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对某些势力而言,广开言路一事,会给他们带去的潜在威胁太大,他们肯定会找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阻止这项重要举措的实施。
她不在场,她爹耳根子太软,魄力不足,容易被人忽悠得心生退意,将答应取消的话说出口。
作为一个皇帝,为了维护帝王的威严与地位,肯定不好出尔反尔,何殊肯定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次日回到青山书院后,何殊就提起这件事。
“昨日回去后才知道,家里给舅舅来信,想让我早日回去,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在这里多借读一段时间。”
这是何殊的真心话,只是想归想,她并没打算真要多留。
毕竟来青山书院的半个月中,她已得到自己想要的一些信息,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昨日一起出去游玩时,还没听到何殊提起要离开的事,现在突然听到她这么说,众人都有些意外。
“怎么会这么突然?商贤弟在哪读书不是读,在这里多借读一段时间不行吗?你这段时间写文章的水平可进步不少。”
听到这位同学提及写文章的事,何殊的神情凝了一下,笑容都差点挂不住。
对她而言,在书院借读所承受的最大压力,最伤脑筋的事,就是写那种制式文章。
她的所谓进步,完全是在沈卓为她提前打好的框架中,做的‘完型填空’。
要不然,她始终搞不清楚那什么‘破题……起讲……起股’之类的规则,根本无从下笔。
“第一次离家,在外面两三个月,家中长辈难免惦记。”
知道何殊这么快就要离开,沈卓也觉有些意外,不过想到带何殊外出游历的崔景怀一直留在陈阳城中,就能理解对方不便长留的原因。
想到自己还没找到可以还对方人情的机会,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沈卓的心中难免感到有些失望与遗憾。
“没想到谨恒兄这么快就要离开,本打算下次休沐,我们再一起去登听泉山。”
按实际年龄算,何殊与沈卓本是同年人,她的生日甚至还比对方小三个月。
因何殊顶替的是崔景怀真外甥的身份,才会在对人报年龄时,虚涨一岁,成为人家的‘商兄’。
何殊比绝大数同龄人都要高一些的身高,也完美的遮掩了她虚报一岁年龄的事。
“贤弟与各位同学好好精进学业,待到明年全都通过乡试后,就能参加后年的大考,届时我们就能在京中重逢,还能一起共事。”
对于这些学子而言,这绝对是最好的祝愿与期望,同时也是一种认可,不过众显然领会不到,仍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感到伤感。
等到何殊带着冯立与邱颜将要正式离开的这天到来,不仅班上学子,连与她打过交道一些学子,都纷纷送来离别礼物。
连对何殊三人有满肚子意见的柳先生,也赠上一幅他的得意画作,作为临别礼物。
“谨恒,你虽出身好,性情却不浮躁,这实属难得,但你本身天赋极佳,只要你愿意在经史典籍与写文章方面多上些心,你完全可以做到,不借助家族之力,也拥有大好前程,希望你不要再浪费自己的资质。”
何殊知道这是对方这番话中的好心,可她这辈子显然注定不可能会去参加科举,但她仍然承这份老先生的情。
“多谢先生教诲,学生定当铭记在心,这趟出来游学,学生收获颇大,既见识到诸位先生的知识渊博,也在诸位同窗身上学到许多,这次回去后,一定会发奋图强。”
不过她需‘图’要的并非自强,而是国强民强,民富国富。
带着先生与众同窗赠送的礼物离开后,作为回报,何殊决定私人出资给青山书院修几个泳池,再建造一处配备运动器材的健身场所。
若可以,她甚至还想为青山书院建个马场,送他们一些马。
这年头的交通条件太差,出行骑马有些类似她前世的骑车,可惜书院中的学子大多都出身普通,没有机会学骑马。
但是考虑到人心复杂,书院中并不缺乏心胸狭隘,嫉妒成性之辈,若借此机会算计其他同学,是能要人命的大事。
所以何殊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给修建泳池与健身场所,让他们多锻炼体力与四肢协调度,等到将来他们若有机会学骑马时,也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送何殊离开时,沈卓目光坚定的说道。
“谨恒兄好生保重,弟一定会争取早日赴京赶考,与兄在京中重逢。”
按照沈卓原本的打算,其实并不急着去参加乡试,乃至会试,因祖父母年事已高,他不想离得太远。
何况他的年龄还小,就算能够考取进士,也难得信任与重视,并不急着入仕。
不过听到何殊希望他们能早日进京,与其一起共事的话,沈卓莫名生出想要早日进京的冲动。
何殊实在很欣赏这位的少年老成,胸有丘壑却思想通透的小兄弟。
相比较其他人,她最希望这位可以早日上京,年龄小不要紧,她可以带在身边多培养几年,将来放出去,就是一位得力干将。
“我知道让你早日上京,你肯定放不下家中祖父母,我会跟怀安客栈这边打好招呼,等到你将来进京赶考时,可以带着祖父母他们随怀安商队一起上京,京中一切我都能为你安排好,包括柳平上武院的事。”
见沈卓面露惊色,没等他开口婉拒,何殊就拍拍他的肩膀继续道。
“咱们兄弟的缘分不浅,你要相信,我对你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你能在学好本事后,没有后顾之忧的安心为国为民做事,京中情况更复杂,天地更广阔,早点去那里接受历练,你的成长会更快。”
沈卓知道这是对方全心全意为他着想,才会这般为他考虑周全,安排得周全,大恩不言谢,他郑重其事的拱手道。
“卓定当不负兄长所望!”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沈卓早看出何殊从没掩饰过的一些性格与思想观念,务实,是其身上最明显的性格特征。
沈卓甚至怀疑,何殊之所以始终学不会如何写制式文章,完全是因为对方打心里抗拒制式文章的那些华而不实的规则要求。
从何殊平日里的言行之中,也不难看出他是位心怀天下,对天下百姓心怀怜悯,愿意虚心听取别人想法的人。
所以何殊即便不这般强调,沈卓也不曾怀疑对方是不是心存拉拢之意。
虽然也确实很感激对方为自己用心做出的这些安排,但他能够感受得到这其中的诚意,并不含杂质,就是真心为了帮他解决后顾之忧。
这种感觉就像朝廷为官吏承付医药费的举措,泽及大安所有官吏,朝廷此举确实有所图,但图的也就是官吏能够更好的为朝廷为百姓尽忠尽力而已。
离开青山书院,也就意味着他彻底结束了这段短暂的上学生活,让何殊颇为感慨,不知道自己何时还能再次拥有这种机会。
不过她不能让自己沉溺于此,短暂的感慨一下后,就将注意力放到接下来的事情上。
得知崔景怀一行要回京,知府张长平前来送行。
相较于杜乐贤虽然没有掩饰自己忧国忧民的志向,仍想复出的态度,却言行坦然大方的表现,这位张知府表现出的就是他擅长左右逢源的一面。
看得出来,这位张知府可能是因为在先帝朝见的太多,修炼出一身擅长明哲保身的圆滑本事,虽然摆出讨好恭维姿态,其实并没有攀附崔景怀这位权贵的想法。
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发挥,知道崔景怀很重视‘外甥’,就想以何殊为突破口,不动声色的言语恭维着。
可惜因他不知内中详情,恭维得再怎么情真意切,也说不到点子上,反倒让听的人为其感到尴尬。
不管怎么说,这位的政治才干与能力,都很有可取之处,人品道德也过关,是位难得的能臣,若无意外,将来的朝堂上应有其一席之地。
所以何殊也不想让双方下次再见时,场面太过尴尬。
“张大人此次功劳不小,想来等到此案落实后,朝廷应当会召张大人回京,学生在此提前祝贺张大人官运亨通,希望张大人到时能在巡捕司中挑几个得力手下一起上京。”
崔景怀迅速意识到何殊这是看上那个戏精试的捕头了,微笑着点头道。
“是啊,巡捕司的那几人挺有意思,若能随你进京,应该能有更好的前程才是。”
张长平知道对方说的是哪几人,都是他精心培养出的心腹手下,他当然不介意带着他们一起上京,也希望他们能有更好的前程。
但他知道自己这次得罪了不少京中贵人,不确定自己接下来会得到怎样的安置,还真不敢冒然带着在府城巡捕司干得好好的几个兄弟。
可是崔景怀这对舅甥的话中,却透露出他此次上京,肯定会有一番好前程的意思,让张长平的心情十分复杂。
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拉拢他,他若不答应,对方是不是就会放弃他,任由他去承受京中某些贵人的怒火。
见张长平目露迟疑,崔景怀瞬间明白对方在顾虑什么,不禁失笑。
“张大人不必犹豫,崔某只向圣上与太子殿下效忠,并无拉拢旁人的想法,此次的事,将由崔某一人承担,肯定不会让张大人立了功却受屈。”
心中的顾虑被对方直接当面点出,张长平不禁有些尴尬,同时也松了口气,知道以对方手眼通天的权势地位,还不至于拿这种话糊弄他一个地方小官。
但是就算被人看出心思,他也不能承认,所以张长平只能干笑着回道。
“崔大人说笑了,下官犹豫的是兄弟们在巡捕司干得好好的,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抛家舍业的随下官上京。”
与他们这些需要避开故里,去异地任职的主政官员不同,各级地方官衙中的官吏大多都是本地人。
张长平的这番解释看似合情合理,但是在场之人都没当真,可能确实会有出于某些顾虑,甘于现状,不愿离乡去博前程者。
但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才是常情,官吏的晋升之途本就有限,但凡是对自己的前程有所追求的人,大多都不会放弃这种难得的机会。
毕竟张长平将要面临的是因功入京受赏,又不是入京受罚。
“到底要怎么安排,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们也只是随口建议一下,不是想要干涉什么。”
对张长平说完,崔景怀又看向同样前来送行的吴教谕。
“在陈阳的这段时间,有劳吴先生用心招待,崔某此番回京后,可能会另有任命,再来陈阳城的可能很小,你在这边若遇不平之事,或是乐贤先生那边的事情不顺,都可通过怀安客栈给我递信。”
看到张长平这个知府毕躬毕敬的表现,而且对崔景怀口称‘大人’。
吴教谕已然意识到对方的身份肯定不止是京中权贵那么简单,而是有正经官职在身,品级还很高的那种。
而对方此刻说的这番话,也相当于是给他的未来提供一份保障,同时也是为了确保他的老友可以顺利复出。
“东家大恩,吴某感激不尽,吾虽不才,仍盼能有机会得东家差遣,为东家略尽绵薄之力!”
第二十八章
与来抵达陈阳城前, 为考察各地民生民情而绕道去些偏僻县乡不同,这次回京的时候,商队走的是连通各处重要城镇的主干官道。
这种官道大多都是正宁帝登基后翻修,或重新规划出的新干道, 就算是没有铺水泥的路段, 道路也修得又宽又平。
这些路的两侧专门修的有沟渠, 或是在某些容易地方铺上泥管道,方便排水,时常有专人负责维护路面情况。
所以即便是泥土路, 也不像之前走过的一些偏僻官道,路面坑洼不平, 行走在上面, 乘坐马车还不如骑马方便自在。
如今回程的路好,回京的效率也会更高。
前后共计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露面,虽然外人因进不了东宫,无法确认什么, 仍有不少人在私下里暗自犯嘀咕。
正宁帝与皇后都因此而承受了不少压力, 如今看到何殊平安回宫,他们总算可以彻底松口气。
不用继续应付来自皇宫内外的各方试探, 也不必再时时担心何殊在宫外的人身安全问题。
回东宫换好衣服来到御书房,何殊刚要行礼,就被难掩憔悴之色的正宁帝快步上前一把扶住。
示意周围侍奉的宫人退下去后,激动到差点落下辛酸泪的正宁帝情真意切的说道。
“殊儿啊, 你以后要是再想出宫做些什么,还是让为父代劳吧, 实在不行, 你出去的时候把我带上也行, 父皇身边实在不能没有你啊。”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正宁帝指着自己的鬓角,那里已生出几根醒目的银丝。
“你看看,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父皇这头发都愁白了,这日子也太难过了啊!”
叫何殊说,年过四十长几根白发,实属正常生更现象,真正愁苦交加的人,二三十岁的时侯就会开始长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