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酥青子
她曾经也有这么一个贴心的丫头,她们从小一起长大,非常的有默契,但是因为她的一厢情愿,最后连带着她一起受罪,她被卖给了人牙子,也不知道人在什么地方。
刚刚走到门口的花楹忽然停下脚步,她回头看向朱涵:“对了,祝姑娘,我们家姑娘还有让我转告的一件事情,你身边的大丫头姑娘找到她了,只是如今他的身子不大好,还在养着,等到你要回北疆的时候,她的身子大约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家姑娘已经询问过她了,她决定跟你一起去北疆!”
朱涵愣住了,但是他没有抬头,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
好在花楹并没有久留,说完就离开了,一直等到她关上门,朱涵采用自己的左手握住拿着杯子的右手,她的右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眼眶也逐渐变红。
她缓缓放下杯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在京城这段时间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回来了,她甚至不敢多出门,她口口声声喊着要让太子付出代价,可是她很清楚如果如果没有许清墨的帮助,她在京城里面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花楹回到府上的时候,看着屋子里堆着的布帛有些奇怪:“这都是什么啊?”
“夫人说要让姑娘做几身衣服,这些都是之前陛下和娘娘赏赐的,说要让姑娘好好的挑一挑。”曲莲站在一堆布帛中间,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应该往哪里去放。
“怎么不去库房看拿到院子里来是怎么回事?”花楹忍不住皱眉,“将这个院子堆的人都站不了了!”
“夫人说姑娘这些日子懒得很,要是不拿来,等到姑娘自己去库房选,那怕是黄花菜,都要等凉了!”曲莲看着花楹,满脸的无奈。
“姑娘,今日早上不是起了吗?难不成又回去睡了?”花楹愣了一下,有些惊讶。
“到有没有回去睡,这会儿正在屋子里面看书呢,只是这身子发软,说是哪里也不想去,只想躺着!”曲莲叹息,“方才练剑的时候练的还可勤快了,一到让他去看看布帛就累了!”
“姑娘这可真是越来越懒了!”花楹无奈。
“你可别提这个了,前几日你出去采买的时候,正阳公主拿着已经绣好的嫁衣过来,想要让姑娘试试看,早上拿过来的,愣是到第三天的下午,姑娘才试了衣服!被大娘子好一顿说!”曲莲一边说着一边在面前的这堆布帛里挑挑拣拣,“我想着先挑一些姑娘平日里爱穿的颜色,到时候东西少一些,她挑选起来也就不会那么麻烦。”
花楹在这个时候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呢?
就在她们蹲在那里一个一个翻看布帛的时候,院子里忽然掉下来一个人,趁着他们没注意用最快的速度翻进了窗户。
曲莲觉得有些不对,等她出去看的时候,人早就已经不在那里了。
许清墨当时也的确没有在睡觉,只是躺在软榻上,随手拿着一本书在看,前些日子她一直觉得身子疲软,这两日总算是好些了,但是也不乐意动弹,便一个人在院子里的。
太医来看了很多次,都说她没什么事情,她一开始觉得是身子疲惫,可是这些日子,每当他睡着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似乎不在身体上了,她总是飘在那里低头的时候还能看到自己熟睡的样子。
许清墨是做过一段时间鬼魂的,她知道那种飘荡的感觉,也知道那种没有温度的感觉,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她并不是累了,而是她快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也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一日惠德大师会冒雨拦在马车前同自己说那番话,她的执念就是曾经害了她全家的太子,而她能够回来也正是因为这个执念,所有事情都快要完成的时候,她的执念也快要散了,所以她也快要离开了。
第416章 坐以待毙
说不伤心大约是假的,但是放下执念,却是做不到的。
许清墨是听到声音的时候,才放下手里的书,她看着翻窗进来,小心翼翼往自己身边走的孟和桐并不觉得惊讶:“你怎么来了?”
孟和桐忽然从怀里拿出来一串糖葫芦:“我在院子里读书,外头的糖葫芦大喊大叫,实在是让人静不下心来,我原本只是想将他赶走的,可偏偏内卖葫芦的小子瞧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瘦弱的都有些可怜了,到底有没能忍心,就买了他所有的糖葫芦,分的差不多了,却不想最后还剩下一个。”
许清墨看着孟和桐手里的糖葫芦,山楂裹着糖浆,珠圆玉润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挑剩下的反倒瞧着像是精心挑选过的。
许清墨也不戳破他,接过糖葫芦,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孟和桐见她喜欢,自然是一百个高兴的,便在许清墨身边坐下:“好吃吗?”
糖葫芦有些酸涩,但是许清墨还是一口一口吃的:“好吃!”
她得多尝尝这个味道,毕竟往后,也实在是尝不到任何的味道,光是这么想想,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
许清墨看向孟和桐,忽然问道:“孟和桐,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我?”孟和桐顿了顿,“老婆孩子热炕头!”
许清墨笑了一声:“就这样,那多没出息啊!”
“怎么没出息了?男人所做不过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保家卫国我能做到,可就是这老婆孩子热炕头我至今都还没有,世人都说成家立业,我如今业立家还未成,实在是羞愧!”孟和桐长吁短叹的,满脸无奈。
许清墨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笑了起来:“老婆孩子热炕头就这么重要吗?”
“许清墨,你为什么保家卫国?”孟和桐不答反问。
许清墨顿了顿,随后沉下目光:“为了给许家平反,为了保护身边的人……”
孟和桐握住许清墨的手:“真巧,我也是!”
许清墨抬眼看向孟和桐,忽然心里一痛,她想起了孟和桐坐在自己墓碑前,孤单落寞的吃糖葫芦的样子,就在那么一个瞬间,她有些舍不得了,她舍不得往后的日子,孟和桐又这么一个人走着。
孟和桐从许清墨眼里看到了几分忧伤,有些奇怪,便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我在想,那个时候,你每次到我墓前,都是一个人,然后碎碎念念的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开始我觉得你很烦,后来我又觉得你可以时不时的来,另外一个人做鬼的时候真的挺孤单的。”许清墨看着交握的手,目光带着几分伤感。
“你那个时候大约是个孤魂野鬼吧?正经的鬼都早去投胎了,也就只有心有怨怼,成为了孤魂野鬼的鬼,才会在人间逗留。”孟和桐将许清墨的手放到脸颊上,“那个时候的你应该更孤单吧!”
两个人相对无言,眼中都是对对方的心痛,他们互相心疼,互相怜惜。
“你说我们两个曾经从来没有什么交际,为什么变成现在的样子了呢?”许清墨有些奇怪,曾经明明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如今的关系却变得千丝百缕。
“我父亲离开以后,我终日借酒消愁日渐颓废,我母亲那个人并不是那种会规劝我的人,他明白我的伤痛,却不知道要怎么样来安抚我,她甚至都没有安抚好她自己,我最终成为了人人口里的纨绔子弟。”孟和桐低垂着眼,苦笑了一声。
许清墨捏了捏他的手,试图安慰他。
孟和桐拍了拍许清墨,让她安心,然后接着说道:“我亲眼看着许家的覆灭,看着你亲自送走你身边一个接着一个的亲人,最后变成孤身一人,我原本以为你会变得像我一样,却没有想到,你竟然揭竿而起,冲上了战场。”
“我从来都不是在那里坐以待毙的人!”许清墨低头笑了一下,“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偷偷在背地里笑话我,笑话我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人心险恶。”
孟和桐低声笑了一声:“坦白说和别人吃酒的时候,的确跟他们一起笑话过你,但是实际上你变成了支撑我活下来的最重要的一束光。”
“嗯?”
“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已经一无所有,只要没有希望,就更没有失望,偏偏你的义无反顾成了我最后的希望,我开始期盼你的凯旋而归,我开始等待你的逆风翻盘,可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你最后败在了北疆,那个时候我的信仰就好像坍塌了一样,生命里的那束光也变得暗淡,我又开始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孟和桐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目光。
“然后就掉在了你的面前,头破血流,满身狼狈,那个时候你大约更觉得可怕了吧?”许清墨笑了笑,只是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苦涩。
孟和桐抬眼看向许清墨,摇了摇头:“我在那里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被人陷害了,我看到太子了,我看到他在那个阁楼上被人带走,那个时候我就猜你大约是被他囚禁在了那里!”
许清墨忽然想起了那个阁楼,想起了那段可怕的日子。
“可是即便这样子,即便你用的最决绝的方式,你也依旧没有低头,你没能来得及翻盘,但是你从来都不肯服输,那一天我就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反正最后都是一死,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搏一搏!”孟和桐看着许清墨,目光变得有些湿润。
“一卷草席,便是天大的恩情!”许清墨低垂着眼笑了起来,“只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份恩情最后竟然要以身相许!现在想想还是亏大了呢!”
孟和桐皱眉:“怎么,你反悔了?”
“倒也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吃亏!”许清墨笑。
孟和桐气的站起了身:“不管吃不吃亏,如今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你说什么,也反悔不了了!”
许清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孟和桐,轻轻的小可起来:“为什么要反悔,现在的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你的!”
第417章 步履维艰
能从许清墨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孟和桐只觉得心口都是暖洋洋的,他坐在那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许清墨:“你知道那个时候,天下是怎么样的吗?”
许清墨知道,他说的是她被埋葬以后的那些日子。
她虽然是鬼魂,却没有办法离开墓地方圆百里,她被困在那个方圆之地,自然也不会知道天下之事。
“先是江南水患,堤坝摧毁的时候,林家还在搜刮民脂民膏,赈灾粮还没送到南方,就已经被瓜分得差不多了,水患紧接着迎来的就是瘟疫,如今的陛下虽然在战事一事上很坚定,但是爱民如子,可那个时候,陛下已经不行了,太子执政,他烧死了一整个镇子的人,哀嚎遍地!”孟和桐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逐渐变得森冷。
许清墨微微皱了一下眉,水患和瘟疫的事情她在民众嘴里听过一嘴,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凶残。
“再后来,耶鲁奇莽摧毁停战协议,直接带兵杀了进来,颜家无力对抗,朝廷又派不出更好的将军,最后只能割让土地!”孟和桐的声音很轻,却带了几分杀气,“昏君当道,民不聊生!我偷偷去过江南,见到了易子而食,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两脚羊!”
所谓的易子而食,还有两脚羊,都是在灾荒之年,啃光了所有可以吃的东西,包括树皮这些东西以后,为了活命,穷人家的人,将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交换,最后吃对方的孩子,这就是所谓的两脚羊,其实就是人肉。
许清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也忍不住闭了闭眼。
“更有苦命的女子,将自己作为肉糜卖给屠夫,只为他的丈夫能多活些日子!”孟和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见人疾苦,却无能为力的绝望,几乎将我压垮!”
“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当上这个皇帝的!”许清墨抬眼看向孟和桐,她的目光里满是坚定。
孟和桐握住许清墨的手:“他本就不是帝王之才,陛下却为了所谓的情深似海,将自己的费尽心力才护住的江山,亲手交到了一个草包的手里,害得天下民不聊生,而陛下的一世英名也因此毁于一旦!”
“大约就是因为老天爷见不得人间疾苦,才将我送回来,让我救一救这天下的百姓吧!”许清墨低声笑了笑,“可偏偏我只想着要让我许家人活下来,这样子想,就显得我不够大气了!”
“只有千千万万的小家,才能有拥有一个大国啊!”孟和桐将许清墨的手放到脸颊上。
许清墨感受着指腹上带来的温度,轻轻地笑了:“我知道!”
忽然门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孟和桐赶紧起身,一个翻身就爬上了房梁,没一会儿,花楹就推门进来:“姑娘,世子说北疆王来了,让你去前厅见一见!”
许清墨愣了一下:“耶鲁格胜?他来这里做什么?”
“听传话的人说,说是与旧友叙叙旧!”
许清墨挑眉,她和耶鲁格胜可算不上什么旧友,但是如今人家毕竟是北疆王,不好就这么驳了他的面子,她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打点水来,我洗把脸,如今的天气越发的热了,坐一会儿便浑身黏腻的厉害!”
花楹应了,转身离开。
花楹前脚出门,孟和桐后脚就从房梁上下来:“我陪你一起去?”
许清墨愣了一下:“也好,那你等会儿从正门进来!”
孟和桐笑了笑,忽然凑到许清墨面前,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随后一溜烟的就跑没影了!
许清墨无奈,伸手擦了一下脸颊,这下可是好了,脸颊是真的粘腻了。
擦过了脸,许清墨便出了屋子,一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了摆了一地的布帛,她忽然想起来,许大娘子让她挑选布帛来着,她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指着不远处已经被曲莲挑选出来的布帛说道:“就那些吧,天气热了,青色和蓝色显得凉爽些!”
曲莲赶紧应下,心里颇有几分高兴,毕竟许清墨选的,也是她觉得适合自家姑娘的。
花楹跟着许清墨一起前往前厅,路上的时候,花楹忍不住说道:“曲莲说,在北疆的时候,她见过如今这位北疆王,说是被他弟弟折磨得快不成人形了,也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大约没什么太大变化,如今的北疆,因为一场大战被掏空得差不多了,他父亲故去,留了一堆烂摊子交给他,也是劳心劳力的,难免辛苦,只怕如今也是一副消瘦的模样!”许清墨笑了笑,“那个高位,不是那么容易坐的!”
花楹其实不懂这些,但是既然许清墨都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会再问。
等到他们走到前厅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那里喝茶的孟和桐,许清墨没有半点的惊讶,他脸皮厚得很,总是有办法进来的。
“许姑娘!”坐在一旁的耶鲁格胜忽然开口。
许清墨这才看到穿着北疆服饰的耶鲁格胜,她低头行礼:“北疆王!”
“不必多礼!”耶鲁格胜赶紧起身扶了一下,“见惯了许姑娘身穿铠甲英姿飒爽的模样,如今竟然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许清墨看着面前这个身材消瘦的耶鲁格胜,也说道:“北疆王似乎更消瘦了,可是京城的吃食吃不习惯了?”
“中原多美食,怎么会吃不习惯,只不过是心中有事,有些食不下咽罢了!”耶鲁格胜有些无奈的说道,“此一战,不论是中原还是北疆,皆是元气大伤,中原大国,尚且有转圜的余地,北疆却是步履维艰!”
许清墨没有接茬,只是走到一旁坐下,婢女赶紧奉上浓茶,她端起茶水,淡淡地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