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还请荣程兄见谅,这次考得实在不怎么理想,刚刚一直在回想自己的答题内容,想要赶紧回去默写下来呢。”
李荣程这才放下心中的不满,深有同感的感慨道。
“唉,我这次考的也很不好,现在想想,都怪我前段时间太过孟浪了,有那时间,还不如像你一样,关在屋里多读几页书呢,结果现在在京里丢人丢大了。”
“丢人?”
汪靖辰敏锐的意识到,这可能正是他的谋划失败的关键所在。
“荣程兄怎么会丢人?我们先坐到马车里再说吧。”
两人坐到马车中后,汪靖辰暗自松了口气,李荣程却有些灰心丧气的说道。
“就是我不知道那些内幕,就擅自质疑朝廷决定的事啊,我此前只听说过蛮族早些年喜欢侵扰我们大安边境的事,哪知道除了那些,蛮族的那些俘虏其实和大安之间,还存在着无数血海深仇呢。”
汪靖辰不动声色的问道,“荣程兄后来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被鸿胪寺丞大人当众指着鼻子骂一顿,就知道了,所以我才说,这次上京,算是丢人丢大了,此前我一直担忧会被取消参加大考的资格,想要找你商量,却没见到你,还好朝廷没和我计较。”
听到对方的庆幸,汪靖辰的心中却郁闷不已,暗骂那个鸿胪寺丞多事,坏了他的好事,口中却道。
“文人清淡,乃是一直以来就存在的规则,朝廷怎么可能会因荣程兄说了几句自己的见解,就惩罚兄台呢,荣程兄实在不必多虑,可惜我前段时间为了最后不受影响,才会让人拒绝一切访客。”
李荣程爽朗的摆摆手道,“没事,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我也不折腾那些了。”
李荣程是真没多想,毕竟汪靖辰在决定闭门读书前,就已经提前告诉过他,为了专心读书,可能会拒见包括他在内的一切访客。
是他自己在惊慌失措之下,无人可找,就想找对方帮出主意,才会被拒之门外,怨不得人。
见对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沮丧与懊恼中,对自己丝毫没有起疑,汪靖辰才暗自松了口气。
不管是出于哪方在的考虑,他都不愿让外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所以马车载着他们回到商会会馆后,汪靖辰以要默写答案、总结这场考试的得失为由,再次闭门。
李荣程因之前当众丢脸一事,也羞于出去见人,将自己关在屋里没出门,拒绝参加同科参加会试的生员们组织的各种聚会。
直到会试放榜的那天如期而至,两人也只是按捺住心中的紧张与激动,派身边的小厮去看榜。
心急如焚的二人终于等到看榜的小厮回来时,得到却是一个惊天噩耗。
李荣程控制住想要晕倒的冲动,一把揪住自家小厮的衣襟。
“连砚,这不是真的?你快告诉我,我怎么可能会在上榜之后,又被取消资格?什么取消一切功名、永不录用?这一定不是真的。”
看着自家已陷入癫狂的少爷,被揪住的小厮泪流满面的回道。
“少爷,这是真的啊,圣谕直接张贴在皇榜边上,汪靖辰中了会试第七十九名,您在榜上最后一名,却都被取消成绩,顺位补录了两位,圣谕上写得很清楚,都是这汪靖辰为攀附权贵,想退了咱家亲事,怂恿您质疑朝廷的重大决议,宣扬那些误导他人的错误观点,误人误己。”
李荣程这才反应过来,虽然他至今还没意识到汪靖辰到底是怎么‘怂恿’自己的,但他相信圣谕中的内容肯定都是真的,所以他直接怒气冲天的去找汪靖辰算帐,却扑了个空。
原来汪靖辰早在听到下人过来禀报那圣谕中的内容后,就知道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他在江南的老底,竟然被宫里给查了个底朝天。
因为圣谕中直接指明他是个人品卑劣、道德败坏、背信弃义之辈,如今他只剩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管成不成,他都要去喊冤,求对方进宫为自己说情,洗白自己。
汪靖辰的心中充满怨愤,他不知道命运为何要对他这么残酷,明明他已经活得这么辛苦努力,结果却落得如此凄凉的境地。
宫里的人高高在上,如何知道普通人的不易,就这么毫不留情的斩断他的前程,他不甘心,他一定不能放弃。
至于李荣程知道圣谕中的内容后,会有什么反应,汪靖辰压根就顾不上在意,对他而言,只要能取得原平公主的同情与认可,他就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他能讨得原平公主的欢心,当上四驸马,那一切让他顾虑的人与事,都将变得不足为惧,就连他目前被毁的名誉,将来也能有机会恢复。
第一百六十三章
原平公主同样很关注汪靖辰的会试成绩, 接到汪靖辰只考了七十九名的消息时,她有些失望,认为这个成绩与其身为江南才子的名声不相配。
可是听到前去看榜的下人又在接下来告诉她,宫里还在皇榜的边上公示了一份圣谕。
圣谕中不仅直接取消汪靖辰与另一人的功名, 还揭露出汪靖辰在江南时, 抛弃对其有着活命之恩与供读之恩的女子, 转而向江南大族出身的女子求亲。
到京中得贵人青睐后,为攀附京中贵人,同时名正言顺的毁掉与江南大族的亲事, 不惜拿朝廷声誉做筏子,设计陷害那大族女子的亲人, 最终害人害己, 品行卑劣、不堪重用,朝廷将永不录用。
“殿下,看来这汪靖辰实非良人,若非宫里调查了这些真相, 我们还真被他装出来的样子给欺骗了啊。”
原平公主却喃声道, “既然调查出这些,父皇为何没有派人先提醒我一下, 一点都不顾虑本宫的声誉,直接将这些都大张旗鼓地公开出去?”
跟在她身边妇人满脸焦虑地劝慰道,“殿下,陛下肯定要以国为重, 那汪靖辰能为一己私心,怂恿别人做出损及朝廷声誉的恶事, 陛下肯定不能轻饶, 您可万万不能因为这件事与陛下很嫌隙啊。”
身为原平公主身边的心腹, 妇人深知自己与公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紧密关系,随着原平公主在前几年犯错被罚,他们这些原平公主府的人,不仅跟着被罚,在这京中也不复从前的光鲜。
原平公主阴冷的脸上露出充满嘲讽的笑意,“是本宫想与父皇生嫌隙吗?这分明是父皇受人挑唆,对本宫这个女儿生了嫌隙,才会这般无情地对我。”
听到她又在钻牛角尖,妇人心中无奈,也只能耐心开解。
“殿下,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陛下……”
妇人的话未说完,就有人来报,说是汪靖辰求见,妇人眼中闪过一抹怒气,心中顿觉不妙,赶紧殷切地劝道。
“殿下,那汪靖辰现已身败名裂,肯定是来找您求情的,您可不能再见这等无情无义,最擅长花言巧语的卑劣小人啊。”
更重要的是,那汪靖辰既然已经引起宫里的厌憎,他这般出了事,就赶紧来找原平公主的举动,肯定也会落入宫中耳目。
若公主在已知那人品德败坏的情况下,仍然让其进门,不与对方划清界限,恐会更加让宫中失望。
被宫中彻底厌弃的公主,那妇人简直不怀想象那个结局,所以她几乎是用哀求的神情语气劝阻原平公主。
可是原平公主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反而还骄矜地抬起下巴道。
“本宫要见,为何不见?本宫倒要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事实证明,汪靖辰不仅有话说,而且还很会说,跪在那里哭诉自己父亲被小人害死,母亲因伤心过度跟着离世过后,他被亲族抢走家产的凄惨经历。
哭他被风尘出身的女子缠上,只能求助于江南大族,却被看上他的江南大族以相助之恩要挟,逼他定下亲事的无奈。
他想在大考前专心读书,为了能够求得清静,无心应和了那李荣程几句,却被宫里认定是他怂恿李荣程当众质疑朝廷决议的冤屈。
字字句句都透着不被外人理解的痛苦无奈与委屈,成功让原平公主冷凝的脸色变得和缓起来,却让公主身边的妇人心中大急。
“殿下休要听此人的狡辩,陛下肯定不会无端冤枉好人,这些都不过是他为自己开脱的一面之词,您可千万不能被他蒙骗啊。”
听到‘无端冤枉’几个字,原平公主心中一动,不悦地看了妇人一眼。
“徐妈妈不可妄言,本宫明白那种受了委屈,却百口莫辩的痛苦,父皇毕竟在宫里,若被那些只知听信一面之词,未经查证,就直接上报的调查结果给蒙蔽,也是有可能的。”
说完,她又看向汪靖辰,“你说的这些可属实?若属实,本宫可进宫为你分辨,为你力证清白,您若敢欺骗本宫,就是欺君之罪,你可要想好了。”
汪靖辰心中有些迟疑,但他的嘴比脑子快,指天画地发毒誓的本事,早已是他张口就来的本能。
听他如此坚定,原平公主放下心中的最后一点顾虑,不顾徐妈妈的哭求,一意坚持要进宫为汪靖辰洗清冤屈。
知道圣谕中的内容,知道宫里已经查明她相中汪靖辰的事后,她一直在心中暗自怀疑,是不是有人见不得她好,有意打压于她,才会这般针对汪靖辰,不仅让汪靖辰身败名裂,还直接断掉汪靖辰的前程。
听到汪靖辰的这番听着合情合理的哭诉,以及徐妈妈所说的‘无端冤枉’,她更加肯定自己的怀疑。
她的奶娘曾告诉过她,她的生母当年仗着自己是她父皇的表妹,在后宅惹是生非,用阴私手段害过不少人,结怨颇多,嘱咐她一定不要走她生母的老路,那样会让皇上彻底厌弃她。
这番嘱咐让原平公主记住了自己一定不能走母亲的老路,不做违法犯纪、暗害别人的事的同时,也让她记住了她的生母与人结怨颇多的事。
所以她对她爹登基前的妻妾,也就是连皇后在内的那些人,一直心存警惕与防备,总觉得她们会将对她生母的怨恨,报复在她身上,其中甚至还包括太子。
因为她生母去世时,她已经记事,知道她生母是因算计太子不成,反而赔上自己腹中孩子,还因被她父皇抓个现行而彻底遭到厌弃,才会在惶恐不安中去世。
接到汪靖辰在知道圣谕中的内容后,第一时间去四公主的公主府,还成功进了门的消息,何殊实在忍不住扶额。
“父皇做好准备吧,四皇姐马上就要来了。”
虽然心里知道何殊的判断肯定不会错,可是正宁帝实在不愿相信。
“她就这么蠢,不相信朕这个亲爹,而是选择相信那个小人?”
何殊也实在想不通四公主的脑回路,可她知道,若四公主真有长进,就不该让那汪靖辰进门,给对方留下颠倒黑白的机会。
但四公主既然给了对方可乘之机,凭那汪靖辰先用几篇文章,不动声色地勾得李荣程在不经意间生出某些感悟,又在对方跟他说起自己的那些感悟时,对其大夸特夸,让李荣程从始至终都没发现那些怂恿与算计的本事,四公主只会被对方给说动。
“父皇记住了,您可一定要保持冷静,气大伤身,儿臣要先避避,以免刺激到她,让她认为儿臣是为报她生母当年的算计之仇,才会看她不顺眼,想要打压她,不惜冤枉那汪靖辰。”
听到何殊的话,正宁帝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你是说,老四还一直对你存有这样的心结?她竟能蠢到这种地步?你要是想对付她,她还能有命活到现在?真是……蠢死了!”
何殊一边动作利索地收拾自己桌上的案卷,一边不满地抱怨道。
“父皇说得这是什么话?儿臣是那种动辄要人命的人吗?”
正宁帝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荒谬,一不小心将心里的话直接说出来了。
“皇儿不必在意,为父就是觉得这不可能嘛,她也太高估了自己。”
何殊却认为,对方不仅高估了自己的价值,她还高估了她们爹的本事,以为是她们爹对她的宠爱与重视,才能护得她没被她们这些人给‘害’了。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要有个心理准备,那汪靖辰除了会强调出身经历凄惨,父母早逝的艰难与悲惨,一定会将自己做得的那些事都给颠倒黑白,例如,被风尘出身的女子缠上,被迫求助于同窗,又被迫与同窗妹妹定亲,他只专心读书,对同窗所做之事一无所知之类的。”
正宁帝一边用心记下何殊所提到的这些,准备在稍后验证,一边问道。
“你认为那汪靖辰这般说,原平就会相信?”
“她肯定会相信,因为她从来只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或认定的那些,不愿用心去感知善恶,用清晰冷静的头脑去看待与分析人与事,对她愿意相信的人,她可以全力以赴,对于其他人,她只会防备与质疑。”
这是何殊首次解析四公主这个人的性格,只为了能让她爹有个心理准备,不要跟对方太较真,被气坏了,毕竟是年近半百的老人。
正宁帝想了下四公主一直以来的言行,不得不承认,何殊的这番解析可谓是一针见血,十分正确。
四公主不仅对皇后等人都心存防备,总怀疑她们会害她,对他这个父亲,也不存在什么信任。
只是不得不依赖于他,又总是仗着她是他的女儿,不断索取她想要的,除了一些关系重大的,他都会尽力满足,可是对方却不曾以女儿的身份关心过他什么。
想到这些,正宁帝不由得感到心寒,情绪也彻底平静下来。
“朕知道了,皇儿放心吧,朕不会再与她较真,也不会再为她动怒,不值得!”
何殊正在收拾东西的手不禁一顿,随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仿佛没有听出他话中透露出的意思。
“父皇能想明白就好,龙生九子,九子各不相同,何况您还生了十多个,只有个别歪瓜裂枣,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人间真情最难求,珍惜已有的,实在没必要强求那些有缘无分的。”
何殊认为,做人就应该洒脱些,确实不值得为某些孽缘伤神费心,像她,对四公主只有身份上一些责任,从不跟她讲情义,就能做到半点不为对方伤神。
第一百六十四章
原平公主被带入御书房时, 一眼就注意到太子不在,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每次进宫遇上太子在,哪怕太子只是安静的坐在一边看书写字, 她也会感到压力很大。
给正宁帝施过礼后, 她就迫不及待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