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原本的唯一可取之处就是在他登基之后,没怎么冒出来碍他的眼。
直到看见暗卫调查到的那些内容,他才知道,人家表面上是没做什么,暗地里却是一点都没少仗他的势。
皇后的娘家做的那些仗势欺人的事,因为有太子时常派人盯着,基本都在可控之内。
因为顾虑到他的面子,太子没有让人盯着这赵氏,也就使得这赵氏做的一些事,不仔细查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大胆。
眼看皇上已经不耐烦再与他多言语,知道这件事已经再无转圜之地,老侯爷也只得见好就收。
抹着眼泪站起身,失魂落魄的躬身施礼道。
“都怨老臣教子不严,方给家中招此大祸,让陛下失望,给陛下添麻烦了。”
正宁帝的脸色这才稍缓,“舅舅先坐下休息一下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能有晋仁这个有大出息的孙子,舅舅要好好保重身体,等着看着晋仁一房光宗耀祖才是。”
正宁帝琢磨着,若是因为这件事,把他这老舅父给气死了,不仅会连累赵晋仁要守孝一年,耽误太子正在谋划的大事,待他百年之后,见到生母也不好交待。
知道大孙子有出息,可以重振赵氏荣光,固然是件大好事,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竟被除族,老侯爷实在无法为此感到欣慰。
可他现已明白皇上不仅罢他儿子的爵位,还坚持要将他儿子除族的原因,就是为了不让他的儿子拖他大孙子的后腿,以后不必碍于孝道,受他的儿子拿捏与限制。
也就是说,皇上这般不顾情面的重罚赵家,惩处他的儿子,为的就是给他的大孙扫平一切障碍,清除一切隐患,好让他的大孙子没有后顾之忧的为国效力。
若是被牺牲不是他的儿子,与在他面前长大的一双孙子孙女,老侯爷的应当会为此感到高兴与欣慰。
可是他现在实在是高兴不起来,但也不敢再纠缠,毕竟他比谁都清楚自家与皇上之间,并没有什么旧情义可言。
他当年耍心眼,提前将侯位传给儿子,还顺便将大孙子的世子之位给定下来,就是硬靠着他姐姐的面子。
如今皇上虽然夺了他儿子的爵,却将他的孙子封爵,已经算是对他赵家的莫大优待。
以皇上现在只看重他大孙子,却看不上赵家的态度,再纠缠下去,耗完皇上的耐心,他的儿子说不定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只能等,等到以后再找合适的机会,来求皇上赦免他的儿子与一对孙子孙女。
至于那刘氏,老侯爷现在只盼着她能早死,让他儿子可以早些解脱。
同时也无比后悔自己当年一时糊涂,纵容了儿子做下的丑事,也容下了刘氏这个毒妇,为他赵家埋下今日这祸根。
赵老侯爷进宫为儿子求情,却无功而返,只能回府关门谢客,任由除了被封侯的大孙子之外的儿子一家,全都被拿到大理寺的事,早已落在观望此事的京城各势力眼中。
继皇后毫无预兆的亲自出手断掉娘家的荣华路之后,皇上又毫无预兆的亲自对自己的舅舅家下手一事,着实让京中围观众人都惊愕不已。
他们不明白这对夫妻是怎么想的,不说帮忙遮掩,还总是抓住把柄就对自己的近亲下狠手,着实让人看不透这对天家夫妻的路子,都不顾虑一下自己的面子吗?
次日的早朝上,正宁帝神情严肃的在朝堂上当众表态。
“近来屡次出现的朝廷命官遇袭事件,众卿应当都有所耳闻,这种恶劣事件的频繁出现,透露出一件事,就是某些人高高在上太久,对生命失去敬畏,不将别人的命当命。”
“朕在此表个态,谁敢不将别人的命不当命,朕就让他拿自己的命来抵命,不够抵的,就将他全族、亲族都给算上,朕说到做到。”
“朕将会不遗余力的保护栋梁之臣的生命安全,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为朝廷效力,为百姓做事。”
这话说得朝堂上一部分大臣热血沸腾,一部分人则是很想问问,所以陛下您就是因为后面这件事,才会选择大义灭亲,将自己的亲表哥一家给除族,罚入罪籍,送农场劳动改造吗?
第四十五章
自古以来, 皇帝往往都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就算是对哪个臣子家中闹出的事情不满,最多也就是在私下里训诫几句,或是在算总帐的时候提及几句‘宠妾灭妻’、‘不修内帷’之类的。
像正宁帝这样亲自出手干涉臣子家宅争斗的, 绝属罕见, 何况皇上也没有瞒着的意思, 还就那么光明正大的在朝堂上直抒己见。
赵家的事情本来是可大可小,可是皇上显然是往大了整,直接将赵曾平与其继室这一支, 全都除族入罪籍,在时人看来, 这完全相当于是生不如死的重罚。
赵曾平也难接受这个结果, 被带到大理寺后,他才发现,他最为倚重的赵家大管事,刘氏身边心腹婆子, 以及平日里得他们夫妻重用的刘家人与赵氏族人, 都已被下狱。
即便如此,赵曾平夫妻仍在满心盼着老侯爷出宫后, 能给他们带来好消息。
在他们看来,老侯爷是皇帝的亲舅舅,皇帝一向给老侯爷面子,这次也不会例外。
自私自利的人, 不会想到他赵家之前不曾行下春风,凭什么想要求及时雨的问题。
等到望眼欲穿的人, 最后只在次日等到老侯爷让人递过来的一句, “认罪伏法、好自为之!”
知道这话代表着他的老父亲也无能为力, 赵曾平才真正生出惊慌与无措。
“来人,我要见皇上,来人呐,本侯要见皇上,来人,本侯乃是皇上的亲表哥,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看守牢房的狱卒过来好声劝道,“赵大老爷,您还是省点儿劲吧,每个进了这里的大人,不被砍头都算是幸运的,能有机会再见皇上的,一年都没个。”
关键是这位没什么本事,就是一个靠着外戚身份上位的侯爷,会被送到这里,就意味着失了圣心,基本算是彻底没了机会。
若是什么朝廷重臣,很有能力的那种,不管是皇上爱才,还是同僚好友设法为翻案,或许还能设法将其弄出去。
“我儿子是忠实侯,我赵家仍有圣眷,皇上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皇上一定会宽恕我的。”
过来提人的一位大理寺官员正好听到这话,嗤笑着回道。
“现在才想起那忠实侯也是你儿子,晚了,皇上已在朝堂上当众表态,敢伤朝廷栋梁之才的人,他绝对不会手软,皇上还说了,为了能让朝廷的栋梁之才没有后顾之忧的为国效力,他可以帮忙扫清一切障碍,清除一切隐患。”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就是皇上亲自帮忙清除的障碍与隐患,只要忠实侯不作死,继续为国效力,忠实侯的亲爹与继母等人,就注定没有翻身之机。
他们这些人不往死踩,只是看在这位的老父亲还活着的份上。
彻底确认了心中的猜测,赵曾平一脸狰狞的大声道,“都是刘氏那贱妇害我,是她做的,忠实侯是我的儿子,我没想过要害他,我没想过。”
你没想,但你纵容了,虎毒尚不食子,这人真是落得什么下场都不冤,大理寺的官员心中十分不屑。
可他随后想起,宫里送过来的案卷中,似乎并不包括这赵曾平夫妻派人袭杀忠实侯的罪名。
除了那对天家父子,与经手调查赵家的暗卫江卫功等人,没人知道赵曾平夫妻派人袭杀赵晋仁的事,根本没有确凿证据。
但是赵曾平不打自招说出的这番话,无异于是主动坐实了这件事,让这位官员与现场的狱卒、捕快都听个正着。
让人觉得皇上还是很重情义的,没有将这桩亲爹纵容后母杀子的恶劣案件摆到明面上,也算是维护了赵家最后的颜面。
被从女囚那边提过来的刘氏,在大理寺的大堂上看到赵曾平时,如见救命稻草,迅速扑了过去。
“侯爷,为什么老太爷还没有派人救我们出去,我们要赶紧出去啊。
在大狱中过的一天一夜,是刘氏这辈子的最大噩梦,她实在是一刻也呆不下去,迫不及待的想脱离这种苦日子。
不管是处心积虑的巴上赵曾平,还是做下那些丧良心的事,为的都是荣华富贵。
如今毫无预兆的落得如此境地,刘氏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赵曾平一脸憎恨的看着刘氏,一个巴掌毫不留情的扇了过去。
“都是你这个毒妇害我,要不是你处心积虑要害晋仁,我又怎会落得这境地。”
被打懵的刘氏反应过来,尖声否认,“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侯爷不要冤枉妾身。”
看着这对据说恩爱有加的夫妻在堂上翻脸,大理寺的这些官吏早习已为常,见惯不怪,随之开始进行例行审问。
从刘氏当年如何暗害赵曾平的嫡妻开始,逐一进行核审,任那刘氏再怎么百般狡辩与抵赖,也无济于事。
任他一家子如何哭闹不甘,最后还是狼狈的被押往农场开荒劳动,终其一生,都将注定没有机会享受这京中繁华。
因赵曾平的自曝,京中上下也在随后得知,皇上确实没有冤枉他们,赵晋仁遇袭一事,确实是他们派人下的手。
正当外人都在感慨皇上虽然严苛,但也算是念情义,终究还是给赵家做了些遮掩时,正宁帝却在宫中感慨。
“朕的这颗心,这下总算是彻底踏实了,那赵曾平倒是在最后做了件好事。”
何殊也没想到那赵曾平的心理素质竟然这么差,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活到四十多岁,一直有宠爱他的老爹处处护着,没经历过风吹雨打。
如今是骤然从高处跌落尘埃,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事落得如此下场后,惊慌失措之下,说出什么话都不足为奇。
更何况别人都已先入主的一致认定,就是赵曾平夫妻派人袭杀赵晋仁。
在这种情况下,赵曾平肯定以为是哪个环节有错漏,让朝廷找到证据,才会直接这么对他,也就没了抵赖的心思,只想推脱。
“我早说过,这两口子绝对不冤,父皇却总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这道德感也太强了点。”
正宁帝长吁了一口气道,“毕竟是拿着那么一份资料对付老舅舅,这压力才会格外大些。”
何殊则是一点都不同情那位老舅爷。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您看,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将一个小小年龄就敢心狠手辣的陷害别人,因此而被退了亲的庶女,送给你做侧妃,差点害惨了我们。”
想起三公主的母亲当年死得不明不白的事,以及太子当年差点被其算计的事,正宁帝的脸色也黑了下来。
这些都是赵家一些老人为将功赎罪,最近才曝出来的事。
此前虽觉他那表妹的死是咎由自取,所以在他登基后,没有按例给其进行追封。
但对老舅舅,正宁帝难免会心怀一些愧意,毕竟人家好好的女儿嫁他为妾室,却英年早逝。
当年忙着苟命的正宁帝只听说表妹在嫁他为妾之前,被人退亲的事,但他并不知道这里面竟然还有这种内情。
此刻听说此事,有些心灰意冷的说道。
“也是朕当年太过软弱好欺,才使得这母族都不将朕放在心里,朕与赵家之间的亲戚情分,就到此为止了,那赵晋仁以后如何,全凭功绩论,不必再考虑什么亲戚。”
何殊心中暗自满意,口中却安抚道。
“那毕竟是祖母的娘家,能照顾的地方,还要照顾一下的,只是树大难免会有枯枝黄叶,我们帮忙修剪一下,让它可以长得更健康、更茁壮,也算是我们爷俩对祖母的孝心了。”
这话让正宁帝听得心情舒畅,自傲感油然而生,发自内心的觉得自己做得对,将对赵家的那些复杂情绪彻底放下。
“对,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能让赵家更好,也是在孝敬你祖母。”
生母早逝,让他没有机会孝敬,也是正宁帝心中的一个遗憾,有遗憾,就会不经意间移情在与其生母有关的人身上。
毕竟这是个非常推崇孝道的时代,何殊身为太子,注定不能对这种价值观表现出任何质疑。
所以她只能通过种方式,不动声色的引导正宁帝放下自己的某些心结。
要不然,那四公主和赵老侯爷,或者是赵家其他人,还能有机会生事。
这让何殊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会泡茶了,遥想当年,她明明是个情商不在线的理工直女,这辈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在钻研演技与茶艺的路上越走越远。
远在临海府的赵晋仁接到自己被封忠实侯的圣旨,知道自己的渣爹和后娘,与他们所生的一对子女,都罢爵、除族,还被送去农场劳作的消息时,京城这边与赵家有关的一切,都已翻页。
赵晋仁捧着圣旨,感到头上悬着的那把刀,禁锢在他身上的那道无形枷锁,都在此刻消失,情之所致,忍不住对着京城的方向跪下嚎啕大哭。
在这个孝道大过天的时代,亲娘被继母害死,有冤不得伸张的怨恨,受到继母的迫害,生父不仅袖手旁观,还纵容并帮忙掩护的经历,都让他有苦无处诉。
之所以能在年纪轻轻,就学得一身本事,除了天赋,还有一个很大原因,就是他专心投入,希望能借助那些排遣心中的无奈与悲伤。
经历过这次差点身死的袭杀,赵晋仁已经做好自己迟早会死在那些人手中的心理准备,毕竟他这辈子都无法摆脱那些人。
只是他自己死就死了,那是他的命,让他死不瞑目的是自己妻儿会受自己的连累,无法在他死后摆脱那些人,不知会落得什么凄惨境地。
却没料到惊喜竟然来得这么突然,皇上竟然亲自出面,将那些人除族,也就是说,他从此再也不用受制于孝道,任其宰割,不得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