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柏山人
但是此刻看到祖父明知父亲对他是个什么态度,还这般为了父亲求他,为此不惜要求他付出功劳,以及他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就是前程,赵晋仁还是难免会为自己感到可悲。
生在这个赵家,他不仅没从赵家得到应有的关爱,还背负上差点终身都无法申冤的血海深仇。
若不是皇上与太子心中有他,愿意护着他,他悄无声息的冤死,也不会有人为他说句公道话。
眼前这位老人听到他的死讯,哪怕知道他的死因,估计也就是淌两滴泪,哀叹两声,就无视,一如对方当年在他母亲死后的反应。
想到这些,赵晋仁瞬间挥走中心中那些多余的感情,他可以为值得的人付出一切,绝对不会再为这不值得的人浪费情绪。
“祖父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圣上英明,向来公正无私,父亲分明是因触犯国法,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才会受到处罚,与圣上喜欢我有什么关系,我遇袭受伤一事,只是引起皇上重视,进而彻查的始因而已。”
与赵老侯爷坚定的认为,只要他们能求得皇上开恩,就能助他父亲脱困不同。
赵晋仁心里清楚,这件事的确与皇上喜不喜欢他无关,关键在于那位愿意重视他,才会不遗余力的保护他,为他解后顾之忧。
第六十六章
“仁儿, 祖父知道你心中对你父亲有怨,可他毕竟是你亲爹啊,何况那些恶事都是刘氏做下的,与你父亲无关, 让他受这两年的劳役, 又被罢爵除族, 这个处罚已经够了啊。”
早在回来的路上,赵晋仁对此早有预料,纵然事到临头的时候, 情绪总难免受些影响,毕竟这一切总在提醒他, 自己过往的人生有多可悲。
但他主意已定, 因为他不想总是躲在皇上与太子庇护下,那两位的一举一动牵涉太大,不能总让他们为保护他而招来非议。
所以他直接跪倒在地,磕头道。
“祖父, 皇上对我赵家恩重如山, 孙儿实在无脸去求皇上为我赵家徇私枉法,请恕孙儿难以从命。”
看着面沉如水的跪在地上的大孙子, 赵老侯爷才不得不认清一个现实,就是他低估了孙子对儿子的怨,高估了自己对大孙子的影响力。
想到这个大孙子当年是带着满腹的怨恨离开赵家,被外祖家抚养成人后, 才被接回京,他好像从没为对方做过什么。
“好吧, 祖父明白你的意思了, 不过家中还有你的一个弟弟与两妹妹, 你为长兄,总不能不管不问。”
想到那些庶弟庶妹的出身来历,赵晋仁抬头目光冷凝的看向自己的祖父。
“祖父若不提,孙儿差点忘了那些人,您真的打算让孙儿过问吗?他们的姨娘因为背主,参与毒害我母亲一案,已经被罚为苦役,就将他们几个都送到寺庙与尼姑庵中出家吧,为他们的生母与出身赎罪。”
赵老侯爷实在没有想到,他的大孙子提起这件事,竟然连他的半分面子都不给。
“他们的生母故然有错,却已受到应有的处罚,而他们可是你的亲弟妹,是你的手足,他们若能有个好前程,对你也是个助力。”
提起自己生母遇害一案,赵晋仁心中就悲愤到难以自持,他是在后来才知道皇上与太子调查出来的那些细节。
那刘氏想害他生母,当然需要帮手,正是他生母身边那些得其信重的人,受重利所诱,才会利用他生母的信任,成为刘氏害他生母一尸两命的帮手。
在他长大被接回赵府后,发现他母亲身边的几个丫鬟成了他父亲的妾室,他就起过疑心。
可他在赵家根本没有根基,唯一对自己抱有善意的祖父却在话里话外劝他,身为赵家人,要重视和维护赵家的声誉,不要再去追究那些过往,根本不可能帮他,他才不得不作罢。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些真相远比他所以为的更加残酷,连他母亲留下的被他视为长辈,以为无辜的丫鬟婆子中,也有刘氏的同谋。
好在他回府前,外祖家的长辈再三叮嘱他,不要相信和亲近与赵家沾边的任何人。
所以他的警惕心强,哪怕心里觉得那些人无辜,也只是给他们安排轻松些的活,没给他们接近机会。
奉命去临海后,也没想过要带与赵家有任何关系的人,要不然,他在回赵家后,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死于自己的天真和无知,到死也没机会见到母亲遇害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孙儿只知自己与他们的生母有血海深仇,此生都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助力,祖父若对孙儿不满,认为孙儿不孝,大可开宗祠将我除族。”
听到这话,赵老侯爷气得脸色铁青,赵家现在只有赵晋仁身上有爵位,赵氏其余族人将他自己除族,都不会同意将赵晋仁除族。
“你……”
因生母的遭遇,赵晋仁对赵氏只有怨,没有半分归属感,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姓什么,那些怨愤早已盖过时人对宗族姓氏根深蒂固的重视与执着。
看着眼前这个可以毫无压力的轻易将‘除族’二字说出口的孙子,赵老侯爷也意识到,大孙子因当年的事,已经怨到不在乎姓氏,更不在乎赵氏宗族。
以为对方这是因为受到外祖家的教唆,才会与赵氏一族离心离德,赵老侯爷不禁有些后悔当年松口答应让胡家接走孙子。
“算了,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祖父是说什么,你都不会听,可你要记住,你姓赵,一辈子都是赵家子孙,这点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看着祖父黯然转身离开的苍老背影,赵晋仁神情坚定,没有丝毫的心软。
晚上的庆功宴,也有邀请赵老侯爷,他选择拒绝参加,也没人在意。
这场庆功宴依旧是宫里少有的一场规模较大的宴会,参加的人中除了作为功臣的赵晋仁一行,还有就是一些朝廷重臣,兵部与翰林院和门下省三个部门来的人数都相对较多。
定海水师名义上受兵部所管辖,翰林院与门下省则都是由主管官员,率领部门里有特长,或是年轻有才名有潜力的手下前来赴宴,都抱着借机较劲,展现自家优势的心态。
沈卓与何昌逸都在入选名单上,他们已经知道宫宴名额的珍贵,心中都有些不安,毕竟他们在门下省的资历尚浅,品阶也不高。
结果没入选的其他人不仅对他们入选的事毫无异议,还都有些亢奋。
“我们这次有了沈状元与何榜眼,别的不说,反正在相貌仪容这块,绝对能将翰林院给比下去,总算可以打个翻身仗了。”
两位自认是以能力与人品取得同僚认可的青年才俊,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最让这些同僚感到有信心与底气的地方,竟然是他们的长相。
“张大人,下官实在不知,这……这长相跟宫宴有何关系?”
跟门下省的老资历张舍人提出这个问题时,何昌逸着实感到有些难以启齿,相他堂堂七尺男儿,能文能武,琴棋书画不说有多精通,但水平都过得去。
张舍人态度十分亲切的帮对方理理衣襟,语中心长的说道。
“何榜眼呐,不要觉得有心理负担,记住要昂首挺胸,不吝展现咱们门下省意气风发的风采,才不浪费你这天赐的好容颜,知道吗?诸位同僚可都对你们寄予厚望,你可知道,翰林院的那些家伙们,之前还曾嘲讽我们门下省是丑男集中地,这能忍?”
说起这件事,张舍人就深感愤愤不平,那些因为闲着没事,只能在仪容上找找存在感的家伙,实在是欠教训。
自打有了沈卓与何昌逸,这两人虽然也受到高强度工作任务的摧残,这颜值也没下降,门下省才摆脱丑男集中地的浑号。
何昌逸是真不知道自家与翰林院之间,竟然还存在这样的旧怨,有些无语的回道。
“我等身为朝廷命官,最该重视的难道不是办事能力吗?仪容方面不失礼即可,怎么还能以此较高下呢?”
张舍人当然支持他的观点,可是现实就是他们门下省因为在这方面存在短板,一直受到来自翰林院的抨击,连其它衙门也都有所耳闻。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些人肤浅,可是现实如此,我们也不能认输,你与沈状元这次一定要找回这个颜面。”
在旁边听到这番对话的官员赶紧附和并嘱咐道。
“是啊,何大人,出发前,你们一定要将自己收拾得精神些,手指甲……哦,这个挺好,要做到连头发丝都不能乱一根,免得人家挑出一点不齐整的地方,说我们门下省的人邋遢。”
奉令准点下值回家换衣服,收拾仪容的二人面对同僚们的盛情,都感到无言以对。
“长到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发现容貌竟然还有这种用处。”
听到沈卓的感慨,何昌逸深有同感的点头。
“谁说不是呢,看来同僚们在这些年被翰林院给挤兑得不轻啊。”
虽然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但是为了不辜负同僚们的殷切期盼,两人也只好打起精神认真对待这件事。
毕竟有一说一,翰林院中确实聚集了一大批相貌英俊,气质出众的年轻俊杰。
此前没怎么关注自身长相的两人,对自己能否在仪容方面代表门下省取胜,并没有多少信心。
不过两人除了仔细洗把脸,再将头发束得更细致些,换上没上过几次身的公服,戴上吉冠外,并不知道自己一介男子还有什么好收拾的。
两人在自家门相遇时,看到彼此的模样,不约而同的点头。
“沈贤弟这么一收拾,给人的感觉好像确实格外精神些。”
“昌逸兄看着也是,我们这般,应该能交差吧,反正在下是实在不知该如何收拾了。”
何昌逸点头道,“是啊,我们总不能临时去买些胭脂水粉吧。”
此话一出,想像到那种让人不忍直视的场景,两人不约而同的下竟识摇头,想将那个可怕的画面抛之脑后。
直到二人与其他入选的同僚们在宫门外聚到一起,排队等候入宫,察觉到同僚们露出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时。
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同僚让他们提前回家好好收拾,其实就有让他们用胭脂水粉修辞一下面容的意思?
看到一批收拾得格外俊美,过来时,身上甚至还散发着香风的官员时,两人才确定了他们心中的猜测。
这个挑战也太大了些!
看了眼自家门下省仅有的三位,也都入选了的女官,两人不绝而同的决定,这种任务,还是交给这三位同僚更合适。
候在宫外的这些官员们不知道的是,太子此刻正在跟正宁帝吐槽。
“真不知道一群大老爷们,在相貌打扮上什么好较劲的,搞得跟咱爷俩打算从他们之中挑驸马似的,一个个涂脂抹粉擦香露的。”
看了眼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卷起的书册敲膝盖,虽然容貌精致,却没有半分女子的秀气,周身都透着闲适与痞气的太子。
正宁帝心说,要不是他能确定那些人都不知道太子的真实情况,每次举办这种宴会时,他也总会忍不住怀疑,有些人是不是在暗地里打着参加选秀,竞选太子夫的主意。
“这是从先帝朝传下的,还好这次是定海水师的庆功宴,兵部来得人不少,门下省的向来不讲究这些,情况应该还好。”
第六十七章
前世正经当女孩时, 何殊就是个活得有些粗糙的直女,这辈子被迫扮了男装,对那些胭脂水粉与漂亮衣服首饰之类的物件,也没什么兴趣。
看到那些将自己收拾得俊美漂亮的男子, 像她前世对那些明星的态度般, 只要品性方面没问题, 就谈不上什么反感,心情好的时候,也不介意多瞅两眼养眼。
但是一想到能出现在她视线范围内的爱美男子, 都还有个官员身份,这心情就难免有些复杂了。
可能是因她的思想比较保守, 总觉得身为官员带头擦粉抹头油, 似乎有些不够庄重。
可是作为一名太子,她需要以海纳百川的胸怀,坦然接受并尊重这种个人爱好,像正宁帝就适应得挺好。
参加宴会的官员们都被领进聚贤殿后, 正宁帝与太子才出现的宫宴现场的上首, 一番参拜,走完流程之后, 这场宴会才算正式开启。
与门下省的秦侍中坐得近的兵部侍郎兼威远侯,扫了一眼就注意到门下省的官员中,坐着除上首外,殿内最惹人注目的两位年轻俊美的官员。
“秦侍中, 你们门下省这是打定主意要与翰林院较上劲了,甚至不惜学那帮文人, 也开始涂脂抹粉?”
秦侍中也已注意到, 自家那两位年轻官员虽然没能领会到同僚们的意思, 但是他们生来就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本,此刻坐在殿内,除最上首外,他们绝对是相貌最出众,且各具特色的那两个。
此刻面对同僚的询问,他心中得意,口中却义正言辞的低声回道。
“怎么可能?他们都是生来就长成这样,一点都没特意打扮。”
威远侯有些不相信,他自己是行伍出身,十分看不惯文人之间盛行的那种爱美打扮之风,他认为那种行为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底气很足的秦侍中瞥了他一眼,抬首示意了一下单论长相,比女子更加精致漂亮的上边那位。
“这有什么好不信的,侯爷敢说那位也擦粉抹脂了?”
那必须不能,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老臣,可以说是亲眼看着那位长成那幅精致俊美到让人不敢直视的模样。
可以肯定的是,那位很注重习武健体,言行之中透着英气与潇洒,有行武之气,绝对不是喜欢一个擦粉抹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