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萝为枝
一个让她有时候抑制不住几分心软的人,所以她会在清水村把他护送到卞清璇身边,也惦念给他从冰谷带一朵雪莲,被诬陷不再怀疑他。
现在,就算他叫自己走,师萝衣也不打算听。
以前师萝衣不管他,是因为卞清璇总是把他照顾得很好。今非昔比,卞清璇把他扔到这里,就不会管卞翎玉死活。她要是真走了,卞翎玉被妖兽叼走了怎么办?
在她心里,卞翎玉站出来为自己作证那一刻,就是她今生除了蒋彦之外,认定的第二个朋友。
她就不信自己那么倒霉,交的每个朋友都想捅她刀子。
师萝衣见他倔强成这个样子,有些手痒。他到底知不知道她们这种不擅长讲道理的刀修,一般逼急了会做什么可怕的事?
卞翎玉这样的人,一看就有他自己的性格和主意,也不知道她直接粗暴地把他打晕带走行不行?届时她把卞翎玉往一个舒适宅子一放,再卖点自己的东西,让人妥帖照顾他一生,总比留在山里强。
师萝衣决定好心地给他个心理准备:“我要是现在对你做什么,你不会怪我吧?”
听她这样问,卞翎玉顿了顿,凉凉的目光再次看过来,没了方才的冷漠,竟然有几分一言难尽。
竹林里不知哪个修士喂的公鸡跑过来,从他们身边飞窜而过,扑在母鸡身上。大公鸡膘肥体壮,母鸡扑闪着翅膀惊慌到处躲避。
师萝衣盯着它们,在这一瞬突然开了窍,恍然大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现在不是想、总之不是要对你那样。你别误会,那种事只那一次,下不为例,我早已在心里发过誓,再也不碰你了!”
眼见他握住轮椅的手越来越紧,现在已经不是自己要不要打晕他,而是卞翎玉会不会忍不住打自己了。
又尴尬又急切的情况下,师萝衣举起双手:“我走,现在就走,你别生气!”
这回她说走就走,一瞬跑出去老远,也不知为什么,想到卞翎玉方才那个表情,师萝衣突然有些想笑。
她也确实笑了,背对着卞翎玉,这几日第一次露了一个轻快的笑容。
师萝衣觉得卞翎玉还是这样好。
会暴躁,会忍不住掐死自己,远比方才自己看见的决绝冷漠令人放心。
刚刚看卞翎玉那个意思,把丹书都给了自己,是打算一辈子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了,没想到因为一句乌龙破了功。师萝衣发现,原来他并不是一点都不在乎那件事。
许是做过魔修,羞耻心远不如上辈子,师萝衣想到他心里其实在乎得很,面上去却冷冰冰的,就很想笑。
这貌似非常缺德。
可是对于卞翎玉来说,这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对于师萝衣却已经过了一生。她连当时的感觉都忘得差不多了,哪里还能像卞翎玉一样,每次都联想自己干过的坏事。
她表面是跑远了,中途又暗暗折返了回去。师萝衣本就执着。她不会因为卞翎玉发火就真的不管他,一来她得确保卞翎玉的安全,二来她还有些好奇,卞翎玉不是不想活的人,可他为什么不肯跟自己走?
旁的事情她可以由着他,但生死攸关的大事,卞翎玉走不走她不会由他,等他平静了,她再强行带走。她再坏的事都对卞翎玉干过了,也没见他真的被自己气死,区区一个打晕,他事后应当不会计较吧?
第31章 主意
今日的天气确实不算好,没一会儿便下起雨来。师萝衣远远坐在树上,双腿晃着,观察卞翎玉。
自她离开后,卞翎玉兀自坐了一会儿,他脸上神情复杂,微微带着愠怒,片刻后平静下来,继续削他的竹片。
之前师萝衣也见他削过竹片,但并不知他拿来做什么用,此时好奇地看着他。
卞翎玉做事一直都很专注,这一点他们倒很像。他的睫毛很长,但并不像师萝衣睫毛那般翘,他垂着眼睫时,会在下眼睑留下阴影,不带阴郁,反而有一种过分干净的少年感。
师萝衣本来不算个有耐心的人,但她看卞翎玉专注做事,竟然不觉得无聊。
刚开始下小雨的时候,卞翎玉没有进屋子,师萝衣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向来爱干净,并不喜欢那屋子里恶臭的气味。
几只寒鸦飞到树梢上躲雨,被师萝衣轻轻弹了弹:“嘴硬。”
不知道是在说寒鸦还是在说人。
寒鸦感觉到她身上不带攻击的仙气,被她弹得嘎嘎乱叫,没有跑,反而看上去凶巴巴的,也很像那个人,师萝衣不禁笑了笑,又道:“我先来的,你们还敢臭脾气!”
知道卞翎玉没什么特殊癖好、并不喜欢这里就够了,那她把他带走就容易些。
可卞翎玉为什么不和她走,师萝衣至今还没想明白。
天色愈发暗沉,明明才晌午,天边已经乌云蔽日,闷雷滚滚。春寒料峭,开春时的温度并没有比冬日好多少,师萝衣本来打算卞翎玉再不进屋子,就开始动手,没想到卞翎玉这次倒是进去了。
他阖上门,师萝衣看不见他。
师萝衣心里放心几分,上次见过他发烧,看上去很痛苦,再生病可不好。
她和一群寒鸦待在一起,闲得没事,也没嘴硬的卞翎玉观察,干脆把卞翎玉塞给她的那本书拿出来看。
再次翻到天玑丹那一页,师萝衣手指抚过每一个字。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东西是好东西,就是炼丹的材料实在太遥不可及。
师萝衣把需要的灵材又记了一遍,打算有机会还是先收集。不管多渺茫,她都要一试,她从不认命。
远处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师萝衣看过去,发现一个人披着斗笠往山上走。
看身形是个姑娘,那姑娘拎着篮子,淌过泥水,嘴里碎碎念骂着天气。
师萝衣前世见过的凡人不少,一眼就看出她应该是山下那几个村庄里的姑娘。在这样的天气有勇气上山来,着实不容易。
师萝衣看她行走的方向,竟然是往木屋那边去的。
阿秀起先还骂骂咧咧的,到达小院门口,就变得文静下来,她不舍得早上那件新衣裳弄脏,此刻已经换上了平日干活穿的粗布衣。她外面披着蓑衣,跑到木屋的屋檐下,上前去敲门。
师萝衣远远看着木门打开,露出卞翎玉的脸。
他们交谈了几句,师萝衣隔得太远,天空又有闷雷声,断断续续听不清楚,但她能大致看清他们的神情。
师萝衣第一反应是卞翎玉该不会因为这个姑娘,才选择留下的吧?
很快她发现并不是。
姑娘要把篮子往卞翎玉怀里塞,被卞翎玉冷着脸推了回去。
他没有拒绝阿秀在木屋躲雨,但是兀自转身离开,没有和阿秀待在一处。阿秀提着篮子,脱下蓑衣,脸上显而易见带着失望。
师萝衣看了一会儿,有些恍惚。上辈子她流亡时,少数想起卞翎玉的时候,也曾联想过这幅画面。
卞翎玉总归要成亲生子的。
卞清璇能活千年,但卞翎玉作为凡人,生命不过区区百年,总会老去,死去。兴许在她逃离宗门后没几年,他就下山和其他女子成亲了。
但如今看见卞翎玉这个样子,师萝衣又很难想象他上辈子真的过完了那样的一生。
卞翎玉像一片荒原,世人能见到荒原的辽阔和苍茫,却无人能把他占据。
就像现在,他和阿秀共处一室,阿秀起先还羞红了脸,可是越来越不自在,显得坐立难安,局促极了。
卞翎玉却很冷漠,做着他自己的事,仿佛屋子里没有阿秀这个人。
他们两人,一个像高坐庙堂的冷漠佛子,根本不关心众生。另一个像诚惶诚恐的信徒,就差跪下来叩拜。
师萝衣看了许久,在心里悄悄把“将来在人间给他找个贤惠的好娘子”一条化去。
再好的娘子,估计也受不了他的冷淡,师萝衣看着都替阿秀着急,还是随缘吧,也不知道卞翎玉能喜欢什么样的。
雨小了一些,师萝衣敏锐地感觉到不远处又多了几丝生人气息。觉察到了恶意,她眯着眼望过去。
三个身穿蘅芜弟子服的男子走过来。
其中两个师萝衣不认得,只有一个,师萝衣认识,是薛安身边的跟班,好像叫做宋隗山,家世也很不错,在蘅芜宗是个出名的纨绔。
他们走到了师萝衣这边来。师萝衣的修为比他们高不少,他们没发现师萝衣,师萝衣却听见了他们说的话。
起初师萝衣还不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待到听清后,她目光越来越冷。
“宋兄,我们动那小子,不会出事吧。他以前好歹是小师妹的哥哥。”
宋隗山伸了个懒腰,轻蔑地说:“怎么,你怕了,怕就回去。卞清璇要是真的还在意他,就不会任由他被流放到这破地方。”
另一个嘿嘿笑道:“就是,难得有这么好的货色。上一次他出来替师小姐作证,远远看见他,我就心痒痒。”
最先出声的人反驳:“谁、谁怕了,我就是看他那个样子,不像是能任由我们玩的,之前好像还被妖兽咬了,身体估计不好,届时闹出人命怎么办?”
宋隗山说:“嗤,说得好像你以前没闹出过人命一样,五年前有个犯了错的弟子来这里,你上得比谁都积极,当时爽死了吧。”
那弟子有些不安,但总归不说话了,也没离开。
另一个勾肩搭背安慰道:“放心,这些外门弟子,少有性子烈的。人人都想长命,不知道已经被玩过多少次,说不定也是师小姐玩腻的,到时候咱们弄完了,赏他点什么,晾他也不敢说出去。”
宋隗山摸了摸下巴,笑道:“这件事不许让薛少爷知道,一会儿悠着点,留条命,下次还可以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倒是方便得很。”
他们聊天间,很快走到了院中。
没人看见师萝衣冷冷地看着他们,神陨刀火红,带着杀气,一如她渐渐变红的眼眸。
屋子里,阿秀看见这群修士,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妙,紧张得站起来:“你们是谁?”
“宋兄,怎么这里还有个村姑。那群人不是说,已经安排妥当,不会回来打扰吗?”
“这村姑该不会是卞翎玉的相好吧?”
一行人哄笑起来,宋隗山饶有兴致挑了挑眉,另一个弟子意会,知道他玩得花,这是亢奋了。有人施了个法,把阿秀困住。
“小娘们儿,好好看着,我们是怎么玩你相好的。”
阿秀涨红了脸,望向卞翎玉:“你快跑!”
卞翎玉看向宋隗山等人,若是十年前,他初临人间,对世间人伦的认知还如同稚子,只是一柄冷冰冰的杀人凶器。如今已经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不仅是人间,修真界这样的腌臜事也并不少。
宋隗山先前见过卞翎玉几次,早就被他如谪仙般清冷的绝世容貌勾得心痒,此时在卞翎玉冷漠的目光下,他更难耐。
他笑嘻嘻道:“放心吧,宋某只是好男色,但并不是要你的命,你一会儿配合点,我保证你也能爽。”
“我也能爽?”卞翎玉冷冷地反问,带着讥嘲。
竹片小人无声地布了阵,荒山之上,一只苍吾兽长嚎一声,朝木屋奔来。
没听出他声音里的冷意,宋隗山还以为他是要配合自己,急不可耐去解腰带:“自然,你跟着师萝衣和其他人,还不如跟着我们,好处少不了你的。”
他急切地去扒卞翎玉的裤子,其他两人还没彻底昏了头,怕卞翎玉反抗,摁住了卞翎玉肩膀。阿秀在角落,急得眼眶通红,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竹木小人布阵杀人需要时间,卞翎玉如今身躯脆弱,也没有涤魂丹。
他坐在轮椅上,冷漠地看着宋隗山。
那目光清冷,平静,不似活物。
宋隗山有一瞬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得有种危机感,但他的动作只犹豫了一瞬,色念熏心,他舔了舔唇,上前扯开了卞翎玉的腰带。
天空雷声翁鸣,响彻云霄。
宋隗山兴奋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动作却久久未动,另外两个弟子刚感到疑惑,就见宋隗山脖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血线。
血线越来越深,下一声雷声响起时,宋隗山的头颅落地,鲜血溅了两个弟子一脸。