢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向江潋:“督公大人深夜前来,我身子不便,未能远迎,失礼了。”
说罢吩咐守在身边的随从:“长河,给督公大人看座。”
长河?
望春飞快地和江潋对视一眼。
长河不是被干爹大卸八块喂狗了吗,怎么又来一个长河?
江潋神情漠然地在长河搬来的椅子上坐下:“首辅大人真是念旧。”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难道督公大人不念旧吗?”宋悯面色惨白,声音微弱。
“咱家没旧人,旧人都死光了。”江潋道,“还是说说首辅大人的伤吧,咱家听说你被人刺伤,差点一命呜呼,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要不要咱家帮你把人抓起来,带回东厂好好审一审?”
“不劳督公大人费心,一个不听话的婢女而已,我已经处置完了。”宋悯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消息灵通而感到惊讶,微微摇头婉拒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