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当今登基继位后,对那些曾卷入皇子争储中的势力,不仅没有施加打压,还多以怀柔为主。
这个态度让韩氏一族松了口气,随着韩氏女嫁给康王当侧妃,备受宠爱之余,还生下康王长子,更让韩氏重焕生机。
而康王对人丁兴旺的韩氏一族的重用,也让韩氏一族自觉底气十足,有意重振韩氏一族的威望。
所以近几年来,韩氏子弟在青山州的地界上,总是张扬跋扈的以康王岳家自居,仿佛他们真成了皇亲国戚。
却没料到,他们这次竟然直接招摇到正经的皇亲国戚面前。
何氏皇族开国两百多年,称得上是皇亲国戚的家族难以计数,可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从来只有可以得到坐在皇位上的那位承认的人。
而那怀安商行的东家,据说就是这么一位真正的皇亲国戚。
虽然仔细算起来,那位只是当今圣上的远房亲戚,似乎还无官无职,却是连京中王公大臣都不敢怠慢的贵人。
第二十一章
对何殊而言,被带到官衙中过堂,绝对是个无比新奇的体验。
消息灵通的府衙官吏们都知道这次起争端的双方都很有来历,所以都不敢怠慢。
对待何殊等人的言行之间,处处透着客气,对那些受伤的纨绔公子哥,则是嘘寒问暖,表现得十分关心。
这些官吏不知道的是,他们表现得越殷勤小心,何殊的心情越不爽。
在她看来,这些官吏应该是国法秩序的代言人,他们目前都是违反规则秩序的人,对方纵然不该盛气凌人,也该严厉对待才合适。
这让何殊对这青山州的主政官员,难免感到有些失望。
在此之前,发现青山州府将税改方案的宣传工作做得非常细致。
还从陈阳城的那些小商贩口中得知,府衙不仅对取消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的入城税,还免征他们在城中出售小商品的交易税。
这些举措,都极大的鼓励了城中经济的发展与商品的流通,也让何殊对这青山州的知府颇为欣赏。
而且她对青山州这位知府张长平,还有一些印象,因为当年是她亲自决定要破格提拔对方。
所以她即便知道青山武院中的情况,也亲眼看到高喊着‘我爹是同知’的纨绔少年们当街纵马的恶行,也没有迁怒到本地知府身上。
毕竟她很清楚,所有人都有力不能逮的时候,一个官员最能做好上传下达的工作,多为治内百姓谋福,就是一个合格的官员。
可是看到这些府衙官吏的表现,何殊实在忍不住对自己之前的判断感到怀疑。
有道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若这府衙上下的官吏都是这种趋炎附势之辈,她又能对此地的最高官员抱有什么希望?
张知府出来时,接到消息的韩府当家人与王同知等人紧随其后,看到一群被打少年痛呼哀号的惨状,一个个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在这些人心中,陈阳城绝对是他们的地盘,就算是京城的贵人来此,也要给他们一些面子才对。
结果他们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的对他们的人下此狠手不还,还摆出不依不侥的架势。
尤其是王同知,作为能在青山州内,与顶头上司掰手腕的存在,虽为儿子的不争气感到恼恨,但是此刻看到儿子被人打得这么惨,心痛的同时,也更愤怒。
“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来历,敢在陈阳城中寻衅滋事,对人下此狠手,今日这事都不能轻了!”
上来就直接不问青红皂白的将他们定为过错方?冯立冷哼道。
“敢问阁下是以什么身份在此说话?这些人目无法纪,在闹市纵马逞凶,我们不过是为自保而已,就连打他们的工具,都是这些人自己的。”
韩家主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站在他身旁的一名中年男人面带怒意的开口道。
“这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据老夫所知,他们不过是骑马路过而已。”
此前还对着一群人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对受伤的纨绔子弟们嘘寒问暖的捕头却在此时站出来,躬着腰笑容谦卑的说道。
“我能证明,江员外,我们府衙巡捕司的人,都曾亲眼看到这些人纵马疾驰,在城中主道上疾驰时,我们见惯不怪,就没管。”
在捕头身边的一个捕快补充道,“谁知道他们后来竟然拐进那处集市,速度不减的挥着鞭子胡乱打人,毁坏集市上物品,所以我们才会赶去得这么快。”
听到这话,韩家主立刻目光锐利的看向张知府,王同知的脸上更是难掩怒意。
“林进志,你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往日对他毕恭毕敬,从没被他放在眼里的小人物,竟然在这种时候拆他的台。
被点名的捕头点头哈腰的躬身回道,“知道,同知大人请放心,小的在这件事情上绝无虚言,绝对不会让王公子等人蒙受冤屈。”
在场其他捕快也都纷纷点头附和,那装傻充弄的本事,如他们平日里表现出的谄媚恭顺一样炉火纯青。
王同知迅速意识到巡捕司的这些人会是这种反应的原因,所以他将目光投向一直不曾出声的张知府身上。
“张大人,这是你的意思?”
张知府的笑容依旧温和,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客气。
“怎么会?本府刚在后面接待诸位,还没问清楚这其中的前后因果,就来了这里,本府此刻正觉满心疑惑,怎能轻易表态?”
不得不说,这位张知府装傻充愣的本事,与巡捕司的那些人真是如出一辙。
王同知不由得气结,韩家主却在此时突然开口道。
“听说是城卫司的人,最先抵达现场,我认为,大家应该先听听李大人的证词才对。”
李千户有些犹豫,他的顶头上司也是在京中很背景的人,且与韩家走得很近。
韩氏女只是康王侧妃的事,外人不知道,他们心里其实都有数。
只是康王有意提拔重用韩家,与之相关的其他人当然也要给面子。
可是现在怀安商怀的东家当众锤韩氏非康王正经的妻族,还当众曝出自己是康王表哥的身份,使他落得进退两难的境地。
此刻被韩家主点名,不容他袖手旁观,他只得硬着头皮回道。
“我们城卫司得到消息赶到地方时,只看到这几人拿着马鞭抽打这些伤者,并不清楚前因。”
张知府清了下嗓子道,“据本府所知,巡捕司与这几位伤者并无怨仇,与几位打人者,更是素不相识,不存在立场有偏的嫌疑,所说证词应当属实。”
巡捕司的证词一旦属实,就意味着他儿子不仅白挨一顿打,还会落实违法犯纪的罪名,影响未来的前程,王同知怎能接受这个结果。
“张大人此言差矣,除了在场这些人,我们不妨听听在场那些摊贩的证词,他们从头到尾见证了事件全程,证词更加有效。”
最先被带进来的几人一口咬定,他们只看到受伤的几位公子骑马路过时,被何殊几人突然拽下马挨了打。
明显都是已被人收买,统一了口径的人。
王同知难掩得意之色的正待开口,就见来到府衙后,一直不曾开口的崔景怀语气淡漠的开口。
“集市上那么多人,有几个眼盲心瞎的人,不足为奇。”
他的目光似笑非笑的扫过王同知等人,接着道。
“正好,除了被你们的人带走的这几个,剩下那些见证过全过程的人,现在也都侯在府衙外,被这些人抽伤的无辜路人,现在应该已经验好伤,大家不妨再听听他们的证词?”
听到这话,不仅王同知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韩家主等人也都感到十分意外。
他们自负扫尾经验丰富,却没料到对手竟然更加经验老道。
张知府知道自己这次应该赌对了,所以他此刻说是神清气爽也不为过,立刻义正严辞的应下。
“对,为了公平起见,理该唤来更多现场目击证人。”
“请张大人三思而后行,莫要听风就是雨,将别人信口说的话当真。”
王同知瞬间对其怒目而视,说完这番警告过后,又接着道。
“此人会有此举,很有可能已经派人收卖其他目击证人,证词不足采信。”
林捕头则在此时再次态度谦卑的出声道。
“同知大人不必担心,卑职已经让兄弟们从旁盯着,怕人手不够,还从城卫司征调了一些兄弟,负责给路人验伤的也是我们自己人,除了被韩府管家带走在的这几位,保证没给其他人留下串供的机会。”
此话一出,王同知看向对方的目光忍不住透着凶意,林捕头却是恍若未觉,依旧笑得十分谄媚,态度十分诚恳。
何殊则是两眼放光,这些在坑人时毫无表演痕迹的家伙,可都是人才啊!
关键时刻再次遭到背刺的王同知气得差点想吐血,目光凶狠的瞪着林捕头冷笑。
“你……很好!”
林捕头随即露出充满沾沾自喜的神情,“能为同知大人效劳,确保令公子不会蒙受不白之冤,是卑职等人的份内之事。”
让人分不清是真情还是假意的这番话,顿让王同知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拿对方无可奈何。
只得将目光投向李千户,却发现对方此刻正一脸茫然,显然他连自己手下被征调的事一无所知,更别说是提前做准备。
韩家主不动声色的向身旁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随即悄悄离开府衙大堂,注意到这一幕的张知府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不动声色的看向崔景怀等人,发现他们一个个神情自若,看着堂上众人的目光平静,甚至没有身为当事人的自觉,心中不禁大定。
因为他从一个从五品的辅官,被破格任命为正四品的青山州知府前,奉召回京述职时,曾与一干同僚意外得到当今圣上的亲自召见。
圣上要求他们抬头介绍自己,并当众阐述自己的施政理念与构想时,当时就是这个反应。
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他当时的心情十分忐忑,总觉得自己词不达意,在圣前的表现很失败。
却没料到一无背景靠山,二无名声的他,竟然有机会被破格提拨,而且是被任命到青山州这等繁华之地主政。
这使得张长平自此认为,那种类似吃瓜、看人表演的平静反应,就是胸有成竹,自信一切尽在掌握的高深反应。
殊不知正宁帝当年看他们这些官员的各种表现,还真就只是心无负担的看了个新鲜热闹。
毕竟真正观察并记下他们的表现,最后决定他们前程的人,是坐在正宁帝的斜后方,没有在他们面前正式露面的何殊。
随着大批目击证人被相继带入府衙大堂,逐一描述出当时的情景。
这些目击证人的证词,都能坐实何殊等人确实是在即将被策马疾驰过来的人抽中或是撞到时,才出手将对方拽下马,夺下马鞭反抽对方。
王同知等人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件在他们眼中颇为不起眼的小事,竟然会闹到如此兴师动众的地步。
看到陈阳城的驻军统领常将军,出现在府衙大堂中时,韩家主等人立刻满面笑容的迎上前。
“常将军,今天真是事出无奈,才不得劳动将军亲自走这一趟,本来只是小辈之间因少年意气而生出一些争执,我们陈阳城的这些小辈也已挨打受了教训,结果这些人自称是京中贵人,非不要不依不侥的将事闹大。”
第二十二章
那常将军的目光扫向大堂中的这些陌生面孔,冷哼一声后,直接大马金刀的坐到大堂上首的椅子上。
“张大人,事关府城的秩序安全,乃是头等大事,你怎能不仅不设法平息事件,还有意放任事态恶化,闹得城中人心惶惶?”
这位驻军统领仗着自己背景过硬,向来不将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若非驻军中还有朝廷委任的监军节制对方,他这个知府的工作更难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